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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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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上帝”这种绝对精神,罗维诺不知道。但罗维诺相信,拉青格神(隔)父绝对是上帝的代言人,是除了上帝以外最神圣的意志。罗维诺的父亲是用铁一样的手段严酷地对待他,而拉青格神(隔)父予以他的却是一种名为“爱”的软性枷锁,这是最难以摆脱的束缚,并非完全由于施以束缚者有多强大,真正的约束来自罗维诺的内心,他曾经天真地认为遵照拉青格神(隔)父的教导是他唯一的信仰,因为神父是除母亲以外最爱他的人。
神(隔)父套在罗维诺心头的枷锁一直是稳固的,直到令罗维诺后悔的那一天。
当罗维诺发现他已经无法放弃与安东尼奥的关系,他知道自己将不得不站出来讲明这一切,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或者说他从未把那个缺少亲情的教父当成父亲,他唯一需要坦诚相待的只是拉青格神(隔)父,内心深处,他仍怀有对自己的爱情的罪恶感,仍觉得愧对拉青格神(隔)父。于是他决定再次向神(隔)父说明,这距离上一次他向神(隔)父坦露心声的日子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罗维诺独自来到教堂里找拉青格神(隔)父,一踏进宽阔的礼拜堂,他便觉得连空气的味道都变得圣洁了,一如拉青格神(隔)父予人的印象。那天不是礼拜天,教堂里没什么人,罗维诺径直走到后面,他知道拉青格神(隔)父经常在教堂后部的一扇小门里独自冥想,他曾问过拉青格神(隔)父究竟在想些什么,神(隔)父说在想自己的罪过,这使得罗维诺更加深了对神(隔)父的敬意。
可是今天神父却不在,门开着,罗维诺看到书桌上摆放着一本翻开的《圣(隔)经》,上面压着一枚十(隔)字(隔)架,《圣(隔)经》翻开的书页上是《马(隔)可(隔)福(隔)音》醒目的训诫:“因为人子来,并不是要受人的服事,乃是要服事人,并且要舍命,作多人的赎价。”
吸引罗维诺的不是圣经上的字句,而是那个充作镇纸的十(隔)字(隔)架——拉青格神(隔)父从来不会把十(隔)字(隔)架倒着摆,会将十(隔)字(隔)架倒着放在书页上端,且将十(隔)字(隔)架的链子理成整齐的一条置于桌面上的只有一个人:罗维诺的父亲,西西里的教父。
父亲来过这里。
拉青格神(隔)父为什么会允许黑(隔)手(隔)党教父踏进自己神圣的领域?在罗维诺的生活中,拉青格神(隔)父是唯一一位不肯与黑(隔)手(隔)党有半分瓜葛的人,甚至可以说他跟黑(隔)手(隔)党是水火不相容的,敢以一人之力藐视整个组织。
罗维诺虽然年轻且缺乏经验,但他隐隐感到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会颠覆他的整个世界观的大事。
无论人愿意与否,最坏的结果总会在该来的时候来到。
自从在拉青格神(隔)父的教堂里发现父亲留下的蛛丝马迹,罗维诺又多次悄悄前往,终于在一个雾气朝朝的星期一,他利用不光彩的手段偷听到拉青格神(隔)父房间里的对话。罗维诺躲在神(隔)父那间屋子楼上的房间里,这里有一条老式管道与楼下相通,把耳朵贴在上面就可以听到楼下的声音,这个秘密是罗维诺小时候发现的,那时的他经常在教堂玩耍。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这孩子已经偏离了我预先设计的轨道,不能再放任他!”这是父亲的声音,带着恼怒。
罗维诺紧张地等待拉青格神(隔)父的回答。
“可是您不能强行要求罗维诺按照你的要求去做,”这是拉青格神(隔)父在说话,“您杀死那孩子的母亲,他现在对你只有仇恨。”
“所以才需要你,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什么作用都没有吗?”父亲火气很大。
“罗维诺他很信任我,不,应该说他完全信任我。”拉青格神(隔)父非常肯定。
“那你就应该让他离开那个美国男人!你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我还留着你干什么?”父亲已经语带威胁。
罗维诺的手心冒出汗,父亲是想杀死神(隔)父吗?
