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百集偶像剧（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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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童的回归让高一（6）班重新成了完整的大家庭，班主任陶西决定尽快开始实施“全A计划”考前特训。
“全A计划”是指期末考试全班同学都要拿A。本来陶西的电子教案是写的B，但被朋友的孩子给改成了A，因为孩子觉得A才是最好的，陶西要拿最好的。可怜半吊子的陶西没有检查，直接邮件发出，通过了教务处审核并公示，没有更改的余地，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特训的第一步，是给班里每位同学做针对性学习方案，扬长补短，有的放矢。
陶西纠集了隔壁班班主任小白老师和教导主任安谧，与本班学霸尹柯、沙婉、邬童，一道组成“智囊团”。每日放学后，他们在安谧宽敞的办公室，按上月月考成绩，挨个做分析、写总结，每完成一份计划，就赶快安排相应同学按计划行动。班小松、唐缇、栗梓也自愿加入劳动大队，提供他们成绩进步的经验心得，同时也对自己做一轮查漏补缺。
为了冲击U18棒球联赛的资格，棒球队也在紧锣密鼓准备，尹柯、邬童和班小松要先完成球队训练，指导完其他队员，才能赶去支援他们的陶老师。因此，前学霸小白老师和安主任、现学霸沙婉就成了主力军。
尤其沙婉身为班长，为了班里成绩大飞跃，拼尽全力，水彩笔、签字笔、A4纸，一盒盒的用，连很少碰的绿茶都能灌下一大杯了。看得栗梓和唐缇直心疼，说她像个高速运转的陀螺，怕要钻地三尺了。沙婉笑笑，钻地三尺要是能钻出全班全A，大家一定很开心，我也值了。
在很多人眼里，沙婉是性情不温不火的好孩子，是小鸟依人的女生典范。在崇尚放飞自我的年轻文化中，她称得上清流，有时候栗梓都忍不住打趣她“生生活成了老干部”。
人人又都说，栗梓是女汉子，棒球队的男生们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私下吐槽都希望她向沙婉学习，温柔一点。其实呢，栗梓清楚，沙婉骨子里流淌着一股热血倔劲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要认真起来可比她女汉子多了，不，应该说“敬她是条汉子”。
可能这也是两人为什么能成为好姐妹吧——一个女汉子外表下跳动着一颗少女心，一个乖乖女光环下藏着不输男生的倔强，看起来差异大，实则相似。
月上柳梢头，人约办公室。
试卷、书本翻页的清脆、笔尖划过纸张的绵长、手指敲击键盘的噼里啪啦，还有大家讨论的声音，在热爱音乐的陶西听来，简直像一曲交响乐，使他沉醉其中。每当此时，他就必须以五音不全的特色男高音，深情演绎一句——团结就是力量。
他深深折服于这种力量的伟大。在这种力量的支配下，智囊团和志愿者分工配合，效率高，速度快，预计再有三四天，特训第一步就能圆满收工了。他也非常感动于大家的支持，尤其是他们班班长沙婉，这个小身躯里的大能量，以及对班级无私的投入与付出，让他震惊，以至于他重新认识了一遍沙婉。
那个他感知的 “需要被保护的小女生”、“四平八稳的班长”，只是表象，她的灵魂里一直浇灌着发光发热的胚芽。
不过“陀螺”今天低速运转，可能是连续高强度作业，超负荷使得她进入低迷期。困意一波波袭来，绿茶也镇不住头晕脑胀，她告诫自己时间紧、任务重，别人都在努力，她不能落后。可是，需要睡眠的潜意识盖过了需要精神抖擞的意识，沙婉站起来想去续杯茶，却摇摇晃晃，一屁股坐下，向前栽去。
