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成长代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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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无数可能组成的诗篇，少年们就是诗篇里跳跃的字符。
他们肆意挥洒，他们也闷声苦郁。时而像浸润了清晨的阳光雨露，每个毛孔都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时而又像穿越过夜晚的荒原沙丘，每次呼吸都藏起了挣扎的小心翼翼。
题山题海，奋笔疾书，想象着一叠叠卷子里大学在招手，还有那之后漫漫人生路；
人山人海，韶光流长，擦肩回眸的一瞬，自己会看见谁，谁又会看见自己？
高中时代，大约可以简述成这般光景，至少在沙婉的描摹里，差不多如此。一些小确幸，一些小心事，一些小成就，一些小挫折，欢笑泪水，反反复复。就这样，时光带着稚嫩渐行渐远，成长携着岁月越靠越近。
关于成长，她曾在书本影视里多次见到，成长的代价有时会很残忍，没人能预知上天会开出多难以置信的玩笑，但她自诩文艺少女应能感同身受。可当这种残忍真实地发生在同班同学身上时，一种无能为力缠绕住了她，她暗暗感慨自己还是太简单，世上哪来什么感同身受。
上课铃敲响了，沙婉扭头看看身后邬童空荡荡的座位，已经过了三天呢，邬童还是没来，看来突然得知母亲病亡、父亲隐瞒真相的消息，真的几乎将这个骄傲的少年击垮了。灵动的眸子凝结在光洁的桌面上，她抿起唇瓣，轻轻叹息，悠长的尾音打着旋儿淹没在铃声中，又砸回心里，纠得发慌。
邬童是月亮岛中学的风云人物，身上被贴了数个风靡校园的标签——商界大亨家的富二代、棒球界的少年王牌投手、迷妹迷姐的高颜值团宠、成绩优异的天子骄子。用“八卦头条”焦耳同学的话形容，邬童就算脱个鞋，都能引来一片尖叫。
可对沙婉来说，她对邬童的认知并非这些迷人的标签，而是源于好一阵子前的一场谈话。
谈话的起因，是她作为公认的三好生、正能量班长，却持续沉迷明星偶像而灵魂出窍，考试成绩一落千丈。邬童受“甩手掌柜”班主任陶西委派来帮她解决问题。
其实平日他们交集并不多。尽管她时不时跟着自己好朋友、棒球队经理栗梓去棒球队混一混，打打下手，或客串一把啦啦队员，与队员们都熟识。不论球队军师学霸尹柯还是活宝队长班小松，她都相处得轻松愉快，但唯独邬童，寻常问候，点头之交，连加了微信，也是为了处理班级事务。除此，并无多话。
在他面前，她似乎难以找到合适话题。更何况，任何一个接近邬童的女生都恨不得被迷妹的凶辣眼神撕碎一百遍，敬而远之是上策。
可那天傍晚，跟邬童并排坐在学校操场的椅子上，她觉得跟中邪似的，红着眼眶，哽咽着将埋藏的心事一股脑儿倾诉出来——对偶像的喜爱与执念、怯弱与不甘，乖乖女、模范生的压力与桎梏，事无巨细，悉数道尽。他静静听着，眉目紧锁，恰到好处地提问，又间或三言两语点评，拨云散雾，正中要害。
沙婉原以为对自己的故事会难于启齿，却不知何故，封锁了那么久的秘密防线轻易坍塌，全部曝光。
也许是斜阳向晚为邬童的发梢衣角渡上柔和的轮廓，让他看起来不再高冷，反而平添了几分信任感；
也许是他明亮的声音、坚定的话语和对梦想的鼓励，给予了她的自信，又维护了她的自尊；
也许是在自己试着接受他的建议，学习表达与释然时，他忽然转向自己，在逆光中嘴边扬起好看的弧度，露出可爱的虎牙；
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人，好好聊聊，而他刚好出现，又刚好听得懂。
敞开心扉，她感到了一阵久违的轻松。
落日余晖洒在她精致的脸庞，她抬手遮在额前，侧脸欣赏耀日沉入地平线前最后的身姿，眼角余光滑过邬童的线条分明的侧颜，心中涌上一缕温暖平和。须臾，溢满梨涡。
后来借助校庆，邬童设法邀请到了她的偶像登台献唱，给了她一次粉丝“表白”的机会，少女梦得以圆满，也彻底放下纠结。
自此，他们仍旧谈不上很熟的朋友，但少了疏离。碰面寒暄时，微笑自然了起来，偶尔互相也开开玩笑。
如今，角色对调，邬童成了那个需要解开心结的人。
沙婉起先认为邬童有着超越年纪的理智与成熟，那么会开导他人，自有一套自我恢复的方式，给他一些时间与空间，会缓过来。她给他发了些劝慰的微信，没有收到回复，之后听闻他连续三天将自己锁在房里，不肯出门并拒绝交流。他的父亲没辙，尹柯、班小松、安主任、陶老师个个焦虑万分，轮流出马，送吃送喝送关怀，都没能让他振作起来。而送去的新鲜食物摆在台阶上，绝大多数原封不动在太阳下变了质。
这种情况让她按捺不住了。
无论身为班长还是朋友的责任，亦或接受过他帮助的感激，她都应该为邬童做些什么。可她也不知做些什么才有用，便在放学后跟尹柯、班小松一道去邬童家。心想，哪怕跟他们描述的一样，只能隔着玻璃门看看，隔空喊话、放些食物，也比枯坐在教室强，先去看看再想办法吧。
果然，他们一行三人吃了闭门羹。
尹柯一贯云淡风轻的面色爬上了愁容，他提高声调，对着玻璃门的缝隙，一字一句，慢慢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班小松捧着诱人的披萨，来回跺脚，使劲拍打门框：好歹吃点东西嘛，人是铁饭是钢，吃饱才有力量思考！
沙婉表达了全班同学的关心，又努力欢快地讲了两件班里的趣事，尹柯和班小松呵呵附和，试图转移邬童的注意。
而邬童只转头撇了他们一眼，目光涣散，继续横瘫在沙发上，插着耳机，闭上双眼，犹如一尊大理石雕塑，岿然不动。
徒劳之下，急得班小松喊出了“绝交”“朋友都没得做”，惊得尹柯赶紧捂住他嘴巴。而沙婉则建议尹柯先带班小松回去，要是控制不好情绪，对邬童也是刺激，她留下来试着沟通，毕竟她是女生，更耐心些。
尹柯和班小松离开后，沙婉靠在门框上，搜肠挂肚想不出更贴合的话，张了张口，只剩词穷，亏自己还跟尹柯夸口能“沟通”呢。她懊恼地握拳捶捶脑袋，清亮秀发沿耳廓无力垂下，一只脚轻轻踢打台阶，小白鞋与地面一下下摩擦，蹭出闷响，就像他和她的心情。
她总以为，他们这个年纪也算长大了，走过许多地方，赏过许多云，能看透许多，也能理解许多。
可当命运之手毫无征兆地狠狠扇过来，一巴掌把他们打懵在原地时，他们才会体会到，原来遥远的生离死别并不会饶过谁，只是邬童不幸被选中早早承受这一切。“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种大人的世界观，听起来励志，可执行起来有几多无奈，就有几多心力交瘁。
相比邬童，自己早前那些忧郁心事，真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了呢。
“那个……既然你不想说话，我就在门外，陪你一会儿吧……哦，还给你带了复印的课堂笔记。……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沙婉好容易组织好语言，朝屋里望望，邬童还是毫无动静。长叹口气，坐在台阶上，她掏出书本，书包垫在膝盖上，拢拢头发，扎一个马尾，俯身开始写作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成长代价（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