“我一直在尽力说服他,可是我发现他似乎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依赖我了,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拉青格神(隔)父的声音低下去。
“怎么?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二流演员!我当初一再强调,你的唯一任务就是让罗维诺离不开你,让他以为你是个圣洁的天使,用神的名义将必要的东西传达给他。”父亲讥讽地说,“可是现在看来,下水道里的老鼠无论怎么伪装都不可能成为天使!”
拉青格神(隔)父的语气变得慌张:“这些年来我一直遵照您的安排顺利进行所有计划,我也的确取得了罗维诺的信任,只是那个男人的出现实在出乎我的预料。”
“我不想听你为自己的无能辩解,”父亲冷冰冰地说,“如果你做不好一个称职的天使,就给我回到下水道去吧!”
“请您不要这样!”拉青格神(隔)父急忙道,“我有一个建议:我打探到那个美国男人现在被派去索马里,任务结束后就会返回德国,为了免除后患,也许让他消失是最好的。”
“哦?仁慈的神(隔)父在提供杀人的建议吗?”父亲嘲讽道,“不过这也是个好主意,等他回到德国……就这样。”
罗维诺放开管道,木然地离开教堂。打击,并非完全是晴天霹雳,罗维诺印证了他隐约的怀疑,冰冷的事实打破了他心里的侥幸,当盒子未打开时,薛定谔的猫还有50%生存的可能,可一旦打开盒子,那只死猫便将所有的希望打破。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通知安东尼奥,他应该还在德国营地没有出发。
然而当罗维诺想办法与安东尼奥联系的时候,却发现安东尼奥的手机号已经注销,一切通讯都被切断,邮箱里留有一封未读邮件:
亲爱的罗维诺:
我知道你从来不及时看邮箱,真不知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活着!我现在已经抵达索马里了,天呐,这里可真热!我的手机号在出发前注销,抱歉没有告诉你,我想象得出你生气的样子,但是可不要怨恨我太久,我希望我回去的时候你能用笑脸迎接我。如果可以提前要求凯旋的礼物,那么我选择带你离开你不喜欢的地方,虽然不能让你见我父亲,但我们仍然可以生活得很快乐。可以送我这份礼物吗?
爱你的安东尼奥
不久后罗维诺得知,安东尼奥的父亲已在他出发后的第二天死于刺杀。虽然这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但罗维诺知道这位父亲对安东尼奥来说有多重要。罗维诺本人生长在一个没有父爱的家庭,他无法体会安东尼奥同父亲之间的感情,但安东尼奥谈起自己的父亲时脸上那种温馨的表情常常令罗维诺羡慕。罗维诺难过地想,当安东尼奥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多痛苦。
但是安东尼奥已经没有机会痛苦了,在他前去执行的特别任务中,他驾驶的黑鹰直升机被恐怖分子击落,机上四名士兵无一幸免。
罗维诺得到安东尼奥的死讯时,正是一个平静得令人烦闷的星期天。罗维诺沉默地拿起外套,向拉青格神(隔)父的教堂走去。
教堂里正在举行圣(隔)餐(隔)礼,神圣庄严的仪式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
端着圣杯的拉青格神(隔)父向门口望去,罗维诺的身影在门外射进来的太阳光中被打上金色的轮廓,显得尤为挺拔,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跨进大门,沿着座椅中间狭长的过道一步步走来。
“人子说:‘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而舍弃的。你们应为纪念我而行此礼。’”罗维诺用低沉的声调说,“人子说:‘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约,你们每逢喝的时候,要如此行,为的是纪念我。’”
“罗维诺,你……”拉青格神(隔)父紧张地看着罗维诺。
“人子掰开的是饼,可是饼并未流血,”罗维诺继续说,同时脚步亦没有停下,“他的血流在十(隔)字(隔)架下,滴进圣(隔)杯。你们喝了他的血。”
正在等待领圣(隔)餐的人们不自然地站起来,躲到旁边。
“你们吃下他的身体、喝下他的血,因此得到祝福。”罗维诺此时已经走上圣(隔)坛,从容器中拿出一张圣(隔)体饼,“他的牺牲所换来的祝福。”
“罗维诺,你这是在干什么?”拉青格神(隔)父低声斥责。
罗维诺却向他走近一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中的圣(隔)体饼放进拉青格神(隔)父端着的圣(隔)杯里,白色的薄饼被殷红的葡萄酒浸染,罗维诺冷冷地说:“你们吃的是安东尼奥!这是他的血!”
