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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苦战 ...

  •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强烈起来,衬得沙海显出一层金亮。青川城外的军阵沉默矗立着,像是一道连绵的山脉。而在这一道山脉的对面,矗立着另外一道更宽广的山脉,两个方向都收敛着刺骨的杀意。
      许子越不惯骑马,他紧张地抓着缰绳,身体伏在马鞍上。他看着身前那些将军们一个个昂着头,催马前行,心里不禁有些愧疚,暗自气恼,也拿马鞭抽了一下马臀,跟了上去。
      有将军笑道:“子越还是到城中指挥军阵吧,你莫要从马上跌落下去了,哈哈。”
      慕容长夜也笑了,他道:“子越不用跟来了,诸位将军也留步吧,楚桓和白恒老将军随我出列。”
      楚桓和白恒两人对望一眼,随着慕容长夜一起骑马前行。
      广阔的平原上,风卷起沙尘,楚桓手中的慕容氏银色龙纹战旗猎猎作响,他把旗子用力插在地上,和白恒站住。
      只剩下慕容长夜还在静静地前行,他扬起头,把头盔摘了,丢在地上,没有束起来的长发被风吹散。他手中握着长戟,微微举起,迎着风沙,就像是一支参天的大树,擎起帝国之命运。
      慕容长夜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自己这么和敌人在阵前一决生死,一些久远的回忆也悄悄撞击着思绪。
      他温柔地抚摸着踏雪的长鬃,笑了笑,他自言自语道:“有些时候,真的是厌倦了这样的沙场,可是到头来仍然要自己去面对,天上天下,总还要一个人去扛起着倾倒的半片天空……呵呵,原来说要带她来的,给她说塞上美景,还好她没有来……不然又会责骂我了……罢了罢了……”他的眼睛又变得刚毅起来,他擦了手心的细汗,紧紧握住长戟。
      慕容长夜面向黑压压的北陆大军,大声喊道:“我乃合黎太子慕容长夜,谁敢与我一战高下?”
      他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杀气,许多北陆士兵,不由向后退着。

      一身戎装的延於泰摸着两撇小胡子,污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慕容长夜,他嘴角微动,道:“你们有谁敢去一战?尽管去吧,倘若后辈们问起来,能和合黎太子慕容长夜一战,也足够荣耀了。”
      阵中一个蛮族少年出阵,大声道:“我崇狐来战!”他手持双锤,每只大约七十来斤,虎虎生威。他大喝一声,快马冲了过来。
      慕容长夜喝道:“来的正好!”他一夹马肚,踏雪吃痛,撒开四足飞奔起来,转眼睛已到崇狐面前。崇狐吃了一惊,不过无暇多想,手中大锤已使劲儿落下。慕容长夜怕伤到踏雪,只是用戟挑开,然后用力一带,把崇狐从马上拨了下去。
      崇狐慌忙跳了起来,他手中大锤护住胸前。
      慕容长夜大叫:“脱手!”一戟撞在大锤上,嘣的一声巨响,崇狐经受不住,见是虎口崩裂,大锤脱手。
      崇狐暗叫不好,转头想跑,慕容长夜从后面用长戟将他刺死在地。
      慕容长夜拔出长戟,踏雪仰天长嘶。
      北陆军中又有一个将军骑马出阵,他赤裸着上身,露着凶兽纹身,他手握着狼牙棒,叫道:“我是拓跋翼虎!来取你首级!”
      慕容长夜叫一声好,迎上前拿戟架住。
      拓跋翼虎膂力惊人,他手中狼牙棒丝毫不显笨重,反而屡屡迫得慕容长夜惊险避过,大麾也被狼牙棒挂住,撕得粉碎。慕容长夜勃然大怒,他握住长戟,使劲儿一扫,长戟刺中拓跋翼虎的战马,那马顿时跌倒在地,将拓跋翼虎压在身下。
      饶是拓跋翼虎力气过人,却也搬不起这匹马来。
      慕容长夜高高举起手中长戟。