恍惚中，迎接她的不是硬木办公桌面，而是带着弹性和温度的一个什么，是什么呢？她来回蹭几下，像猫咪寻找舒服的角度。
“班长大人，你可真是爱’倒 ’啊！”
“大人”这样戏谑的称呼，全班只有一个人会喊得乐此不疲。沙婉瞬间受刺激，抖个哆嗦，飞快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坐她旁边的邬童，伸出了一只胳膊横在桌面上，怪不得刚她砸上去，触觉有些Q弹呢。只是，又“倒”了一次，又一次肢体接触，有点窘迫！沙婉捂住面颊，含糊不清说了声“谢谢”。
“剩下的，我来做。”邬童长臂揽过沙婉跟前的试卷和笔记本，语气不容置疑。
“我是语文课代表，语文资料当然我来完成。”沙婉一听，顿时大脑回血，赶忙将卷子扯回，捍卫主权。
“不行！你困成这样，不得误人子弟啊。”邬童摁着卷子一角，寸步不让。
“不行！你语文成绩一直比我低，有些问题你看不出。”沙婉摁着卷子另一角，据理力争。
一只大手拍在卷子中央，终止了两人的拉锯战，陶西笑得一脸玩味，从他俩手里拿走卷子。
“好啦，都是陶老师的好学生，都别争啦！今晚剩余任务，由我们三位老师承包了。反正每天回去都要继续加班，大不了多熬点夜。你们几个小朋友辛苦了，回家回家！老规矩，一对一护送，到家报平安。”
临出门，这两人依然彼此不服气，大眼瞪小眼，却特别默契地同时往门口挤。邬童发扬大长腿优势，快人一步，沙婉则成功把自己兑到了门框，一个趔趄，侧身撞向邬童笔挺的后背。
邬童站住，没有回头，举起一手，依次竖起三根手指。
是的，三次了——后倒、前扑、侧撞。
如此傲人的历史战绩，沙婉也没想到，说好的偶像包袱，真是丢一次就再也捡不回了。她有点尴尬，有点沮丧，有点搓火，又有点晕乎，脑子里一锅乱炖，脚下凌乱，几乎又要去拥抱走廊墙壁。
忽然一阵力量揪着她书包，把她拉回正道。不用想也知道，必是邬大公子出手“相救”，沙婉本想强行化解尴尬，但脑力丧失殆尽，只剩低头嘟囔“谢谢、谢谢。”
“路都走不好。你靠这样不平衡的小脑，怎么当上班长的？贿选吗？”
如果只看邬童的面色，眉宇不加起伏，明眸没有斑斓，连下巴的弧线都显得尖利，完美诠释了配合冷嘲热讽的“一脸嫌弃”。可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他，扯上沙婉一角衣袖，拽着往前走。“快点儿！车在校门外等着，今晚不走路送你了。万一你撞树上，我还得跟树赔礼道歉，烦死了……”
跟在俩人后面的四人小分队——尹柯、班小松、栗梓和唐缇，则顺势窃窃私语，讨论“一百集偶像剧”现在算更新到第几集。
“像不像？”
尹柯双手插兜，薄唇抿起，笑得不怀好意。
“像什么？”
班小松、栗梓和唐缇看着尹柯，异口同声。
“操碎心的老父亲和被套路的傻闺女。”
要不是怕邬童听见，尹柯真想哈哈大笑，他很喜欢看邬童小鹿乱撞还要强壮镇定的样子。
“嗯！尹柯你不愧是军师，一语中的！”班小松摸着下巴，甘当捧场王。
“我们家小婉的智商，最近确实下降得有些厉害。”栗梓靠上唐缇的肩膀，故作忧愁。
“霸道总裁修炼成老父亲，编剧也是不容易呢。”唐缇COS了一个邬童的冷漠表情，惟妙惟肖。
对这四个人来说，加入劳动大队的额外收获，就是每晚能实时追剧。高涨的剧评热情和对下集故事的浮想联翩，成为了彼此之间最有意思的话题。所谓劳逸结合，大概就是这样吧。
