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鬼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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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空旷，寂寥无人。轻雾缥缈，九转不散。
天色微微暗淡下来。他们清晨出发，正午到谷，不知不觉磋磨到现在，外面天光已然有了将暮的意思。
这山洞本来偏僻，洞口隐蔽而窄小，上方又有品种不明的长藤蜿蜒而下，将隐约透出的一点光线细细密密遮得严实，欺骗性绝佳，从外就是仔细看也不一定能瞧出端倪，易展先前又一心要下到谷底，如何有空去在意旁物，这一道被摆得无话可说。
不过若自内而看，就又是一番光景。等到外面本就黯淡的夕阳终于突破枝蔓重围而入，已是后继无力，起不到什么“天光大炽”“豁然开朗”的奇效，只晃得洞内火光不断闪烁，映衬得面前老妪沟壑纵横的一张脸跟着时明时暗，更显鬼影幢幢。
易展这辈子什么令人作呕的诡谲人心没见过，最不怕的就是看似唬人的神神鬼鬼，这种级别的骇人在他面前也就是路边早点摊卖了腐肉包子的水平，有点膈应和不适，揍人的冲动却远远超过绕道而行的欲。望。
他随意瞥了老妪一眼，判断出此人看似呆傻，对他们造不成实质威胁后就不甚感兴趣地抬脚准备绕过她，观察一番这个山洞的具体情况，不料还未付诸行动，他余光扫见了那灯光明灭下的一双手，不由得脚步一顿，生生停了下来。
不出所料，那双手的右臂腕骨出扣着一只玉镯，正是他悬在崖壁上时探出来抓他的那一只。然而他与这只手周旋不少时间，清楚地记得那东西色泽莹白，品相颇佳，此时它竟在油灯照射之下透出若隐若现的血线，周遭也一点点泛上一片血红，形状斑驳不规则，深得近乎妖异，看上去像是大块的血迹。
他下意识去看身旁的燕无袖，却因为光线太暗不知怎么很好的传达自身含义，而燕无袖本人此刻正在极为专注地盯着老妪手中的灯，对他投来的询问目光全无所察。
灯下看美人，向来是风流浪荡子的独有享受，燕无袖本来长得得天独厚，此时微微垂眼，光与影两面在他侧脸上交汇，非但没有造成老妇那般的惊悚效果，反而模糊了他五官的棱角，将他浑身尖锐冰冷的气场柔和了不少，这才微微显出了他内里真正柔软的一角来，看起来乖巧异常。
易展看得有些喜欢，中途这么一打岔，直接下到红泉落底的打算自然泡汤，说不好今夜还要在此过夜，他也不再着急，索性跟着一起打量起这老妪来——从杂乱蓬松的发髻，到飘散无光的双眼，沿着她鸡皮似的手臂看到手中捧着的… …
他感到手腕牵扯感，是燕无袖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道：“鬼灯。”
这声音并不大，老妪却好似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眼珠总算泛起活气，缓缓向二人转过来，这时他们才看见那眼白几乎占据了眼眶的一半，接着她跟个听令而动的傀儡一般“嘿嘿”笑起来，一点点举起手中的提灯，整个人透着一股身不由己的僵硬。
她张开皲裂的嘴唇，露出所剩无几的几颗牙，以先前易展在洞外听到的那种嘶哑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开口：“红泉落下… …鬼灯影。”
燕无袖：“我下至此地时听到人声，就是她在不断重复这句话。”
易展：“只有这一句？”
“只有这一句。再问她后半句，她只是笑，什么都不说。”
易展从中听出蹊跷：“你等等… …你是说听到她在洞中念叨个不停，这才自己停下，主动进去的？”
燕无袖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我进洞之前仔细探查过，这洞内除了她，连只昆虫都没有，确定安全我才进去的。”
然后还扯了几下藤蔓，示意师兄注意，不要冲得太快与自己错过——虽然根据最后结果来看似乎起到了反作用就是了。
易展瞪他一眼：“这事先放着，等会我再跟你算——现在问题是，她怎么光拦我不拦你？”
燕无袖一怔：“她怎么你了？”
易展：“你不是亲眼看见了？猛地一把朝我抓过去，把我吓得一蹬三尺远，还浪费了一个天工斋的暗器，那可不是光靠银子能买到的。”
燕无袖失笑：“是我的错，我很久不见你回应，怕我二人错过，红泉落原本就广阔无人，我们事先又没什么约好的传讯方式，一旦失散，可就真得‘碧落黄泉’的找，只好拜托她在我朋友下来的时候，设法通知一声。”
“如你所见，她答应了。”
于是直接在发现来人后出手阻拦，生生把易阁主逼得像只上错下跳的西域大马猴。
易展：“… …这也太偏心了，对你就又是笑，又是帮忙，换做我，二话不说，上手就抓。”
燕无袖笑着摇摇头，嘴上与易展搭着话，却仍然看着那老妪。不知为什么，易展总觉得他那表情有种难以言说的温柔，好像有点缱绻，又有点难过，可那缱绻和难过都很淡，像是浮在脸上极薄极薄的一层，等到灯光一晃观者一眨眼，就又烟消云散，不见影踪。
去似朝云无觅处。
这样的燕无袖离他太远，易展心下不安，忍不住出声打断：“可是想到什么了？”
燕无袖轻声道：“想倒是想到了，就是.. ….”
易展怕了他这幅欲言又止的踌躇样，单刀直入，不打算再给他兜圈子的机会：“就是什么？有话直说，你也不是这样畏畏缩缩的性子。”
燕无袖：“就是怕你接受不了。”
易展好笑：“她就算是吃人的妖精，我也有的是法子对付，又不是我娘，能有什么接受不了？”
不料燕无袖闻言又是一笑，忽然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那是真的一眼不错的凝视，直勾勾的，那墨色的眼瞳里却又空无一如，只是一心要黏住对视之人的视线，盯得易展一腔绮念都一气散了个干净，他想要错眼不看，却有些舍不得，只得有点别扭的向另一边象征性扭了扭脖子以示反抗，颇不自在地问：“怎么？”
燕无袖问他：“师兄，你不觉得，我长得同她很像吗？”
易展看看眼前气场诡异却仍旧风姿卓然的小师弟，又看看不远处只瞅着他们‘呵呵’怪笑的白发老妪：“… …你觉得我瞎吗？”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鬼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