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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蜕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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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吃饱餍足的年代里,“努力加餐饭”已不为劝君“弃捐勿复道”。
而是,但为现代吃货以“接受更宽广度的味觉才会有更宽广度的人生”之理由,乃至可以继续努力再满足身体最强肌肉那片小小舌尖的感官,被赋上更深层新意义也。
在金刚山也是食后景的风气下,有人兴许会轻拍着肚皮说,爱情嘛,不就是茶余饭后的一个饱嗝。
可怜,方家少爷被爱情折磨成那副瘦骨嶙峋,恐怕要追朔到古风的情怀才能被理解了。
乃至,在吃货的世界里,大概算得上难得一遇奇葩。
是故,方杰以那副人比竹竿瘦的模样归家后,他的爹娘与其说终于放下心头大石,不若说更是愁上加愁较为贴切。
好歹之前处于没眼屎盲干净,毕竟不知为不知也。
在他们的眼里,唉,是自己的儿子,真难说出口,简直与行尸走肉无差。
打从那天回来后,就自个儿深锁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人可以一窥里面个中的实况。
忧心忡忡不已的方母只管在门外徘徊,悄悄张望,趁他偶尔出来喝水看上他一眼这种程度而已,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都回来了,总不至于会自寻短见吧。”这是方父唯一能想出来安慰惴惴不安方母的话。都说了,孩子是前世仇人,方父现在对这句话颇有深切感受,却也只能认命地接受。
哀声叹声,几乎成了夫妻家常的相互交流语言。
事实真相是,小方同学实在是心力交瘁,硬撑了这段长时间,已经到了精神和体力皆透支到崩溃的地步。
自从心中落实有个长远打算的方案后,放弃了无用功,整个人暂时也就因此垮直了。
于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回到家的方杰即刻完全进入疗伤的冬眠模式。
他不分昼夜,挺尸般睡了差不多三天三夜。
除了偶尔起身上厕所和喝水外,真的就把自己100趴给放空去了。连梦儿也没有,更没再去多想那个如闪电般闯进他生命里的一粒乱码的女人。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连这个力气都已经耗尽了。
直到第四天,他终于换下睡衣,带着九死一生的神态走出房门,旋踵拐到厨房喝水。
大概打算正式脱离冬眠状态,开始自救了吧。
事实上,由于这段期间的茶饭不思,加上长时间处于失眠和偏执的折磨,在某种程度来说,他不但患上精神障碍的厌食症,同时也有神经性的焦虑症。
当他接触到母亲忧虑煎熬无比的眼神,内心最柔软那块被触觉到,终于崩溃了。
凭什么可以这样来磨难自己的母亲呢?
于是,他收起了忤逆心,遂像个乖儿子般顺从了母亲,进行了全方位的专业治疗。
体之发肤受之父母呀!老祖宗的教诲明显起了效应。
方杰的身体是逐渐好转起来了,心中的伤痛呢?这个不可告人的伤痛,却是只能靠长远的自疗了。
虽然心里尚存着诸多揣测,但没人胆敢开口去过问,就算是赐予生命、眠干睡湿、一汤一匙把他哺育成人的——纯中国式的父母。
儿子的进食情况,遂成了父母私底下最为重要的“业务报告”。
如果中国历史上无可避免,既生了瑜又生了亮,那么,子女与父母的关系,何尝不是形成同样的这种矛与盾。
特别是在这个无上限宠幸儿子的“孝子”社会性质的东方。
逆子回头是金不换呀,何况他只是不想要继承父业,何况他只是执意要骑肉包铁的摩托车,何况…比起许多亲戚家的孩子,至少方杰没闹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丑闻上报上网。
经如此一想,方家父母的思想顿时开阔了起来。
他离家这段日子,到底吃了些怎么样的苦头呀?
