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到梦想的距离（下） ...
-
高二的生活比高一忙碌了很多，好像一下跨入了高考倒计时，紧迫感加重了许多。但是每天早上的课前八卦时间依旧稳如泰山，也算为数不多的趣味调剂。
沙婉正在兴致勃勃地跟大家分享周末公益活动的见闻，鼓动同学们加入公益行列。栗梓听那些留守儿童的故事都快难过哭了，班小松当即表示下次他也要去身体力行，尹柯戴着耳机，在习题本上写写划划，没太参与讨论，倒是时不时朝门口张望。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邬童挎着包，懒洋洋走进来。与往常一样，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随意跟大伙儿说了声“早！”，只是在路过沙婉的座位时，顺手上演了一出“摸头杀”，一句话没有，却震惊四座。
教室里刹那的鸦雀无声后，同学们先是大眼瞪小眼，紧接着一片哗然，交头接耳，又纷纷掏出手机，赶快标注这一历史时刻。大家心知肚明，这礼拜的校园热搜，几乎可以肯定被这两只承包了，他们的故事必须开上蓝翔挖掘机，深挖、广挖。
沙婉把课本举起，贴在脸上，将赤面红霞掩藏在书本后，平复着小兔子般蹦跳的欢心。这一记摸头杀，就等于公示了，从这个早晨开始，她的校园生活注定会不一样了。
班小松一脸茫然，一百集偶像剧跳集了，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指望高冷公子邬童亲自讲解是不可能了，班小松望向栗梓，栗梓摊摊手，她这个闺蜜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连她都不肯提前剧透。班小松又瞅瞅尹柯，见他气定神闲，还是专注在习题册上，班小松取下他一支耳机，急吼吼问道：“哎哎，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呀。”尹柯搁下笔，笑眯眯回应。
“那你都没反应啊？”班小松嘴巴凹成一个O型。
“我早知道啊，所以没有反应。”尹柯扬扬下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怪不得你总朝门口张望呢，是等邬童出现吧。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不就等于告诉全天下了吗？那今早还能看见你邬童姐姐的走心摸头杀？”
班小松点点头，“有道理。被剧透了，可能会改剧本，就不好玩了。”
其实尹柯也只比其他人早得知八九个小时而已。晚上睡前收到邬童的微信，写了一句“摘下面具的感觉真好。”，他就知道当季的一百集偶像剧圆满收官，下一季男女主角就此续档。
如果以打分制来衡量为邬童芳心明许的迷姐迷妹，尹柯粗略计算，沙婉排不到绝对靠前，至少单项PK，邢姗姗就胜过她。可是，爱情不是菜市场里买卖白菜，顺眼就行，也不是能光以荷尔蒙和多巴胺浓度就能测量匹配值，所以这几年来，邢姗姗跟邬童之间再近都隔着一条尼罗河。而沙婉的美就像一朵朴素的牵牛花，别人都在争奇斗艳，她只是安静在旁，可如果被注意到，就会发现她的简单明了与通透，让人舒心安宁。
也许，这就是邬童选择她的原因，一个内心有缺口的人，在舒心安宁之下，才最有可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童婉CP”的出现，着实让校园里沸腾了好一阵，但吃瓜群众想吃口狗粮却是不易。这两位不像其他校园小情侣，有条件黏在一起，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黏在一起，恋爱的酸腐味毫不收敛地飘摇。但邬童和沙婉呢，不同框时各忙各的，埋头苦读，或者穿梭于社团活动，同框时也很低调。
