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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13 ...

  •   本田菊东京的宅阺坐落在城郊的山中,与他京都的房子不同,这处日式院落没有曲折的水榭,具有更地道的日本风味。

      阿尔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旁边引导他的瘦小日本男人,这人看上去只是个仆人或杂役,他对阿尔态度也谦和得体。与上次见本田菊时相比,这次的待遇算是天壤之别了。

      只穿着袜子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阿尔觉得很不适应,虽然木质地板踩上去十分舒适,但他不习惯在别人家里不穿鞋,这看起来既无礼又没有安全感。

      来到一间不大的和室,引领的日本男人请阿尔坐到榻榻米上摆的软垫上小憩,便出去了。阿尔正在研究这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是否有监视设备时,本田菊出现了。

      “琼斯先生大驾光临,着实令寒舍蓬筚生辉!”本田菊说着客套话,从容地坐到阿尔对面。

      这次不是被人按着脖子跪在这里,还像客人一样被主人接待,但阿尔却没有什么放松的感觉,面前这头日本笑靥虎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本田先生,冒昧地再次打扰您:我要找一个人。”阿尔知道本田菊绝不会欢迎他的到来。

      本田菊不卑不亢地微笑着说:“恕在下直言:鄙人不觉得这陋室之中有能令您感兴趣的人。”

      阿尔抑制住自己的烦躁:“本田先生,您能不能别用这种古怪的措辞?”

      本田菊正色道:“琼斯先生,我想您不会在这里找到您要找的人。”

      阿尔目光犀利:“怎么这么肯定?您还不知道我要找的是谁。哦,或许您已经知道了,所以……”

      “琼斯先生,您这么猜测可不礼貌。”本田菊及时打断阿尔的话头,“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不认为我最近有任何失误可能招来FBI。”

      “但我觉得您是为了隐藏什么人。”阿尔紧追不放。

      “我向您隐瞒的唯一一件事,如果您一定要知道,”本田菊依然得体地笑着,“那就是,我讨厌和警察共处一室。”

      阿尔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交出一个您要找的人就可以请尊驾离开,我将十分感激。”本田菊站起来,有送客的意思。

      “那么,请交出王耀。”阿尔不甘示弱,站在本田菊面前。

      本田菊并不着急回答,他探究似地看着阿尔的眼睛:“琼斯先生,如果我得到的消息不错的话,王耀现在应该在伊万·布拉金斯基的软禁之下,如果要找王耀,您干嘛不去布拉金斯基先生府上呢?”

      阿尔不想兜圈子:“本田先生,我知道他就在你的庇护之下,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但我希望你能把他交给我。”

      本田菊不紧不慢地说:“我想您上次也看到了,对我来说,能把那个讨厌的天使干掉就再好不过了。所以——”本田菊的礼貌教养瞬间消失无踪:“如果他在我手里而我拒绝交给您,唯一的原因就是我想拿他做人肉寿司!”

      阿尔沉默了几秒钟,终于自我解嘲似地说:“天使烤翅大概更美味……本田先生,看来我只能用别的方式了,或许那样会冒犯您。”

      本田菊略微躬身施礼:“那么就等到您真冒犯到我再说。”

      阿尔和本田菊对视一眼,双方都是不肯认输的眼神。随后,阿尔大踏步离开让他感觉别扭的和室。

      看着阿尔离去的背影,本田菊阴阴地说:“你可以出来了,该死的天使烤翅!”

      “你最好别用这个破名称呼我。”王耀不满地从拉门后面出来。

      本田狠狠瞪着他:“你没有资格不满!你的A计划已经充分向我证明你的愚蠢,我希望接下来的B计划不要再一次证明你是个真正的、一无是处的傻冒!”

      王耀冷静地看着火冒三丈的本田菊:“我不会再被愚弄,这次换我来当猫。”王耀知道,音乐会上的较量并非以他的失败告终,两名来路不同的杀手里,至少有一人已经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中。但是真正危险的那一个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下一次,自己或许会冒更大的风险。

      戴着墨镜的阿尔把车泊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夹在一排整整齐齐的日本车中间。日本人在生活细节上非常讲究,无论什么东西都设计得小巧精致,比如红绿灯,比如停车位。阿尔想起美国那外壳黄澄澄的巨大红绿灯,还有像邮箱一样又绿又大的监控摄像头,有比较才发现,王耀说的话是有道理的:王耀曾抱怨过,说美国人设计什么东西都傻大傻大的。但日本人的停车位让泊车难度提高了,阿尔心想,幸好他对自己的车技非常有信心。