父母总是盲目地一厢情愿爱着自己孩子,心甘情愿地心痛,以及,大公无私地付出——光为了自己的孩子。
人类发明了“爱”这东西,为得就是超越许多无可避免的事情,例如,生老病死。你可以不去爱,但不能蔑视爱,否则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因为,其力量既可以创造人(所以孩子是爸妈的爱情结晶),亦可以无坚不摧,毁千里之堤——不信?请翻阅孟姜女的最佳历史见证示范。(^^)
在专业医生的治理和方母无上限的爱心饭餐调理下,以及小方无下限的尽孝配合,没几方杰总算慢慢地恢复正常人饮食水平了。
于是,方杰把自己出关第一个正常人活动,先就献给苦难搭救的哥儿小贺。
他拿着一叠钞票(不用数,目测就可知超出多倍他当日所借的)去还小贺,并把摩托车赠予他。
小贺同学把嘴巴噘成“噢”的形状。
能有多傻逼,就是绝对没有下限的傻逼相。(他要是还能口齿伶俐懂得把话说清楚,世界就没有惊呆这个形容词了。)
卧槽,人家救世禅师遇上土豪都只能结结巴巴地去巴结:“…土豪…我们…可以做朋友吗…”现在老子可真是踩正什么狗屎运(这狗可是屙黄金屎的),居然天降富二代给砸个正,让俺给结交成了铁哥儿!这是小贺心里OS的对照。
方杰说完该说的话,也没再诸多解释什么来着就离开了。
可留下被雷得,不,该是比最近的13号“天鸽”还劲抽的未定名N号红台风横扫过的小贺,混乱得不懂如何梳理收拾自己乱七八糟的脑筋。
小贺的心潮就像火烧雪条般梭着嗨的高峰一路攀爬,简直飙尽他这种低端粗俗甩节操族所知的脏话,再乘以10倍的咣当表情,也解释不出他此刻激动翻滚沸腾的无以名状心情。
虽然之前看方杰骑那摩托机车甚有点可疑之处,且问过他哪儿搞来的狂拽大家伙。但这爷儿,就只管一雷二闪顾左右而言他,从没正面解释清楚。
反正在这种“共享经济”烧得熊熊烈火的世风日下,开发出种种傻逼和装逼势不可挡的蛋疼风潮,还有什么不可共享的狂拽炫酷吊炸天?
在单车雨伞充电宝宝马甚至硅胶仿真人偶女友(虽然出师不利三天挂直)都能共享,小贺直接就连想到这块,遂就没必要向方杰的摩托来源诸多刨根去细究了。
再说了,况且他小子还来这餐厅捱那苦哈哈看人脸色混吃饭的服务生,住的还是人家楼顶透天厝的小板房…谁见过这种土豪啊,排队站出来!什么人眼里就看到什么人,能怪俺小贺孤陋寡闻有眼不识富二代吗?
的确,农村出来的小贺,无论抬头还是低头,能见到无非也就是与自己相去不远的同阶级劳动群众。就算上馆子来吃饭的,他们这种普通餐厅接待的也就是普通吃货。
可是想着想着,小贺此刻的脑袋,倏然就像煎饼一样,一翻就翻过来了,成了个“三自大师”。
他自作多情自作聪明自圆其说地暗忖,怪不得时常方杰这小哥的眉宇间实在透着不凡贵气似的…现在人家二话不多说,把一辆哈雷大道滑翔说送,直接就把锁匙扔给了自己。哇塞,这种牛逼,真不是普通的牛逼,简直是三头牛的犇逼。我小贺穷极一生不吃不喝不眠都省不来买不来的家伙呀。
吃人嘴软,现在自己拿人还能不手软么?小贺这下连脚也软了,就剩一个硬念头:老子TMD明儿就去领个摩托驾驶执照去!