      慕容长夜拔出长戟,踏雪已经跑了起来,直冲向蛮族军阵。
      延於泰眉头皱了起来,帅旗下又有两个将军奔了出来,两人均手持长枪,坐下亦是良驹。这两个将军眼中冒火,也不报姓名,只是齐齐上前,要杀了慕容长夜。
      踏雪的马鬃几乎成了慕容长夜的帅旗,又像是天际的幽灵,在狂风中飘荡。慕容长夜一抖缰绳,踏雪会意,猛地一变方向,将那二人一同丢在慕容长夜的右边。慕容长夜一声怒吼,长夜将二人从马上扫下来。两人胸口肋骨粉碎,纷纷吐血不再动弹。
      踏雪依然气势慑人,足下踏碎砂石,已经冲入蛮族军阵之中,吓得蛮族士兵纷纷倒退,相互撞倒在地上,士卒间相互踩倒,乱做一团。慕容长夜举起长戟,在乱军之中挥舞起来,就如同一条银色长龙,所到处无可阻挡。

      楚桓拔起慕容氏的龙纹战旗拔起来,对身边的白恒笑道:“老将军且看我怎么杀敌吧!”
      白恒伸了个懒腰,抚须笑道:“年轻人还是靠后站吧,倘使我还没有躺下不动,至少——你该尊重我一下吧——哈哈——”
      楚桓把已经拔出的双枪又插在腰间,一扬手,道:“既然老将军这么说,那我就为老将军助威,看您老阵前杀敌立威!”
      他和楚桓相视大笑,白恒策动战马,四蹄交转如电,不一时已奔近蛮族军阵。
      楚桓高举旗帜,骑着马慢慢向前走着,他顿时胸生豪迈,大声唱道:“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他的声音厚重浑实,像钟磬一样激荡昂扬,竟穿过风沙,传到蛮族军中。
      白恒马上瞅得真切,弯弓一箭射到了延於泰的帅旗,众将哗然。
      慕容长夜在众人中杀了出来,浑身已经披红,大麾也烂成碎片,脸上和身上有不少伤痕,他啐了一口,笑道:“老将军也有这般拼命?怎么和年轻人比试起来了?”
      白恒又一箭射落一人,然后拿弓身格挡住来将的攻击,伸手把他擒了过来,在马上扭断脖子。他桀桀笑道:“老夫可没说自己老过,不过——老将亦有当年勇!殿下如此气势,岂非要夺取敌将首级?”
      慕容长夜哈哈大笑,喝马一声,转身又杀入敌阵。
      不知有多少蛮族士卒倒在慕容长夜的戟下,在北蛮的军阵中显然已经出现了一条血道,指证着他冲杀的道路。慕容长夜的铠甲也有些脱落,护心镜被长枪刺中,有了裂痕,肩上的护臂早就掉了,胳膊上都是血。他却没有退后,踏雪也是斗志昂然,身上本是白色的染成了红色,它长嘶一声,仍然桀骜地践踏着敌人的胆量。

      楚桓依然在大声唱道:“……带长剑兮挟秦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子魂魄兮为鬼雄……

      白恒使的是双鞭,也奋力杀开数十人,他坐骑不及踏雪,所以不敢轻易被围,只是冲进阵中就杀了出来。
      白恒已经喘着粗气,花白的胡子沾了血腥,贴在脸上和胸前,他也不理会。右手架开一人,左手将钢鞭打在那人下颌上,顿时血崩了出来,溅起一层血雾。

      延於泰依然冷冷看着,身后几员大将欲要上前,他伸手止住,道:“慕容长夜的武,诸位今生无缘领略其锋芒了,就算你们一起上阵,也未必取得了他首级。不过,他既然来了,就算是老天也保佑他,今天我也要让他死在我的面前!传令三军,蓼侯你带领骑兵三千人,给我把青川的军阵冲成碎片!必牙獏,你带领三万人马,把战线给我推到青川城下!介梵,攻城器械该派上用场了!”他的目光转向慕容长夜身上,“让‘山城’上吧,虽然可惜,慕容长夜确实是个英雄!”
      山城——军如其名,皆用厚铁打制而成的盔甲保护而成,每一个士卒几乎不露身体在外,连头部盔甲都是结实的生铁制成仔细连在胸甲上。前排的士卒手中举着巨盾,用来格挡进攻,后排的士卒握着长矛,从缝隙中借机刺出。如果不幸落入这个军阵之中,恐怕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延於泰身后的大将们一一领命。