      对面开来几辆有本田菊家族家徽的车,这样做很傻,似乎故意告诉杀手“我在这儿”一样。第一辆车的门打开,走下来几名保镖,其中一人恭敬地打开第二辆车的车门,穿着和服的瘦小男人和两名猩猩保镖出现在阿尔的视线中。阿尔把墨镜推上去一些,从镜框下面仔细观察那个穿和服的男人。男人半转过脸,将一个侧影展现在阿尔眼前,那确实是本田菊的脸。

      “亚瑟,本田菊来了。”阿尔悄悄和亚瑟通话。

      电话另一边的亚瑟简单地回答:“收到。”亚瑟放下望远镜,在心里测算楼顶与阿尔之间的水平距离。从他的位置到本田菊所在的那座小公园大约有2000码,不借助望远镜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如果有一把性能良好的狙击步枪,这里就是个不错的位置。亚瑟记得,几年前在纽约,王耀在2200码的距离上用M200狙杀了咖啡厅里的一名男子,而当时阿尔和湾湾也在同一家咖啡厅里。

      如果王耀能做到,那么另一名杀手也同样能。阴霾笼罩了亚瑟的面孔,他不知道此刻他是希望那个多年未见的身影出现,还是希望在整个事情结束之前都不要见到她。

      “他进去了,我得跟上他。”阿尔打开车门。

      “别让他发现你,这个公园里西方人可不多。”亚瑟提醒道。

      “放心,我有伪装。”阿尔挂了电话。

      阿尔对自己的伪装比较满意,他把头发剃到一英寸左右并染黑,还粘了络腮假胡子,整个脑袋看上去像一只黑色的猕猴桃。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摘掉墨镜,镜片下的一双蓝眼睛也被他用黑色隐形眼镜遮住了。阿尔扣上帽子,将帽檐拉低,半遮住面孔,配上他的一身休闲装,看上去就像一个最普通的游客。虽然西方人的特征并不能掩盖住,但阿尔相信本田菊不会认出他。

      本田菊一行人走进公园,除了保镖以外,本田菊身边还有几名艺妓陪同,那些穿得像花花绿绿的人偶一样的女人迈着小碎步虔诚地跟在他身后,而他却睬也不睬她们一眼。阿尔多看了那几名艺妓一会儿,他发现很难辨别出她们的年龄,她们的脸一律化成惨白的颜色,像恐怖故事里的僵尸。

      忽然,阿尔发现本田菊在看他,不是偶然瞟过,那眼神很明显是在注视他。阿尔不敢立刻转过脸去,只能假装不在意地把目光移开,把注意力放在公园里的景物上。片刻后,阿尔再偷偷看本田菊,发现对方已经背对着他了。本田菊那个眼神很奇怪,阿尔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却不应该出现在本田菊的脸上。

      阿尔躲到一棵樱花树后,现在早已过了开花的季节,这棵树和别的树没多大区别。树干比较细,不能挡住阿尔的身体,不过能遮住他的脸。阿尔与亚瑟联络:“亚瑟,本田好像怀疑我了,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亚瑟从高处观望:“没发现狙击手。你能确定本田认出你了吗?”

      “不,”阿尔瞄了一眼本田菊的方向,“他可能只是怀疑。但是……”阿尔回忆着刚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只有一线模糊的线索,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但是什么?”亚瑟追问。

      “没什么,我会小心的。”阿尔结束了通话,他靠在树上继续观察本田菊,尽力从这个日本男人身上找寻违和之处。

      公园里正在举行一场传统日式婚礼,两位新人都是山口组的子弟,但却分属于不同的派系。这场婚姻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一身黑色和服、脸庞太过年轻的新郎没有一丝笑容;身着一尘不染的“白无垢”的新娘比在场的任何一位艺妓更呆板,似乎完全变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市松玩偶。这对新人的眼神一模一样,漠然、迷茫,还有不敢表现出来的痛苦无助。新娘身边的伴娘也穿着白色和服,但领口和腰带上多了一些细小的花朵图案作装饰,不像新娘的白无垢那样通体雪白。