望望窗外楼下几个小朋友离去的背影，陶西在心里感慨：你们这些小孩，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呼之欲出的小心思，你们英明神武的陶老师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清楚？青春啊，青春，青春的气息，妙不可言！
说到一对一护送这规矩，还得把时间线拉回“全A计划”特训作战的第一晚。
大伙儿像打了鸡血，一口气忙乎到九点多。虽然住的离学校都不远，小伙子们好说，但小姑娘们走夜路可能不安全，于是陶西提出一对一护送，到家报平安。
班小松积极举手，我和栗梓顺路。
尹柯微笑看看唐缇，我们顺路。
六个学生里，只剩沙婉和邬童没有表态，沉默再沉默。前者垂头注视鞋尖，似乎能盯出一朵花开，后者抬脸望着天花板，好像上面栽了一排观赏植物。
“你们……”
“不顺路……”
陶西刚开了话头，就被俩人不约而同打断。他精光的黑眼珠来回打量俩人，看来焦耳那大八卦说得有点影子，班花和校草，嗯，也算强强联合。
“不顺路就绕一下嘛，花不了多久的。那个，邬童啊，你是男生，要有绅士风度。就这么定了，你送沙婉。”
“可是，你和安主任跟沙婉顺路啊，开车搭她一程不更方便？干嘛非拉上我？”邬童的直觉告诉自己，陶西这个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的家伙，花花肠子已经打了好几个弯儿。
“哎呀，”陶西站起来，走到邬童面前，拍拍他肩膀，压低嗓音，“我要护送安主任的嘛，多一个人不合适。给陶老师点面子，乖啦乖啦！”
就这样，陶西说服了邬童，光荣成为助攻团一员。陶西的教学观不走寻常路，他自认很OPEN，少男少女小情怀，他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学习、不沾染不良嗜好、不打架斗殴、不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局，单纯的喜欢又何必去阻扰呢？
毕竟，青涩时代如白驹过隙，却往往成为人们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尤其是让自己第一次怦然心动的他或她。
对邬童而言，送女生回家，或者换句话说，跟女生单独相处，其实有点困难。
别看他走哪儿都是团宠，可正因太受异性欢迎，导致他觉得非常麻烦。除了从小一起长大、跟兄弟姐妹差不多的邢姗姗，他向来与女生保持距离，不主动撩妹。况且，也并未出现过真正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女生，还是棒球更能让自己投入。
而沙婉像个意外。
机缘巧合，他打开她心结。
上天有意，她赋予他力量。
就这样，平平无奇的点头之交，幻化为隐秘的白月光，一点点穿透他厚厚的自我保护铠甲，在心底生出一片柔软。
因那夺目却不灼人的光芒，他有点想靠近，担心自己守护不好那团光芒，他又有点怕靠近。他并不确定这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感觉，也不知走向哪边才是正确的方向，前路陌生，又或惊喜，就像数学卷上最后一道高难几何大题，他还需要时间去分辨。所以当陶西提出让他送沙婉，他才一口回绝。
沙婉那儿则是另一番光景，她最近深刻体验到了什么是“池鱼之灾”、“捆绑CP”。
自从那日邬童在班里公然离她那么近，她就被其后宫粉丝团挂上了“疑似绯闻女友”的招牌。更恐怖的是，每天从校门走到班级的路途，“女友心”们飞出的眼神杀，何止碾压她一百遍。到班里也不省心，躲不掉探究的目光，好在大伙儿没什么恶意，最多是以李珍玛为首的“女子天团”阴阳怪气地怼几句。