所以，极少能见到他们牵手穿过操场散步，也不存在食堂互相喂食的戏码，老师们对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俩人成绩并未下滑，反倒有更上一层楼的势头。不过用焦耳的八卦头条形容，历史经验告诉人们，所谓暗搓搓才是真正的高甜境界。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邬童训练棒球时，从不因沙婉来探班而分心，她坐在看台，时而看看他，时而看看书，也不会发出迷妹一般的喝彩。休息时，她及时递上水和毛巾，替他捏捏肩膀手臂，训练场上一丝不苟、严肃可怕到唬得新队员一愣一愣的王牌投手，会露出小虎牙，笑得温润如玉，仿佛换了个人。沙婉会简短评价下这场训练和上场训练中他的表现差别，邬童会翻翻她的数学练习册，对她画问号的题目点拨思路。下半场训练开始前，他一般会蜻蜓点水刮下她的鼻子，或者故意搅乱她额发，坏笑着上场。
他俩的社团活动不一样，有时也会穿插去体验对方社团。沙婉到甜品社做过一次蛋糕，那次小小的方寸之地，沦为吃瓜群众和粉丝团的观摩圣地。以前，大家纯粹去舔屏校草的颜值，穿着白衬衫为蛋糕簪花的男生，浑身都散发着居家良品的致命诱惑。如今，都想亲眼见证校草如何手把手调教班花，比如——
班小松跑来为甜品社的社员妹子们献殷勤，搬出他从邬童那儿学的唯一绝技——手动打奶油。
焦耳说，甜品社总有吃不完剩下的蛋糕，太浪费，他来社里大公无私去库存。
唐缇拉着尹柯过来，她表示自己要排一出与蛋糕店有关的COS戏剧，尹柯答应帮她画定妆海报，所以也一起到这儿采采风。
这些理由，一个比一个烂，邬童拍拍脑门，觉得怎么尹柯的智商都被拉低了，他也懒得拆穿，反正损友是自己交的。
只不过与大家期盼的甜腻画风不同，邬童和沙婉全程开启高能吐槽模式。一个嫌弃对方的蛋糕颜值，一个嫌弃对方的蛋糕味道，她评论他的创意食材无论从营养学上讲用得毫不科学，他反驳科学都是从无数种可能性里排查出来的。
当然，也有温馨画面。
邬童嘲笑沙婉笨手笨脚，做个蛋糕能糊一脸面粉，像只偷吃被逮正着的花猫。沙婉笑笑，明亮的眼珠滴溜溜转几圈，手上沾上更多面粉，扳过邬童的脸，一笔一划在他额间写了个“王”字，又在两腮旁各涂了三道线，之后双手竖起大拇指，满意地为自己的“作品”手动点赞。邬童口口声声抗议她“捣乱”，身体倒是诚实，乖乖任她在脸上胡抹面粉。
眼瞅陌上帅公子秒变山中萌大王，班小松哪能继续安静地打奶油。他跟身旁的学妹嘀咕几句，借了个粉红蝴蝶发夹，挪到沙婉旁边，递给她，并朝邬童努努嘴。沙婉会意，拿着发夹在邬童头发上找了个合适位置，漂漂亮亮卡上。
说时迟那时快，摄影师尹柯神不知鬼不觉再度登场，记录下了现场这感人肺腑的一幕。
“尹柯——！给我删了！”听到咔嚓一声的邬童，不用回头，直觉又是尹柯要黑他。
“No Way！高清大图，全校共享！”尹柯晃晃手机，大摇大摆走出甜品社。
班小松叉腰笑得前仰后合，焦耳乐得又塞了半块蛋糕，唐缇笑称可以把自己的发卡也仅供给虎大王，沙婉则伸出双手朝邬童比划了个小老虎爪子的姿势，安慰道：没关系的，造型可爱，人设完好，依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时光流转，又到了一年一度双清市的中学棒球比赛。
在陶西的悉心教导和队员们勤学苦练下，又有了新学弟们的加盟，小熊队势如破竹。过五关斩六将，不仅绝杀了老对手中加中学，小熊队捧起了第一个冠军杯，而且邬童也被选为几轮比赛中的最佳投手。
去年憾失冲击全国U18联赛的资格，今年他们终于有机会站上全国瞩目的赛场。犹记那时赛场上挥洒的泪水和操场上振臂高呼的誓言，如今这帮少年做到了，他们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可好运不会时刻眷顾。就在大伙儿为下月U18联赛的征程争分夺秒备战时，一则关于邬童的为何离开中加来到月亮岛中学的爆料出来，24小时之内，全市中学一片哗然，谁让邬童是出了名的优等生和棒球王者。