      蛮族士兵纷纷退开,慕容长夜勒马站住的时候,看到数不尽的全副武装的士卒渐渐形成合围。就像是突然落入了山谷之中,四周皆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
      慕容长夜把长戟插在地上,他撕下破烂的衣袖,露出两只古铜色的结实的胳臂,他又拔起长戟。慕容长夜摸着踏雪被血浸红的马鬃,柔声道:“踏雪,你曾害怕过吗?还是今天,你我会不会丧身于此?”
      踏雪扬起前蹄,厉声长嘶,喉中呜呜地发着声音。
      慕容长夜大声笑道:“好,既然你也这般不屈,这天下也不一定有人能困住你我!”他拍马奔了起来,脸上尽显无畏豪情。

      楚桓遥遥望见北蛮的铁骑冲了过来,他把帅旗往背后一插,用斗篷卷起来系住。他从鞍边取出紫薇双枪,大吼一声,迎面冲上。
      蓼侯所带的蛮族骑兵是北陆最厉害的战士,他们在蓼侯的指挥下如同一直利剑,直直刺向青川的军阵。可是楚桓一人孤骑却成了唯一的障碍。
      楚桓冲入敌阵,他放开缰绳,任马奔驰,左右双手使劲儿,刺落两个蛮族士兵。可是蛮族军阵并无回头,继续前冲。
      楚桓吹了口哨,坐下马匹陡然收踢,转过方向奔回。
      北陆骑兵中有人看到楚桓杀回,三个牙将也扭回来迎战。楚桓腰身一拧,向后仰过避开迎面一枪。他又翻身上前,左手一枪扎在来将喉中,右手拨开另一人。一满面虬髯的蛮将欺到他身后,看着慕容氏帅旗,一声冷笑,一刀就朝楚桓背上砍去。
      听得一声“休毁我帅旗!”那名蛮将被一箭射穿颅骨,跌落马下。
      正是老将白恒骑马奔来。
      白恒身上也都是伤痕,他的左臂上都是血,甚至白须上也沾的都是鲜血。

      楚桓杀死另外一将后,勒马大声喝道:“殿下呢?”
      白恒一边张弓射落数人,一边大声道:“被围了,突不出来!”
      楚桓一凛,道:“我去救殿下,老将军且取蛮将首级待我回来!”说罢就策马折回,冲向北陆军阵之中。
      白恒哈哈笑道:“老夫在青川城下给你小子摆上三千个蛮族首级,看你还知足不知足!”他笑得颇为狂妄,却也无人能折其气概。白恒转眼又杀死数人,双鞭也折了一截,不过又何妨?
      蓼侯也注意到身后杀来的这个老将,他眼里冒火,咬牙骂道:“老东西!柏举,杀了他!”身边一人应声,调转马头迎了上去,此人状如金刚,眼若铜铃,手持大斧。他冲近白恒举斧用力抡下,白恒恐怕力道不够,就拿双鞭去架开,谁知那一斧气势惊人,仍压了下来。“铮”的一声,双鞭脱手,白恒猝不及防,赶紧扭腰避过,仍是被斧头带伤左肩。两骑继续奔跑错过,分别勒马杀回,柏举二话不说又抡起斧头劈下。白恒不敢再接,竟是在马背上一踏,足尖用力一跃而起。
      柏举一斧头把白恒的马劈成两段。
      白恒却落在柏举背上,柏举匆忙之中回头,看到这个白须飘散的老将手握长弓,已经拉如满月。白恒大喝道:“竖子!休欺老夫年老!”一箭射穿柏举面门,把他推倒下去,夺过骑在他的马上。