少不得超傻逼私下自得其乐臭美一番,顺理成章也全然忘了,这段期间既生气又懊悔不已的诅咒了人家(连带他祖上)多少回。
毕竟当时真以为自己的钱已诚如肉包子打狗不复再见了嘛。
不管是误会还是六会,反正钱这玩笑嘛,也真够牛B逗趣,狠逗趣。
自出生以来为钱吃尽苦头的小贺同学,终于眉开眼笑动摇了自己这先前一惯的信念。
方杰安安静静地躲在家休养了一阵子,毕竟年轻身体韧力巨强,花了这段长时日治疗,终算恢复正常人模人样了。
稍后,他主动跟父母说,自己决定要出国留学,而且是去修读当日死命不从,甚至闹到离家出走的商业管理,并一心一意打算回来接捧方氏集团。
两老一时反应不过来,儿子这一病让人给换了灵魂回来吗?还是真给病清醒了?
方同学见他们没反应,一声不响遂又走回楼上,身后留下被雷得外焦内嫩,错愕得不懂及时回应的父母。
过了好一阵子,两老才如梦方醒,蹬蹬蹬,急忙追上楼去问个仔细。
“你们有意见吗?那当我没说过好了。”不改一惯欠揍逆子风范,硬是要往父母心上扎针才肯罢休。
宁晚毋缺憾,好好好,怎么会是个不好,拜神求佛无非也求这刻,简直喜极而泣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泪崩)
接下来自是方同学忙碌奔波准备一概升学手续。当然,现实社会摆明的常态无非就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终于,一切就绪,是离别时刻到了。
父母机场临行密密叮咛,不外来去都是嘱咐千万别苦了自己类似的溺爱话语。不舍也得放手,泪眼婆娑地把桀骜不驯的儿子送出国门了。
光阴荏苒,去国寒窗苦读数载的方杰,终于回来了。
那期间他暑假也没休没回国,每次都是父母移勘就船千里迢迢探子去。
其实,他们明面上是想念儿子,暗地里还实在真有点不放心。
对于这个桀骜不驯儿子的转变,仍有点适应不过来呢。直到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看着儿子真的戴上四方帽,那块心头大石才真正落实了下来。
人离乡贱,这几年方同学终于接受了那种真正的实地考验和磨练了,总算稍长点知识兼见过点世面。洗炼后出落得一扫当年放浪不羁神态,遂变得忧郁深沉无所谓类型。
子承父业本来就是中国式的传统经营法规,回国后方父把他引进集团的管理核心,自然也是顺理成章。
亏他为人作风低调,知道何谓韬光养晦,从不做出格的事,连对下属说话都是彬彬有礼的。
他在魔都商界没引起任何不良舆论,亲朋戚友给予的风评也不算坏。尽管如此,一个海归高大上如何不露圭角,锋芒还是藏不住的,特别是家有未婚闺女的同级豪门。
方母对这档子事最为热衷,常有意无意在饭桌上提着这个那个,几乎城中所有认识兼觉得条件不错的未婚女子,都成了可口佐餐的一部份,由头到尾。
婚姻这码子事嘛,出之这种豪门父母的口中,似乎只剩下背景和样貌的条件。(当然人脉和商机的收益,他们是绝不宣之于口的,尽管那也是并重的考虑范围之一。)
而做为他们的下一代,最大的成就也莫不过成了他们可以继续繁殖再下一代,以及壮大财产的一个工具。
有关这点,方杰打从小小在家族的氛围里遂早已领受到的现实感觉,所以当时宁死不屈,乃至闹到愤恨离家出走地步。他是铁了心要摆脱,这种水到渠成的汇集财富式的商业联姻传统老路。
这不是对错、幸福不幸福的问题,父母也只是延续着他们父母的方式而已。
(尽管方杰觉得父母感情不错,文化知识和家族背景都相辅相成。两人从家族独立出来自创事业,能成功最大原因就是彼此能站在同等水平达成的认知共识。)