爆料里有一则短视频，内容是邬童宿舍失火，烟雾中，冲出几个同学都咬定是邬童使用电火锅招呼他们烫火锅，结果电器功率过大导致短路失火。而在帖子里，晒出了烧毁的电火锅和乌漆墨黑的桌子的照片，更详细描述了前后过程，虽未有人员伤亡，但造成财物损失及校内恐慌，邬童原本应被记大过甚至留校察看，由于其“拼爹”的关系，所以协商转学，且此事不计入学籍档案，就此息事宁人。帖子下面的评论沸沸扬扬，各类“实锤”的小道消息在各校满天飞，更有很多人对开始人身攻击。
小熊队的队员们看到帖子，肺都要气炸了！朝夕相处，邬童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有数：面冷心热，双商在线，在宿舍公然违规使用大功率电器这种自毁的事儿，他才不会傻到去做，再加上他那么洁癖、矫情，怎么可能在宿舍吃简陋的火锅。
所谓猛料，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他们赢了比赛后发出，摆明了不仅要扰乱军心，而且希望击垮他们王牌投手的心理。没有邬童的小熊队就丧失了主心骨，等于高楼大厦抽去了钢筋水泥，看似结实，实则危矣。
陶西和安主任也都来安慰邬童，让他不要多想，他们会跟学校沟通，不偏听偏信。
邬童也做了解释，他是去救火的，却被众口一词冤枉为“纵火犯”，他没有人证物证，也没人相信他的自证，所以不得已转学，而这视频怎么来的，他并不清楚。面对大伙火急火燎，邬童表现得气定神闲，淡淡说着，清者自清，何况流言蜚语，他早习惯了，让大家放心，绝不会影响联赛。
训练场的人潮散去，安静的操场上，只剩了邬童、尹柯和班小松。三人并排坐在看台上，邬童在中间，尹柯和班小松在两边。
班小松仍旧意难平，摘下棒球帽，一个劲儿扇风给自己的火冒三丈降温，“人心险恶啊，我算见识到了。发帖人就罢了，更要命的是有些你的粉丝，当初怎么捧你，如今怎么踩你，恨不得把你像蚂蚁似的碾压，留言别提多过分了。果然是，爱恨就在一瞬间！”
“你是还要唱几句吗？小松妹妹——Relax。”邬童拽过班小松手上的棒球帽，扣回他头上。
尹柯拍拍邬童肩膀，“说说吧，有什么头绪！我们一定抓紧时间查出幕后主使，背锅不是你该有的风格。”
邬童双臂撑在膝上，双手抱拳抵着下巴，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画面，排查“嫌疑人”。
他记得自己从宿舍灰头土脸出来，看到现任中加棒球队队长江秋，不像其他同学的慌乱和关心有没有事，江秋一脸镇定，面含隐隐笑意，似乎对这一幕恭候已久，而同宿舍三个同学都与江秋对视了一眼。这次决赛后，他与江秋又在球员休息室外的走廊相遇，江秋一改往日的凌厉，温言笑语，一共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恭喜恭喜；第二句，既生瑜何生亮；第三句，问他信不信人生处处有反转。
彼时，邬童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如今联系起来，感觉自己掉入了一盘棋，“江秋。”，他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江秋？你怀疑他呀？”班小松瞪大眼睛，打个响指，“他倒是有动机。你俩在中加就不对付，我听说你走后，他才有机会当上队长。现在你又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还赢了比赛，他心里不平衡，落井下石，是极有可能的。”
“江秋，江秋。”尹柯默念着这个名字，把玩着手中的棒球。
他对江秋的认知仅限于球场上的过招，和邬童对江秋技术水平的分析，当他认真思索这个名字与邬童的关联，江秋看向邬童时的眼神忽然跃入脑海。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燃烧得不是面向对手时的斗志，也不带丝毫体育精神的敬意，甚至不能解读为嫉妒，更像是一种恨意。如果是他，倒不稀奇，关键是如何取得证据。
“既然有了目标，那就行动吧。”尹柯将手中的棒球高高抛起，待它下降到一半时，一把接住，唇边勾起一抹自信地笑，“我想，我有办法了。”
暮色斜阳中，沙婉抱着书，站在看台远处，没有去打扰三人的讨论。
