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何用悠悠身后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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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史老侯爷沉下眼皮，细细论起宫中诸皇子，“官家内宫中妃嫔不多，有子在膝下的也不过只贵嫔与皇后两人。皇后无所出，赵王身为长子自幼养在她的瑶华宫，离东宫之位要近得多。可贵嫔有宠，燕王与未还未建府的吴王皆是她的孩子，官家器重燕王，是以贵嫔母子看上去，胜算却更大些。”
他已将宫中情况细细盘算过，说到底东宫，不过是只能在这几个皇子中挑选罢，赵王靠着圣人和谢家，四处结交京中掌权的官员、贵族，已自成一党。燕王的母妃却是小吏之女，无大族支持，筹谋起来有好处也有难处。好处是在官家眼里，这个儿子不比赵王声势滔天，少了些许反感，难的是日后果真登临大宝，少不了被那些难以除根的贵族戳脊梁骨，暗地里称他不是正统。
辛衍一笑，耽耽的看向史侯，镇定道：“史侯今日来见我，想是已决定要拥立哪位主君了？”
这老侯爷老谋深算，言语中透露出对宫廷的了解，也正是拿捏到了殷稷的不如意处，同这样的人谈政事，真是有趣。
“王爷明鉴，今日老臣既来见你，就是想好了要选燕王”，史崧钝钝的抬起眼皮，“燕王缺什么，我史家便愿意为他供给什么。老臣虽居于金陵一隅，在朝中却不能说是毫无人脉的。”
这件事辛衍倒是有数，史侯年轻时收了许多门客弟子，供他们科考入官，这些年虽明面上再没有过音信联系，难保私下里不是来往密切。不然，远离朝政中心的史侯，不会如此清楚如今庙堂中的各营各派，甚至，他还能猜到自己暗地拥护的是殷稷。史侯未言明自己先前曾被赵王婉言拒绝之事，辛衍也明智地选择三缄其口，保全对方的面子，他执壶为史老夫子倒了盏茶，“侯爷既愿支持燕王，不知可有什么要求？”
史崧双手执杯举过眉梢，喝了一饮后，似是下定很大的决心，道：“史家想要一个王妃。”
这便是想要联姻，辛衍瘦长挺直的手指轻轻抚着杯壁，史侯既然如此说，是放心不下燕王，也是想得个保障，但有些许胆大和不自量力，毕竟朝中也有许多实权大臣像他一般看到殷稷的好处，也想要献上自己家的女孩子。辛衍垂眸思虑片刻后，郑重道：“此事关系重大，待本王回京后会同燕王言明，待商讨后再与侯爷回信。”
对于他二人在正厅所谈之事，辛徖肚里大概知晓些，史枞却是不清楚的，因而在他见到祖父一脸笑意的与北静王相携而出时，只当是两人谈了什么开心的事。他远远看见祖父威严的身姿，便着急着收好剑，从袖中掏出帕子潦草的擦干额上汗水，叫辛徖看得一愣一愣，他走近挑眉问道：“这么着急擦汗做什么？你那一招还没练好呢！”
史枞将宝剑交给小厮，胡乱回答他：“如今朝中武人进官颇难，祖父不喜家里人舞刀弄枪的，若被他瞧见，非拨了我的皮。”说罢摆手叫小厮抱了剑先走，自己匆匆向辛徖行礼告辞后便快步跑去接着祖父，生怕他怪罪自己。对史枞小孩子般惧怕长辈的行为，辛徖表示极为不解，自小便没人能管得了他，也就辛衍的话他还能听上一些。
待那祖孙二人走后，辛徖才慢腾腾走到兄长身边，低声向他打探消息：“事情谈妥了？史侯爷那般高兴......”他用臂肘轻推辛衍，问道：“你许了他什么好东西？”
辛衍收回眺望的目光，低头转身进屋，懒懒道：“没什么，你又不必知道。”说罢又顿住脚，蹙着眉吩咐辛徖，“今日起收拾四处，咱们得加紧赶回洛都。”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办，不能在此耽搁过多时间，史侯想要将孙女嫁给燕王，可按年纪嫡庶来讲，史家合适的女子只有一人。他不由长叹，史侯尚不知殷稷人品样貌如何，单因其地位便愿向他献上嫡长孙女，这是丝毫不曾为槿宁考虑过啊。
只是他这厢感慨若被槿宁知道，还不知如何自嘲。史家老侯爷偏爱孙子是众所周知之事，自长房生下史枞，他对待孙女和孙儿的差距便显出来，吃穿用度上倒无甚分别，只是在教养上更用心，学问、交友，尽是由他管着，从前长媳卧病，按理孩子们都该侍疾，但史老爷子怕给大公子过了病气，只叫姑娘们陪着，甚至长媳合眼前也未让她再看一眼儿子。他不是不疼爱孙女，只是这感情里带点希冀，希望姑娘们有一日高嫁，还能不忘提携家中兄弟。幸而史枞常由叔父教诲，未受祖父影响，不曾生出这般主意，还是个疼惜姊妹的孩子。