方杰从小就被一众亲朋戚友视为一个性情孤僻、古怪不讨喜的孩子。
所以,在同辈中,他人的青梅自青梅,而他的竹马自竹马,打从孩提至成长他皆是孤独的。
乃至,是幸抑或不幸,倒是少了千丝万缕的瓜葛。
他如今回来,当然不是受命于执行这个繁殖任务。
在这一块,他与父母不是同一国的。
他对于恋爱或爱情的想象图腾,有着像一个只知道苦修才是快乐不二法门的异教徒的觉悟。
他对月老的迷信出乎意料的偏执,以致对手上曾握着那头红绳是没有打算放弃的想法。
开始时,他还顾及母亲的感受,敷衍式的以种种借口做回应。
后来,对这种疲劳轰炸,完全就处置充耳不闻了。
再后来,没有后来了,他搬了出去自立门户,落得清静。
这次不是方父逼得儿子离家,故而有点兴灾乐祸地冷眼旁观,心里头嘿嘿嘿冷笑个不已,一雪当年被妻子埋怨到头皮发麻的前耻。
“你要是再逼他,周末也不敢回来吃饭咯。”不介意借着好心提醒趁机刺激妻子一把。
方父不急,廿几出头的儿子,要学的东西仍多着。
男人以事业为重,是绝对的好事。他亦步亦趋边考验边观察着儿子,不时即沾沾自喜,毕竟没辜负自己的商业头脑基因遗传呀。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时间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飞逝过去了。
事业做得有声有色,生活有序有矩近乎活像个修道士的儿子,什么时候能让他们给抱上孙子呀?
渐渐的,终于连方家老爹似乎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
方杰则依然心无旁骛,专心一致把时间都倾耗在工作上。一副好像天生为了工作,为了昂首阔步,为了沉默而造就的男人。
是的,方同学如今已经落实成了方总。
眼看也快三十了,除了娶妻生子这码子事外,方总这些年算是没有再特别令父母忧心操烦的日子,时间过得老快呵。
方母以前餐桌上曾提过的一溜长的大家闺秀名单,逐年递减,是好事,人家的好事。岁月不等人呀,这儿子怎么还不抓紧。
加上不时受邀去参加亲朋戚友的喜庆,喝完了人家的结婚喜酒,不久人家又做满月酒,真是羡煞和忧煞了方家两老。
娶个媳妇有能多难,咱家还欠缺啥的?他们遂想起当年自己不都由父母一手牵线,两人没意见,三几下子就把婚事给办成了。
不就一二三简单明快的功夫。
于是,两老一番商讨后,决定理直气壮要给儿子如法炮制来个相亲会。
“谁要相亲谁就只管去。FXC的郭董64岁还能继续为世界拼增人口,这也没什么…”方杰耸耸肩腹黑地喷了那么一句。
逆子呀逆子,有这么来暴虐父母的吗?
但怪谁去。方父被雷得满头黑线复给喷了一脸屁,方母更是阴着脸哭笑不得。
谁也没想到儿子竟会语出那么放肆骇人,顿时只得变身寒蝉。
此后,只能继续两两相望,无辙亦无策。对于这个依然我行我素的儿子,软硬功夫都施展不来。
他不嗜玩不近女色、没捅娄子,偏偏却惹得满城一波又一波的蜚短流长马蜂窜飞。方家爹妈苦涩黯然的心事,不是只有天边月才知,是全城皆晓。
心中那把凉苦滋味,真是吃凉瓜比凉瓜更凉、吃苦瓜比苦瓜更苦。
老常备受流言影响的方母,再坚强的意志力也受挫不已。
兀自黯然神伤之余总常禁不住会胡思乱想,遂联想到自己儿子…会不会…会不会也染上时下种种神马时髦玩意儿….呸呸呸,急打住不敢往下想了。
(当然,对于大凡个人性取向这块,方母绝对有洋派的开明认知水平去接受,尤其是如果只事关到别人家的孩子。但换成自己的儿子嘛,毕竟——有待商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