对她来说，这是漫长的一天。
换做以前，是邬童一人站在舆论漩涡，如今她和他不可避免地一起站在中央，众口铄金的威力，让她不寒而栗。倒不是忧愁校园里的指指点点，也不是惧怕键盘侠们的指鹿为马，她更担心这件事对邬童的冲击——一是如何还他清白，二是深怕影响到U18联赛，小熊队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如果邬童因为此事浪费了将全队人梦想更进一步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班小松眼尖发现了沙婉，他用胳膊肘顶顶邬童，示意他朝看台下看，尹柯也跟着转过头。邬童扬起手挥一挥，尹柯和班小松拿起背包，向沙婉打个招呼，十分懂事地撤离现场。
“你还好吗？”沙婉坐到邬童身边，把书和背包放在隔壁座位上。
“还好。”邬童扭头望着沙婉，抬起两手食指，按向她的小酒窝，向上提钩一弯弧度，“倒是你，愁眉苦脸，我还是喜欢你多笑笑。”
沙婉生硬地笑了一个。她了解邬童，他古道热肠，见不得朋友难受，遇到关心的人出了问题，有时会着急上火暴脾气。但轮到自己受了委屈，有了难题，却往往不声不响，不愿给大家添麻烦，连母亲去世那么大的打击，他都不曾说半个苦字，他总希望身边的人多一些开心。
“有没有觉得现在很像那天？”沙婉双手托着脸庞，俯身向前，胳膊撑在腿上。
邬童知道，她说的是那时他受陶西委派来解决“追星少女”的成绩问题，两人也是在这样并排坐在看台上，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任清风拂过他们眉眼发梢。他伸手揽上她后背，“当然记得。说实话，当时我对疯狂追星的班长实在理解不了，真不想管闲事，但现在我很庆幸，当初听了陶老师的话来找你。”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你知道吗，我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你对梦想的描述。”沙婉回顾那天，邬童在空中用手指画了一个大大的圆，眼眸里腾升着霞光碎影，写满了憧憬与坚定，他说在打棒球的路上，他必定会一点一滴把这个圆填满，把它变成太阳，让自己的梦想光芒万丈。“答应我，不论这次的事能不能顺利解决，都不要被影响，全力以赴打比赛。我会陪着你，看着你，等你把梦想的圆填满。”
“那你也要答应我，别这么忧心忡忡，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只管多想开心的事。对了，咱们约好的，月考你要把名次向尹柯再拉近一位，我可是在他面前立了军令状，不然得包他一个月的午饭。”
“咦，邬大公子会心疼那点饭钱？”
“钱财身外物啦。我是心疼作为男人的尊严，你又不是不知道尹柯，指不定到时怎么黑我呢，万年损友。”
“这只能证明你眼光欠佳，交友不慎。”
“不会啊，我眼光很独到的，不然怎么找到的你。”
几句玩笑话，活跃了有些凝重的氛围，沙婉也露出了这一天当中难得的轻松表情。
“走吧，天都晚了。”邬童挎上自己的包，又弯腰伸长胳膊，把沙婉隔壁座位上放的书都拿起来。他起身，一手提着书，一手伸向沙婉。
沙婉背好包，牵上那只因高强度训练而磨得有些粗糙却不失温润的手掌，站了起来，面向他。残余的逆光浓烈地打在他身上，冲淡了轮廓，唯有一双桃花眼在光影模糊中显得越发清亮。
尝过伤害，品过痛苦，看过炎凉，受过打击，却还能保持这份清亮，沙婉心想，只有心底真正纯良澄明的人才能做到吧。她握紧邬童的手，空着的另一手环上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胸前，让自己的呼吸和他的心跳调到一个频道，人们所说的同呼吸共命运，大约就是指这种感觉吧。
“邬童，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到梦想的距离（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