退开一步,罗维诺忽然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那么,神(隔)父,您的上帝满意了吗?”说罢,他迈着同样稳健的步子走出教堂,身后传来金属器皿落地的声响。
葡萄酒洒了一地。
那一天,罗维诺决定接受自己既定的命运,他需要力量。
赶走这些不快的回忆,罗维诺发现自己已经在教堂最后一排的座椅里坐了好一会儿,台上布(隔)道者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或许在前排那些虔诚的信(隔)徒耳中是圣曲,但罗维诺早已经没有信仰。曾几何时,罗维诺本人比那些信徒更虔诚地听取拉青格神(隔)父的所有训导。但是拉青格神(隔)父已经不在了,罗维诺当上教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流放拉青格神(隔)父,后来有传闻说神(隔)父死在北非的沙漠里,只是罗维诺已经不再关心了。
高大的荷兰男人走进教堂,俯身在罗维诺耳边说:“失去他们的行踪,他们最后出现在悉尼机场。”
罗维诺“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圣(隔)经》:“什么时候?”
“当地时间8月10日下午一点。”荷兰人用机械的声音报告。
“给我查明那个时段所有的航班!”罗维诺把《圣(隔)经》扔到前排座椅下方的木板上,站起来绕过荷兰人高大的身躯——荷兰人也立刻向旁边让出足够的空间——离开还回响着催眠曲似的布道声的教堂。
曲曲折折的木栈桥,下面清澈的流水鸣声涧涧,栈桥尽头是掩映在一树淡雅花木下的木制建筑,此情此景,丝毫不比中国别具匠心的水榭楼台逊色。
但这里却是日本京都。
阿尔尽量忽略前面和背后凶神恶煞般的日本男人,以及五六支蓄势待发的枪。他看看走在身边的王耀,王耀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在悉尼机场甩开跟踪,用假身份登上前往日本的飞机,这一切都是王耀的计划,但他并不说明原因。结果他们现在竟然要去见山口组组长本田菊。
真的没问题吗?王耀究竟有什么打算?阿尔担心地看王耀一眼,这像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豪赌。身为警【隔】察,阿尔的一切行动都以最大可能保全他人和自己的生命为前提,但对于以剥夺生命为职业的王耀来说,自己或同伴的性命恐怕都是为达成目的而可以放弃的。
没等走到木制建筑门口,已经能听到里面传来和秀丽的风景很不般配的奇怪喊叫声。和式拉门在他们面前徐徐拉开,开门的是一个跪在地上的、身着正统和服的女子,她完全不抬眼,似乎不想把自己的面容袒露人前。她小步蹭到里面又立刻跪下,用极轻柔卑微的声音报告一句。
房内竟是一间剑道道场,将如此清雅别致之处用作道场,在王耀眼里这无疑是煮鹤焚琴。里面穿着剑道道服的人背对着门口,他身材矮小瘦弱,从背影上看倒像个姑娘。
“让他们进来。”小个子男人背着身子说。
“进去!”阿尔和王耀被枪顶着走进道场。
“组长,这两个人杀了西边街区的一个小头目。”一个男人上前报告。
看来这小个子就是本田菊了,阿尔心想。他看过本田菊的照片,但没见到真人之前,他从不知道山口组的组长竟是如此瘦弱的人,看上去简直弱不禁风。
“这个事情我有必要解释一下,”王耀开口了,“我们并非故意挑起争端,只是想找人向组长您引荐,倒是您那位手下想置我们于死地……”
“闭嘴!”本田菊一声断喝,同时手中的木刀挥起,抽中王耀的胸腹之间,复一刀击在王耀右腿弯处。受了这一下子,骨头再硬的人都不得不跪下。
王耀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腹部,发不出声音。
“没事吧?”阿尔弯腰要去扶他,却被身后几个喽罗一顿踢打,也被按跪在榻榻米上。硬梆梆的枪管顶到两人后脑上。
本田菊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张精致到妩媚的面孔,与漂亮的脸不相配的是那阴冷的笑容。他用木刀挑起王耀的下巴,迫使王耀冒出冷汗的脸面向他:“看来你的右腿废掉了,天使!”