      本田菊走到两位新人面前,作为山口组组长,他要见证这对新人神圣而意义非凡的婚礼。

      突然,一直撑伞站在新娘身后的伴娘一步抢上前来,迅速从伞骨里抽出一把折叠刀,刀刃直逼本田菊的脖子。

      在刀子就要贴上肌肤的时候,攻势忽然停了。刺客持刀的手腕被一只铁一样的手扣牢,迫使刀子停在了目标的脖子前一寸左右的位置。

      刺客惊讶地看着本田菊,本田菊冷冷地看着刺客,整个画面定格了。

      那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但已经足够两个敏锐的人发现端倪。刺客与本田菊的眼神同时改变了,变成同等程度的震惊。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躲在伴娘敷的厚厚白粉后面,王春燕灵动的双眼透出深深的悲哀。

      顶着本田菊的面具,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眸睿智如常。

      在两人之间,那把刀靠近目标脖子的一侧是刀背。

      阿尔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比猩猩保镖和其他随从都要快半秒,他冲向僵持的两人:“警察!不许动!”

      “本田菊”猛地回头看了阿尔一眼,就在这一刹那,阿尔在那双熟悉的眼睛中看到惊恐和失措,他立刻明白了那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抢在阿尔和保镖冲过来之前,“本田菊”拉住王春燕的手腕飞奔而去。

      阿尔边追边联络亚瑟:“亚瑟,那不是本田菊,他是王耀!”

      王耀拉着王春燕一路跑到一座老旧的住宅里,靠在房门后面。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能够感觉到对方过速的心跳,他们同时紧张地从门缝向外看。

      “甩掉他们了,暂时。”王耀松口气,扯下自己脸上的仿真人皮面具。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本田菊雇的保镖吗?”王春燕用和服袖子使劲擦去脸上的白粉,把自己的脸弄得像京剧里的大花面。

      “不,我是本田菊雇来的杀手。”王耀没有松开握着王春燕手腕的手,“你又在干什么?”

      “显而易见,我是来杀本田菊的。”王春燕微微扬起下巴,有些高傲地说。

      王耀认真地盯着王春燕的脸:“不要对同行撒谎,如果你想杀本田,不可能两次错失良机。”

      王春燕反问:“那么你又在干什么?既然你是杀手,你要杀的是谁?”

      王耀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甚至称得上温柔:“但愿不是你。”

      王春燕仰头迎向王耀温存的目光:“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受雇来要本田的命,10万日元。”

      王耀微微皱眉,这种价格没有任何一个杀手会答应,只能去雇那些吸毒的亡命徒:“本田不值10万块,但你要的价码绝不止是这样。”

      王春燕冷笑:“没错,我要的是另一条命。”

      王耀忽然心头一紧,下意识加大手上的力度,更牢固地压制住王春燕。

      手腕上的疼痛并不影响王春燕令人胆寒的笑容:“不,不要紧张,你以为你永远是主角吗?——我要干掉的是那个杀手,另一个想要本田命的杀手。”

      王耀愣住了,他一直以本田菊为中心进行思考,王春燕的意图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所以你最好站远点,百威天使,”语句摩擦着牙齿从王春燕薄薄的红唇里挤出,“如果你坏了我的事,我马上宰了你的本田菊!”

      王耀脸上紧绷的肌肉慢慢舒展开,逐渐形成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很不幸,我们是竞争对手——我的目标也是那位第三号杀手。”

      王春燕下巴一扬:“他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王耀的笑容更深:“我可以退出,但我会讨要代价。”他用空着的一只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照片:“你认识这个姑娘吗?”

      照片上的姑娘是湾湾。湾湾与费城凶杀案涉及的一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而那个姑娘的照片阿尔不可能交给王耀。

      王春燕只看了一眼,立刻警觉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这个姑娘是谁,精灵!”王耀几乎在低声咆哮,“她被那个贩毒的杂种挖掉双眼致死,而你杀了那杂种弃尸费城,你在了结他之前还弄瞎了他的眼睛。”

      王春燕沉吟片刻,下意识看看四周——院子里空无一人——压低声音说:“她的英文名字是维吉尼娅,中文名字不清楚。”

      王春燕果然就是精灵,王耀方才确认。但他不想现在提醒王春燕她自行暴露身份的事,他还想知道更多:“她从哪来?她有没有亲人,有没有……姐妹?”

      王春燕摇摇头:“她来自南京,去美国是要找她的母亲,她母亲好像是台湾人,我只知道这么多。”

      “你可以为素不相识的人报仇,是吗?”王耀无可奈何地笑。

      “我只杀该杀的人,至于受害者的身份,我不需要了解得太详细。”王春燕冷冷地说,“那么,按照约定,你要退出和我的角逐。”

      “当然,我没理由不退出。”王耀松开王春燕的手腕,“现在我们扯平了。”

      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追兵的脚步近了。

      “来得还真慢!”王耀不屑地说,他忽然贴近王春燕的脸,“听着,现在你得赶快逃。”

      过近的距离让王春燕几乎能感觉到王耀脸颊的热度,她平稳的心跳不知不觉开始加速:“你呢?”