      楚桓杀入中军,始终没有看到慕容长夜的身影。
      他大声喊着慕容长夜的名字,一路杀开一条道来。渐渐他也看到那一座“山城”,楚桓倒吸一口气,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密不可分的军阵,让人根本无法破得了。他也无暇多想,一咬牙,策马扑了上去。
      但是厚重的盾牌挡住他每一枪攻击,而盾牌后的长枪冷不防地刺出,几乎把他的腿刺穿。楚桓冲杀一阵,却无功而返,看到山城推近,他只能退开。
      楚桓大声喝道:“殿下——”
      上天乌云密布,只有滚滚的雷声回应着他的喊叫。
      然而却听得山城中传出笑声,那开始还听不清晰,但是突然变成了大笑,仿佛在嘲弄着世间的软弱。那笑声让楚桓都不禁心中一凛,胸中烧起一团烈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仍然在回荡着。
      “你们——能奈我何——”笑声尽了,竟是一句冷喝。
      见得“山城”溅出漫天血雾,惨叫声乱成一团,血光直直喷了出来,几乎能溅到楚桓的脸上。严密如“山城”军阵也开始溃散,外围的士卒丢下盾牌,顾不得阻拦,推开身边的人发疯似的飞奔起来。
      “鬼啊……简直是怪物……”
      “他不是凡人……”
      蛮族士兵乱声喊着。
      楚桓终于看到有个人走了出来,那人浑身血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左臂骨折斜斜地耷拉着,背上中了一枪,血还在往外涌着。他手握着长戟,那戟已经断了,他只是抓住半支戟,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那人正是慕容长夜!
      楚桓骑到他身前,翻身下马,泣道:“殿下——请上马,末将护送殿下回城!”
      慕容长夜闭着双眼,努力站稳,他看了看楚桓,骑上马背。他向楚桓伸出右手,道:“你真想走回去?咱们快些赶回去,许子越快关城门了。”
      楚桓点头,和慕容长夜同乘一匹赶了回去。
      楚桓问道:“踏雪呢?”
      慕容长夜哈哈笑道:“死了。踏雪真是一匹好马,中了六枪还想带我驰骋——真是可惜啊——”他的眼中竟落下两行血泪。

      许子越已经令青川的守军退回城中,弓箭手在城墙上万箭齐发,将蓼侯的骑兵射伤大半,蓼侯只得引兵避开。白恒一人骑到城下。
      许子越大声问道:“老将军,殿下呢?”
      白恒道:“楚桓去救殿下了,不知下落。待老夫再去看看……”他话未毕,许子越脸上露出笑意,道:“不必,他们回来了。”
      城门打开,白恒等慕容长夜到身前才一同入城。
      众将士慌忙接下三人。
      慕容长夜抓住许子越的肩膀,笑道:“延於泰中军未动,我知道一定是你小子!”
      许子越也笑了起来,他躬身道:“臣令左右两翼骑兵拖住必牙貘的步兵,韩将军和徐将军包围住延於泰的左翼,强吃了下来。”
      慕容长夜道:“接下来延於泰他也不敢强行攻城了,许子越明日指挥战事,但凡大小军务不必汇报给我。白老将军统帅青川驻军调度,出战与否自行决定。我只是……累了……”慕容长夜身体一软,瘫倒下去,众人慌忙扶住。
      纷纷叫道:“殿下!”
      只是慕容长夜没有再应声。

      烨川城南山路曲折,十分难走。
      马车几经颠簸,缓缓停在一个大石前,不能行进。车中走下一个少年和一个富贵的中年人,那个中年人大腹便便,面上油光甚亮,他问车夫道:“走不过去吗?还是我们要再寻一条路走?”
      车夫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臂若钢打,他把袖子捋起来,笑道:“大人,这不打紧,我把石头移开就是了。”
      那巨石能横在地上,挡住车道,少说也有八百余斤。车夫居然说能移开,两人均有些怀疑。
      车夫试了试手,腰往下沉,双臂抱紧石头,浑身青筋暴起,一声大喝“起——”竟真的把巨石举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奋力把巨石仍在道旁。
      中年人惊诧道:“真是神力啊!”
      少年颔首笑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车夫道:“回左大人,我是夏侯家奴仆,没有什么姓名,旁人只是唤我敬德。”
      少年向身旁的中年人笑道:“夏侯老先生,我看来要给你讨个人了。”
      中年人哈哈笑道:“左大人,请讲。”
      少年道:“此人日后将是一员虎将,老先生是想继续留他在身边赶马呢,还是让他驰骋疆场,立下功名,彪榜万载?”
      中年人抚须笑着,他点头道:“我知道了,敬德,以后你姓夏侯氏,到了景安城你就随左大人走吧。日后如果成为叱诧疆场的将军,不要忘了回烨川看看。”
      车夫跪倒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少年一眼未眨地看着夏侯敬德,微微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北陆将闻此人姓名如闻雷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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