王耀也不得不吃惊,他一直靠过人的意志力保持正常步伐,外人很难看出他的腿有问题,但本田菊明明一直背对着他,却能察觉他脚步的异样。本田菊靠的是听觉,王耀猜到,仅仅是走进道场这几步已经足够他判断对手的状况。
本田菊,可怕的日本武士。
面对本田菊的嘲弄,王耀微笑道:“本田组长果然明察秋毫,只是待客之道差了些。”
本田菊的木刀沿着王耀的脖子往下滑,稍稍用力戳在脖子与锁骨之间的咽喉部,那个位置是人体的致命部位之一,即使只是轻轻去碰也会感到不舒服,这样的戳刺虽不致死,却会令人感到窒息或恶心。
王耀将身子稍稍向□□,身后的喽罗立刻恶狠狠用枪顶他一下:“别动!”
“本田组长,您也知道我腿不好,这样跪着很难受。”王耀说着又向左歪过去一点,不着痕迹地躲开本田菊的木刀。
本田菊冷笑:“你得庆幸这不是一柄真刀,不然现在你已经身首异处了!”
王耀笑道:“早听说本田先生钟爱日本刀胜过爱女人!只是刀再快也快不过枪去,要是我手中有枪,您拔刀之前就已经倒下了。”
“但现在你手里没有枪,不懂得尊重冷兵器的蠢货!你以前是把好枪,但现在枪管已经生锈了。”本田菊冷冰冰地说,“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可以把这个拉出去毙了。”本田菊用木刀指着王耀。
王耀身后的喽罗立刻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作势往外推。
“喂!等等!”阿尔急忙叫道,刚要起身又被身后的人按住。
本田菊似乎刚刚发现阿尔的存在:“哦,还有一位警官先生!您可以放心,我不会杀警【隔】察的。”
“我的枪好不好,你应该最清楚!”王耀忽然叫道,“还是你想重温十七英里海岸线上的浪漫约会?”
本田菊触电似地转过头,紧紧盯着王耀:“你想说什么?”
“本田先生是聪明人,大概不会忘了那么美的海岸上的红嘴海鸥吧?”暂时缓过一口气的王耀从容地说,“还有那片安静怡人的高尔夫球场——哦,不,您当时身体不舒服,独自回旅馆去了!”
“是你?”本田菊仍有些怀疑。
“正是在下,那一枪您可还满意?”王耀坏笑着看本田菊的反应。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留你了,不是吗?”本田菊眼中杀意陡起。
“但是那样身败名裂的就是你!”王耀快速喊道,“知道你勾当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以为我为什么敢来找你?”
本田菊冲喽罗一使眼色,王耀被拎回来重新按在地上,但这次他腿一别,自行换成了大大咧咧的坐姿。
“说吧,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不杀你。”本田菊把木刀威胁性地拄在王耀随便张着的腿中间。
“你不仅不能杀我,还得帮我个小忙。”王耀不怕死地说。
“哦?说说看!”本田菊蹲下来,从刀柄上方看着王耀。
“你应该清楚,你通过谁来使用我这把枪的。”王耀语气不变,但心里却开始紧张,这是最关键的地方。
“伊万·布拉金斯基,”本田菊不屑地笑了,“这就是你的王牌?我知道布拉金斯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还是有原则的,从未听说过他出卖任何客户的信息。”
“那是在一般情况下,”王耀摇摇头,“如果涉及他自己的利益,事情可就不一样了。曾经有某个傲慢的议员在和伊万做生意后毁约,拒付余款,其下场就是身败名裂、陷身囹圄。如果您关心美国的新闻,这件事应该不会不知道。”
本田菊沉默了,他的确听说过这件轰动一时的丑闻,如果的确是伊万所为,那么显然伊万不让对手输得一干二净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想到这儿,本田菊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
“本田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只是求您帮个小忙,如果不肯给我这个面子——跟伊万那头疯熊闹僵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王耀趁热打铁。
本田菊忽然站起来,向身后喊:“樱,马上联系伊万·布拉金斯基!”