凭借多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功底，她倒还能静下心来埋头苦读。只是有意无意避免跟邬童接触，也少去棒球队探班栗梓，结果更被视为“做贼心虚”。
看到邬童似乎毫不受影响，她又挺佩服他的强大内心，除去母亲过世的事，似乎没什么能左右他。大概是他习惯了成为热门话题，真真假假，蛮短绯长，都懒得抬眼了吧。又或许自己太敏感。在他眼里，她和别人一样浮光掠影，全是吃瓜群众爱热闹才炒起来的，以致于有时自己都怀疑——她对他，他对他，是否不一样？
各怀别扭的两人，就这样出走教学楼。
邬童提出骑共享单车，沙婉建议步行。
她说放慢脚步，最能看清风景。白天属于繁忙的人类，夜晚属于万物的姿态，难得能走夜路回家，不想浪费机会，而且这片区域治安也一向很好。
女人的奇怪理论真是多，但邬童莫名喜欢这个理论。放弃自行车，跟在她旁边，徐徐而行。
夜色凉凉，光影交错。
城市的街道少了车水马龙的轰鸣，人的听觉恢复灵敏，清风缠上树梢，叶子“沙沙”回应，这些细微声响落入耳畔，安宁又和谐。大楼的格子间黯淡了灯火，澄空月色携着星辰碎光欣喜出场，为行人笼上如水薄纱，尽显浪漫。
两人并无攀谈，一路静静走着，可也并未感到预想中的尴尬，反而很享受很放松。少女轻快哼起小调，少年配合着吹着口哨，心中共鸣泛起涟漪——万物的姿态值得好好欣赏，更重要的是，与谁一起欣赏。以为对方不知晓，不经意浅笑，晕染了人面桃花，共色了天地。
到了地方，沙婉道谢告别，匆匆上楼。邬童则转身上了停在不远处的车。
“王秘书，你一路跟着不累吗？”
“累啊！累死了！好久不这么慢开车了，脚都要抽筋。”
王秘书是邬童父亲的秘书，一直像大哥哥一样照顾邬童，跟着邬童确保安全也是他职责之一。但这是他跟得最累的一次，没想到他家少爷，居然耐着性子陪一个小姑娘看花看月亮“散步”！
这事儿得好好跟董事长汇报汇报，儿大不由爹啊，连他这个秘书的八卦基因都被勾出来了，忍不住问道：“那是你们班同学吗？叫什么呀？学习怎么样？我远看觉得还挺漂亮。”
“什么名字，学习好坏，漂不漂亮，你这么关心干嘛呀？”
邬童别过脸，摇下车窗，望着外面。
皎洁月光躲进了乌云，云朵变亮了，月色却黯淡了，就如他此刻的心绪，既清晰又模糊。他忽然想母亲了——您在那边过得好吗？我很好呢。今晚有人带我欣赏了夜间万物的姿态，很美，真想下回带您这样散步，您一定喜欢。
风的加速度擦过眼睛，刺得尖锐，邬童合上眼，脸上一阵冰凉湿润。
回到家的沙婉，累得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倒在卧室床上睡过去。
一觉醒来，打开床头灯，发现闹钟指针已走快走到凌晨三点。
“唉呀……糟了……”沙婉双手拍拍脸蛋儿，迅速坐起。
忘了给陶老师说一声，又由计划中的小憩变成酣睡。从床头摸索出手机，打开微信，群里有大伙儿到家的报备和陶老师回复，与自己相关的是邬童发的，“沙婉已到。”
鬼使神差，她点开邬童的头像，放大。那是一张在学校训练场拍的侧面照——俊朗少年凝视远方，胳膊撑在膝盖上，双手握着一颗棒球。蓝色棒球帽、白色棒球服沐浴着和煦阳光，将他透亮的肤色衬得更加盈润，镜头里的眼神同时交叉着火焰与海洋，对梦想的坚定是火焰熊熊，对未来的展望如海洋广阔。
放下手机，沙婉取出日记本，挑了一支蓝色荧光笔，在雪白的纸张写下几句话——
晚安与明天见，是世上动人的一对语言。
想说给你听，却错过时间，又怕你不想听。
我看到那瞳孔里的冰与火，可也许，只是一首与我无关的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百集偶像剧（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