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ergency》米余

6、我们不是神（下）

　　抢救室里有田和西野还在给佐藤输血推液，但是血压怎么都上不去。“让一下让一下。”谷和海野回来了。谷也是在移动病床上按压着病人的心肺在做心肺复苏。有田马上询问：“怎么了。”“患者男，二十代，在酒店后厨打工，触电。”谷跳下病床：“除颤仪除颤仪！”“来了来了。”谷拿起两边电极：“全部让开。第一次两百焦。”砰地一下，依然没有恢复。“第二次两百八十焦！”还是没有恢复心跳。“两支去甲、两支多巴胺，推了没。”“在推。”海野一支接着一支肾上腺素推，谷看了看心电监护仪，还是不行。“最后一次，三百六十焦。”砰，病人弹起来，心跳的那根线，还是平坦毫无起伏。“患者新田凉，十五点五十五分，经抢救，确认心跳停止。”

　　岛崎跑着拿来了报告：“来了来了，佐藤的片子出来了。”
　　野村拿过片子和江口回到抢救室，把片子吸在阅片灯上，和有田、谷、西野、三井一起看，海野默默地把和护士推着新田出了抢救室。西野指了指：“这里和这里还连着。”三井点点头：“这里可以做一个髋关节解脱，但患者行吗。”谷看了眼患者：“现在的血压是65/40。已经输了一千两百毫升的血了。”野村拿下片子：“我去跟家属说吧。”
　　野村走出抢救室，佐藤的女儿还在门外紧张地踱步。“佐藤女士，”野村举起手里的片子，“您看，患者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整个都没了。手术如果不做，没有生的希望了。如果做，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也是。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做手术的，要救我父亲的！干耗着不也是等死吗。”“对，为了这百分之五的希望，我们也想试一试。”佐藤女士连连点头：“试一下，要试要试！”“但是结果如何，我们真的不能保证。如果决定手术，您要签手术同意书。”“我签，我签！”
　　看着患者的家属这么积极，野村内心真的非常想救活这个患者。他甚至感觉到，这种坚定，哪怕是隔着抢救室的门，里面的医生们应该也被传递到了。江口走出来：“患者家属吗，过来跟我签字，我跟你解释一下手术内容。”
　　江口拿出手术同意书：“我知道你很激动很想救你父亲。”“一定要手术，钱都不是问题。”“好好我知道，”江口接着解释，“手术方案是这样的，你父亲的右下肢要截肢，肯定保不住了。骨盆要钉起来，减少出血。我们现在会开绿色通道，你签字后十分钟我们就会进手术室。几位医生已经在做准备了。”“谢谢，谢谢！”佐藤的女儿二话不说从桌上抓起笔就签了字。
　　江口看着她签字，眼睛有些闪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江口也是个年轻医生，在东帝大，整形外科最常接收的是一些疑难杂症，骨癌等等，虽然急救科也会叫他们去帮忙，但这么严重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更重要的是，这么冷静快速下判断的患者家属，他也是第一次见。佐藤的女儿把手术同意书递还给江口：“哪怕只有百分之五的希望，我希望爸爸活着。”
　　野村和西野、三井已经在做术前准备了，患者也已经推进了手术室，江口赶到旁观室，谷和有田都在那里看着：“怎么样。”“术前上了冷沉淀，目前出血速度慢了。”“钉子到了。”护士把手术要用的材料和器械都准备好，手术开始了。
　　四个多小时过去了，手术还没有结束，有田的电话响了：“喂。”“有田医生，我是草间，那个相叶女士的心肌活检报告出来了，感染了病毒性心肌炎，还发现有小部分血管梗塞。人到好像有点醒过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在HCU。”“好，我马上来。”

　　有田来到HCU：“相叶女士，听得到嘛。”“是刚刚的医生，我认识你。”有天看了看相叶的脸色：“您得了病毒性心肌炎，还有小部分血管梗塞，需要住院治疗，您有家属吗，我们要跟他们联系一下。”“我丈夫已经去世了，儿子在国外工作，我是一个人住的。”“这样啊，那你有儿子的电话吗，我们也要跟他沟通一下的。”老人渣渣眼睛：“有，在我包包里的笔记本上。”“好的。”有田给相叶先开了抗病毒药，现在的血栓不大，有田不敢直接溶栓治疗，想观察看看能不能自己吸收。
　　有田和草间回到医局，终于结束了佐藤的手术谷也回来了。“怎么样？”“手术是成功的，但是心跳和血压还是没有恢复，生命体征还没有平稳。人已经送ICU了，野村去看情况了。”“谷医生，刚刚的新田先生，还有报告没写。”海野提醒了谷，谷叹了口气：“是啊。”

　　才刚刚消停了一会儿，护士去跑进了医局：“有田医生，相叶女士心跳停了。”“什么？！”有田跳起来：“惠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好。”两个实习生也跟在后头。
　　赶到HCU，谷拿手灯照了照相叶的眼睛：“瞳孔大了。”“应该是心梗。我们插管溶栓吧。”草间拉住有田：“家属还没有联系上。”“这时候命要紧还是家属要紧啊。”说着就开始插管，注射尿激酶，“惠理，心肺复苏。”“好。”谷开始按压患者的胸腔：“海野，去甲和多巴胺。”“是！”
　　已经注射了溶栓剂，但还是没有反应，血压下降，心跳没有起来。“电除颤！海野肾上腺素推。”“好！”有田设定好了除颤器：“全部让开，第一次两百焦！”砰。谷马上跟上伏在患者身上按压心肺：“快点，去甲和多巴胺几支了？”但是心跳还是没有恢复。“全部让开，”有田又一次准备好了除颤仪，“第二次，三百焦。”
　　高木却在这个时候跑进来：“谷医生、有田医生，ICU的佐藤不行了。”谷摘下手套：“我先去。”
　　赶到ICU，佐藤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两个频率不同声音的警报，心跳不行了，血压也不行了。野村正在推药：“这种情况下不能做复苏，只能推药。”但是十来支激素推进去，心跳血压还是起不来。野村摇摇头：“不行了，我们没有什么能做的了。”谷点点头。
　　她出去，让佐藤的女儿进ICU见父亲最后一面。真的是最后一面。

　　从ICU出来，野村和谷他们却也遇上了从HCU出来的有田他们。六个人目目相对，不用说一句话就知道结果。有田耸了耸肩：“大家都累了吧，先回医局休息下吧。”谷也笑了：“累了吧，我去买咖啡，请大家喝咖啡。”
　　在自动售货机前，谷麻木地投钱按键、投钱按键，自己都不知道，已经买了七八罐咖啡了。等她缓过神来，却蹲在了地上。因为是晚上了，门诊已经全部下班，医院的大门也已经关上，大堂里也只剩下微弱的灯。谷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有泪水掉下来。
　　“我们只是急救医，我们不是神。”谷听到声音站起来，转头看见的却是野村。“虽然我们每天都在和死神对抗，但说到底，我们不是神，不是万能的。我们常常能把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那都是一个个奇迹。不要责怪自己，如果尽了力却还是没能救活患者，只能说是，没有发生奇迹。也更因此，我为我身上的蓝色制服感到骄傲。”野村说完话，转身就走。
　　谷站在原地，却哭的更凶了。
　　人活着，不能不疼痛，不能不离别。生命有痛，人能做的，只有珍惜活着的每一秒心跳；生命有痛，人能做的，只有为自己的呼吸而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