刚才开门的女孩小心翼翼小步上前,看来她就是本田菊口中的“樱”,她在本田菊面前躬下身子,头深深地埋在两条胳膊里,一双白皙如象牙般的手将已经拨通的手机捧给本田菊。
本田菊抽出一把改装过的贝雷塔92F,快速上膛,猛地抵在王耀的额头上,同时用空着的左手接过手机:“你好,布拉金斯基先生。”
对面传来伊万略显惊讶的声音:“你好,本田先生,有何贵干?”
冰冷的枪口紧贴着额头,王耀却感觉那枪口在发热,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一滴汗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滑过下颚的曲线,最后滴在胸膛上。
“只是向您问好,布拉金斯基先生,您最近一切安好?”本田菊用眼角的余光瞟王耀。
电话另一边,伊万忽然坐直身子,他意识到自己的怀疑可能是正确的,于是故作轻松地说:“还好,只是目前有一点小麻烦需要解决。”
本田菊用一贯客气的语气说:“哦?在下可否多嘴问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
王耀的身体绷紧了。
伊万那头没有立刻回答,片刻,他意味深长地说:“本田先生,您应该知道,太详细地过问别人的生意是不礼貌的。”
本田菊把手指勾到扳机上:“既然如此,您是不需要我帮忙了吧?”
阿尔见势不妙,刚想动,马上重重挨了几下子。王耀的眼珠转向他,无声地用嘴唇比出“no”。王耀身后的人发现他的小动作,立刻敲他的脑袋,王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立刻被捂住嘴。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手机听筒里传来伊万不疾不徐的声音:“本田先生,您已经见到他了吧?”
“我不明白您指的是谁。”本田狠狠踢王耀一脚,差一点直接扣动扳机。
“天使,如果他没有向您自报家门,我代他道歉。”伊万声音带笑。
“他已经自报家门了。”本田咬着牙根说。用一个小头目外加两个喽罗的命。
“看来他没有向本田先生您好好传达我的意思,这是我考虑不周,请您别见怪!”伊万解释道,“等他回来我会好好教训他的,所以能否麻烦本田先生把电话给他一下?”
本田菊看看手机,又看看王耀,再瞥一眼蓄势待发的阿尔,顶着王耀的手枪终于移开了。他蹲下来,脸几乎要贴上王耀,他把电话压到王耀耳朵上,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以在两人通话的时候偷听到伊万的声音。
“伊万。”王耀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一点波动。
伊万却敏感地捕捉到一点劫后余生的感觉:“耀,看来你没好好按我的要求去办。”
“是的,非常抱歉。”王耀难得向他道歉。
“你给我重复一遍我的命令!”伊万命令道。
王耀轻轻吸气,他不知道后面说的话会不会让伊万暴跳如雷:“请本田先生提供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在德国的一切情况,尤其是与罗维诺·瓦尔加斯的交往。”说完后,王耀静静等待伊万的回答。
“那么,你有没有向本田先生说明呢?”伊万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本田先生还没有给我机会说出来。”王耀看着近在咫尺的本田菊的脸,本田菊幽深的黑眼睛像是能吸收一切的黑洞,令王耀想起天使岛的地宫,想起那坠落深渊时的绝望。
本田菊的表情先是吃惊,既而转为了然的阴笑。
“那你还在等什么?”伊万喝斥道,“等你回来我会好好惩罚你!现在把手机还给本田先生!”
