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倦》蠃鱼非鱼

3、劝君莫作独醒人

　　史枞从壹志居换了衣裳出来，就坐上了角门早已套好的车。天上还飘着雪，街上人并不多，因此不多时就出了城门。再走一阵，就觉车行渐缓，小厮在外说道：“小爷，过了秣陵河了，前面是谢家庄子，您说的可是这里呢？”史枞向外瞅了瞅，答：“正是这里，你这小子倒会找路。”又命小厮勒马停车，那小厮笑道：“爷快下来吧，我瞧见晏大爷骑马往这边来呢！”史枞赶紧敛衣下车，回首就看见了晏徵韶穿一身黑灰色天马箭袖并黛蓝品竹披风，风姿俊爽，萧萧肃肃，还牵着一匹马，忙赶着作揖，笑道：“正巧遇见晏兄了，我还以为自己晚了。”

　　晏徵韶看了眼史枞的马车，道：“还以为下雪你必被家人拘着，出不了门的。”史枞道：“不过一时会友，家里人不会说什么，只是不让骑马罢了。”说罢咧咧嘴颇为无奈。晏徵韶也笑了出来，道：“你姊姊也太小心了。”

　　二人一齐进了庄子，有仆从领二人到了后院阁子，谢家小爷和靖远侯府的世子一早就等在那里了，炉子上热着酒，咕嘟咕嘟的冒着白气。谢小爷道：“你们俩来晚了，得自罚一海。”说着就胡乱倒了酒让那二人喝。一面又埋怨沈昀道：“我说今儿无趣。本来还想请簪花巷的翠浓姑娘给咱们弹曲助兴，谁知叫他早早的给拉了来了。就这么干喝酒，什么意思！”众人接到：“你还是安分点儿吧，你或以为有趣儿，我们倒懒怠听，白耽误了人家。”又惹得谢弼一阵抱怨。

　　一时丫头们上了几小坛酒，谢小爷道：“原本咱们庄子里有温泉，冬天了正好泡来耍耍，谁知今天飘雪，就不能下了。不过，我把我爹藏在地窖的酒偷出来了几坛，给咱们打口祭。”
　　史枞惊道：“哎呦，这酒我可不敢喝，回头他要是捶你，还得连带着我。”叫旁人听得一阵发笑。

　　谢小爷恨恨道：“就你多嘴。”又推了推晏徵韶：“别光顾喝酒，替我教训教训他。”
　　沈昀看着打闹的谢弼和史枞，道：“你们俩消停会儿，都是多大的爷们儿了，教人看见不笑话。咱们呐，也该坐下来喝喝酒谈谈正经事了。”

　　那二人这才正衣坐好，又喝了几杯温好的酒，谢小爷拿着自己家青玉蕉叶式三足杯看了好一会儿，才如大梦初醒一般，道：“说起来正经事，前阵子我给贤弟的石头你开了没？我的那块开了是墨玉，我们家姑娘嫌弃那颜色，只能随意雕个摆件了。”史枞连忙在一旁道谢，说是自己的那块极好。谢弼笑了一阵，吹嘘自己鉴玉的功夫了得，沈昀看不惯他那轻狂劲儿，笑着说：“你那眼力还敢在这儿说，你师父还在这儿呢！”说罢指了指一直在看窗外雪景的晏徵韶。

　　谢渺不受用了，探着身子拍了下晏徵韶，喧嚷道：“你要看景色，什么时候看不得？原本是邀爷们儿说笑来的，你却一言不发，怪没意思的。该罚一海了。”晏徵韶回过神来，听此话，便拿起海盏一气干了，说到：“方才我看外面冰湖与玉树相配竟如琉璃世界一般，便琢磨是建这庄子的人必有悠悠然存乎天地的境界，只可惜这好地方竟被谢小爷得了去了。”谢渺听此，站起来说道：“该死该死，你又作弄我呢！”沈昀在一旁推他俩坐下，道：“得了得了，说正经事呢，你们只知道山水玉石之类，竟真像是世家纨绔了。”

　　晏徵韶沉声道：“正是如此，来这里可不只为喝酒的。”他面向史枞，问：“史老侯爷什么时候回府？我同父亲也好登门拜访。”

　　史枞答到：“左右就是这几天了，二老爷家信上说大约初八回来。”晏徵韶点了点头：“嗯，老侯爷回来还好，只是另外两家大人可就回不来喽。”沈昀在一旁道：“我们家你还不知道？我家侯爷常年在边关，他若是能回金陵，不是羯族被赶跑了，就是自己被左迁了，照如今情形看，是绝无可能的。至于谢大人么，那还是谢小爷了解。”

　　谢渺原本在一旁歪着品酒，听到沈昀提起他父亲，瞬时来了精神，道：“还是别提我家老爷了，他要是回来，又要问我书读得怎么样？有半点不称意就得斥责我，他不回来我还自在些！说起来，他近日送了信回来，让我把石头城附近的那两初庄子让给北静王府，哎，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北静王不在洛京待着，来金陵买什么宅子呀！”

　　其他三人听此消息俱是一惊，史枞道：“世家王府的，多买几处宅子也没什么特殊的。怕是你自己心疼不愿意给吧！”谢弼道：“哎呦，别提了，那两处才是好景致呢！到了春天四处是奇花异草，我家姑娘最是喜欢那里。如今要让出去，可不肉疼么？”史枞又道：“谢大人是少府，你家也不缺那什物，怎么就把庄子让给北静王了呢？”谢弼作势揉了揉心口，道：“谁知道呢？唉，心疼心疼……”

　　沈昀和晏徵韶相视一笑，心中却是了然。今上春秋渐长，皇后无所出，只有膝下过继来的大皇子，将来东宫之位归于谁手还未可知。谢家作为母族，少不得要为皇后谋事，风平浪静下不知多少暗流涌动。

　　晏徵韶看了看窗外，风雨晦暝，金陵城果然也不是世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