      不等王耀回答,一个年老的日本男人从破败的房子里出来,颤巍巍地走向这一对青年男女。

      一刹那,王耀已经掏出枪指向老年人皱纹密布的额头。

      老人用昏花的双眼仔细看看那黑洞洞的枪口,慢悠悠地说:“已经好多年没有年轻人踏进我的院子了,不,是好久没有活人来我家了。”

      王耀和王春燕莫名其妙地看看对方,王耀手中的枪变得十分尴尬,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老人兀自说下去:“人上了年纪,活着的朋友越来越少,也就越来越不讨人喜欢。——把那东西放下吧,举着不累吗?”

      王耀想了想,放下枪。

      老人转身向屋里走:“跟我来吧,这房子虽然老,但是和我一样还有气无力地抓着命哩!有年轻人进来真好。”

      “抱歉,老人家,我们必须得走。”王耀提高声音说。

      老人头也不回地说:“走?不得换了衣服再走吗?”

      王耀和王春燕立刻跟在老人后头进了屋。

      老人悠闲地指挥王耀从壁橱里拿出一些陈旧但干净的衣服,都是一些男装,一边向两个年轻人絮叨自己的事:“……然后他们说,我应该进敬老院,据说那个地方还不错。但我不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等死,反正结果都一样,我还是想待在家里。”

      王春燕迅速换上一身男装,王耀却没换衣服,两人准备从后面的院墙翻出去。

      “谢谢你,老人家。”王耀向老人道谢。

      “去吧。”老人简单地向他们摆摆手,算是告别。好像这对于他来说只是最平常的一天里最平常的小事一样。

      从后院墙翻到外面,王耀轻轻推了王春燕一把:“一直向前跑。”

      “你呢?”王春燕再次问道,莫名地有点担心。

      “我替你挡他们一阵。”王耀微笑,觉得自己意外地当了英雄,“快走!”

      王春燕没再说什么,她用忧郁的眼睛深深地看了王耀一眼,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王耀背向王春燕的方向,踏着稳健的步子迎向可能出现的追兵。

      没过多久,当王耀被阿尔恶狠狠甩在墙上又用胳膊卡住脖子的时候,他略有点后悔刚才没直接逃跑。

      “你绝对是世界上最混蛋的天使!”阿尔咬牙切齿地骂道。

      王耀无法回答,这个姿势让他连呼吸都很勉强。

      阿尔抬起右手,五根指头深深插进王耀的黑发里:“你把头发剪短了?”

      王耀挤出一个嘲讽的笑。

      与此同时,王春燕已经远远逃开。

      靠在窄小的巷子里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王春燕擦了擦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汗水似乎是一瞬间从她身体里涌出的,她觉得像淋了一场大雨。

      不知道王耀像个傻子一样跑回去会不会遭遇不测,但王春燕相信他,相信那个看似有点傻气却又能够出人意料的中国男人。她不愿意承认,在听说王耀不是她想杀的那个人时,她心中的感情可称之为喜悦。

      现在的情况更复杂了,王耀并非她要复仇的对象,而她和王耀明显已经暴露在那个尚未露面的恶魔的视线中。如今再想引出那个人,躲躲藏藏是没有用了,只有铤而走险。王春燕不怕死,她曾经怕,但在漫长的杀手生涯中,她对死亡的恐惧感已逐渐削弱。王春燕不会轻易冒险,但现在她的生命是她最后的筹码。

      这或许将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杀人。

      某个浪漫主义作家说:“第一次杀人就像第一次恋爱,你会爱上那种感觉无法自拔。”王春燕知道这不是真的,那只是浪漫的作家把自己关在与世隔绝的书房里凭空臆造的浪漫想法罢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被杀是浪漫的,死亡就是死亡,无论各种宗教如何宣扬死后的世界,死亡永远不可能是美好的东西。所以人们才会在葬礼上哭,还要穿上不详的黑衣服,因为他们都明白,没有谁死了比活着更好。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王春燕的手没有发抖,抖的是她的腿。事后她回想起来,有点自嘲地觉得没当场失禁已经相当不错了。杀手的手需要稳,否则无法精准地结束掉一条性命。但对王春燕这个新手来说,她尽全力也只能做到双手平稳,而没有余力去控制自己的腿。那次她用的是刀,因为还没有门路搞到枪,死者的鲜血不可避免地喷了她一头一脸,从那一刻起,浴血而生的是一个冷酷卓绝的杀手。(王春燕永远没有机会知道,王耀第一次杀人也是用的刀。)