不等王耀说话,本田菊已经拿回手机:“布拉金斯基先生,您还真会给我出难题。”
“本田先生,请您原谅我那没用的部下,毕竟天使的脑子和人类不太一样。”伊万调侃道,“我的确需要本田先生您的帮助,看在上一次合作愉快的份上,也为了下一次更愉快的合作,我恳请您帮这个忙。”
本田菊沉吟片刻,嘴角牵出一丝微笑:“布拉金斯基先生,您真是逼着我两肋插刀了!那么剩下的事我会和您的手下细谈,希望他回到您身边后不要说我的坏话!”
“我相信天使不是个长舌妇,”伊万说道,“多谢!”
本田菊挂上电话,在王耀和阿尔面前的榻榻米上坐下:“让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布拉金斯基护着你,你果然不可思议。”
“您错了,杀人不眨眼的是我。”王耀觉得自己的衬衫都湿透了。喽罗们早已退后,现在三个人倒像促膝相谈。
本田菊不想多费口舌:“你们想要知道罗维诺和他那个情人的事情?”
“正是,请您把知道的都告诉我。”王耀道。
樱不知什么时候端来了茶,趁她在旁边准备茶具的时候,本田菊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妻子——本田樱。”
本田樱带着大和抚子特有的矜持笑容向两人问安。
冒着热气的茶送到每个人面前,本田樱再次施礼后离开了,把空间完全留给男人们。
“罗维诺,这个人是我在德国留学时认识的同学,”本田菊陷入回忆,“他不是个好接触的人,倒是他的弟弟费里西安诺跟我关系十分要好。关于罗维诺的情况,我多数是从费里西安诺口中得知,这不太难,费里几乎是个喇叭。”
“罗维诺是个怎样的人呢?”阿尔忍不住插嘴。
“表面上看是个脾气古怪又不肯与人交往的年轻人,”本田菊说,“实际上来头却很大。”
王耀等着他下面的话,本田菊却兀自端起茶杯来品,又规规矩矩将茶杯放回去,才再次开口:“罗维诺和费里西安诺,他们出身于黑手党家族,据说小时候一个是笨蛋、一个是废物,废物费里热衷于绘画和飙车,而稍微好一点的罗维诺从小就被按照接班人的方式培养。有意思的是,这对兄弟都在德国找到情人,费里的情人是个名叫路德的德国工程师,而罗维诺的情人是位美籍西班牙裔士兵,名叫安东尼奥。”
“果然!”阿尔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握成拳。
王耀追问:“那么他们当时发生过什么事?”
本田菊想了想说:“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不过在大约四年前,罗维诺忽然中断了在德国的学业,回到西西里。听说从那之后,他像变了个人,开始接手黑手党的事务,并且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继承人。然后就在今年,前任教父——罗维诺的父亲——去世,罗维诺接替他成为西西里的新教父。”
“都对得上了!”阿尔看看王耀。
王耀点头,又转向本田菊:“那么罗维诺现在在哪里?”
本田菊笑着再次端起茶杯:“如果能够轻易得知他的所在,早就有人雇你去暗杀他了!等等——”他端着茶杯的手忽然停住:“我记得费里西安诺说过,他们兄弟两个喜欢母亲留下的房子,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住到父亲那边。至于他们母亲的房子,我只知道它建在峭壁上,从那里面能看到潮涨潮落。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谢谢你,本田先生,”王耀说道,“多有打扰,我们该告辞了。”他刚要站起来,右腿却使不上力,忽然又跌坐回去。
阿尔站到王耀旁边,默默伸出右手。王耀虽然百般不愿,也只能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来。
两人刚要离开,本田忽然在后面说道:“天使,你确实艺高人胆大,但我奉劝你一句:别太不知天高地厚,下次你失去的就不止是一条腿了!”
“多谢本田先生教诲!”王耀回头说,接着便故意脚下生风般走出去,看上去和普通人无异。
直到坐上离开日本的班机,阿尔都不能放下心来:“谁知道那个玩刀的日本人会不会在飞机上装炸弹!”
“我想他不会。”王耀正在翻飞机上的旅游册子,上面是圣家族大教堂的照片。
“巴塞罗那,我们来了!”阿尔眼中染上莫名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