辛家兄弟离开金陵前，史枞还去别苑送了一回，辛家校尉这些天来一直认真耐心教他武功，骤然间便要启程离去，实在让他无法适应。可惜还没等史枞从与师父的离别中回过神来，自家姊姊们也要预备着进京。
因是官女子，按着规矩朝廷派两名永巷官吏向史家赠千金，这便算是赂聘，接着便要由官船送至大内，由各级宦官嬷嬷们层层挑选后方能入瑶华宫由官家圣人选看。这些事史二太太以逐条说明过，至于更多的规矩，还得由官船上的老嬷嬷们教导。槿宁心里有底，因而将启程时还算平静。
进了内廷，连官女子也是不能带太多东西的，除去贴身的要紧衣物首饰，其余便不能留在身边，秀女初筛，衣物发饰都是一色儿的，这样方便察看，样貌出挑的姑娘更能凸显出来。因槿宁虑到此处，便将史二太太准备的许多物件都留下了，笑道：“官船上不缺什么，婶娘不必过于忧虑了。”
可那边能带的东西已是收了两大箱子，尽是家常衣物首饰，另还有一小匣胭脂螺黛，槿宁便是知晓这是婶娘心意，也不由得无奈轻笑，一面挽着菀德的手，一面向史二太太道：“婶娘带这么多胭脂给我们，许是等选秀罢我们回家时都未必用得完。”
这些东西皆是秦氏细心选就的，衣物首饰家常便好，在宫里不能太出挑，否则容易招人妒忌坑骗，独口脂花露这样贴身常用的东西是不能马虎的，宫里选秀繁复，秀女又多，负责采买的太监们往往趁此时偷揩油水，不定哪里省上一笔，送来的东西里好的赖的掺和在一起，娇嫩些的姑娘们也有因这出疹子生病的。她为槿宁菀德如此操办，即是怜悯她俩无母，又是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再过几年她们也要去那地方，思及此又不免落下泪来，道：“姑娘们此去还不知前路如何，总要好好准备着。”
槿宁唉了一声，又上前按着秦氏的手，宽慰道：“婶娘放心，我和菀德心里有数，等圣人见过，便会早回家来的。”可秦氏依旧止不住，眼泪落珠一般流下来，史家二老爷原本在远处站着，不好打扰她们娘几个交心，但眼见夫人越说越伤心，他也只得走近安慰，温柔揽过秦氏，道：“她们姊妹不过出门几日，兴许不久就回来了，哪里值得你如此伤心。”说罢又指向一旁侯立的史枞，道：“连枞哥儿都知道这道理。”
听夫君如此调侃，史二太太斜睨了他一眼，自顾擦掉泪珠，拉着槿宁姊妹的小手，将她们上下打量一回，道：“一会子由叔父送你们到渡口，婶娘不便出门，再......再不送了。”槿宁柔笑道了声好，今日这样的氛围里她不能露出一点悲伤的神色来，只为以身作则，让弟弟妹妹们安心。
史铣毕竟是金陵知府，宫中来的太监们最是精明，知道史家在这一代颇有名望，又一向与谢家交好，故而见着他便知会说是给槿宁姊妹留了个干净的舱子。史铣笑着说劳烦，抬手叫小厮递上一袋金宝，宫里行走，有了人情才好办事。
趁着叔父同旁人说话，槿宁牵着史枞站在一边嘱咐道：“我与你二姊不在家，婶娘忙碌兴许会有看顾不了的时候，你是大公子，要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等你州试时，我和你二姊还不知能不能回来，这段时间你可一定记得好好读书。”
她戴着帏帽，史枞看不清姐姐的神色，却点郑重的点了头，道：“弟弟知道了。”
菀德则微叹气，“我和阿姊都知道你欲考武科，但祖父未必同意，若他不许，你也不能耍倔强脾气，若受罚可无人救你。”槿宁听此，不由得握紧了弟弟的手，示意他答应。史枞也只得喃喃回应，“姊姊所忧我必不会犯的。”说罢，停了好一会儿，才又出声，“姊姊们莫贪恋禁中繁华，记得早回家。”
“知道啦，你怎变得越发啰嗦。”菀德轻笑，临别她还是忍不住要揶揄弟弟，“等到京城，我和阿姊会写信给你的。”
槿宁摇摇头，真到那里估计处处有规矩，还不知能不能写家信呢。她转头望向宫中的雕花衔铃的大舟，瞧见叔父向她招手，似是官船催促着出发，就轻轻放开弟弟，也不再看他，牵着菀德汇入了登舟的女子中间。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何用悠悠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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