      她杀的是一个人贩子,地点在中国西南边陲,在那个人贩子正要将几个“货物”带出国境之前。

      与她那正直的兄弟亚瑟不同,王春燕抛弃了规则之下的正义,因为在她看来,有太多该死而未死的人还在制造他人的痛苦。她曾看过一部漫画,那里面有位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说:“承受痛苦的人安然入睡,制造痛苦的人彻夜难眠。”王春燕曾经过着每夜安然入睡的日子,但从她踏上这条路的第一天起,她只能无眠。

      起初,王春燕的目标都是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和走私人体器官的□□商人,这些人曾经让她的生活坠入深渊。后来,她的猎杀目标逐渐扩大到各种犯罪者。她越来越能够冷静地思考,行动中不再带有明显的个人好恶和情感因素,而是像一个铁面判官一样追求近乎绝对的正义。他们犯罪,她来审判,她来行刑。

      为了生计,王春燕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她开始受雇于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钱,她用这些钱置办装备,磨砺自己的尖牙利爪。但是她仍然坚持自己的原则,她只杀她认为该死的人,如果不符合她的标准,即使叫出天价也别想请她出山。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王春燕每次接任务时都用不同的代号,但她的风格仍然被人注意到,只是一直没有人能准确定位她,她的基本情况无人知晓,包括她的性别。为此,业内人士为她取了“精灵”这个代号,而她也正像这个代号一样,从来只能让人窥到冰山一角。

      但现在,机智的精灵被放到明面上,而危险的恶魔仍躲在阴影之中。偏偏只有这次,王春燕绝不能放弃,因为那个杀手是她必须向其复仇的,是杀死她的养父约翰的凶手。

      晚上的新宿一成不变的灯红酒绿,是整个东京最吸引人的地方。红灯区三三两两拉客的风尘女子亦是一道美丽堕落的风景线,而穿行于其中的男人更是尽现世间百态:表情羞怯的年轻人显然是第一次来;大腹便便、目光呆滞的中年人已经是见怪不怪的常客;形容猥琐、獐头鼠目的下流之辈虽然总在这一带闲逛,但很少有钱向小姐搭讪。

      身着男装的王春燕快步穿过街道,不时侧身让过一个个妓女或嫖客,一直走到一条幽深的巷子口。那里站着一个快睡着了的瘦姑娘,那姑娘应该是最下等的妓女,或者根本没资格做妓女,可能最常做的工作是打杂和放风。

      王春燕俯在那姑娘的耳边用沙哑的声音说:“宣宣,把这个给你干姐姐。”

      瘦姑娘吓得一激灵,瞪着王春燕说:“你难道就是姐姐找来的……”

      王春燕把食指压在嘴唇上:“交给她。”说着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到宣宣手里。

      宣宣傻傻地捧着包裹,呆若木鸡地看着王春燕大步离去的背影。

      王春燕走后,宣宣溜进巷子里的一家酒吧,在最里面的房间里找到一位浓妆艳抹的妓女,她正是雇王春燕刺杀本田菊的那位姑娘。

      “姐姐,那个杀手他刚来过!”宣宣上气不接下气,把包裹扔到坐着的姑娘怀里。

      “他杀了本田菊了吗?”姑娘睁大抹着重重眼影的双眼。

      “他没说。”宣宣低下头。

      姑娘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个很大的牛皮纸包。她用颤抖的手拆开信,信纸上只有一行中文:“任务失败,回家去。”姑娘不禁压抑地哭起来,她知道有可能是这个结果,10万日元不可能打动任何一个杀手,哪怕他是坚守正义之名的精灵。可是她不甘心,为什么只有她哥哥要不明不白地死去,为什么只有她要受这样的苦?带着绝望的心情,她拆开牛皮纸包。

      看到牛皮纸里包着的东西,姑娘惊呆了:那是满满一包钞票。虽然她抽泣得几乎无法数清钱,但还是发现大约有200万日元,不仅够她回家的路费,还有不少富余可以供她做些正经的工作。尽管心中仍然痛苦,但她尚未失去的理智告诉她,这将是最好的结局,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沉默良久,姑娘抬起头,对同样傻眼了的宣宣说:“宣宣,跟姐回家去吧,回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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