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烬灰

4、江南*瑟瑟

　　第二章

　　这一世，我是二十四桥明月夜下吹箫的歌女，而你却是朱雀街边牵着金羁白马走过的少年，满街润如酥的细雨也萧瑟不了你的身影，纤细净白的手上撑着一把紫金竹骨的油纸伞，而你的眼里，却有着一抹青衣白袍也掩饰不了的浓艳。
　　你走上楼来，要了一坛桂花酒，青杯小盏，盛着淡金色的液体，浅浅的香气迷了你的眼，满座的花颜中你单单看上了我，一掷千金，只要我为你唱一支小曲——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你的眼里有一丝困惑，你说，我们是否曾经相识？
　　我轻笑，为你再满上了一盏桂花酒。
　　觥筹交错间，我与你的目光频频相遇，你说，你来自长安。那一夜，你醉了，你说你在长安喝了那么多浓烈的酒都从来没醉过，没想到，醉倒在了这清冷浅淡的江南。你跟我讲你的长安，你说那里有纯金建造的宫殿，五花马，千金裘，舘娃宫女三千，那里有杏花漫天，压酒劝客尝的胡姬，有斗酒十千恣欢虐的诗人，有杀人红尘里，仗剑走天涯的侠客……
　　你跟我说那个长安城里最华丽的公主爱上了一位南楚的皇子，不惜为他大兴土木，生生地把半个长安变成了江南，最后那片江南也在一场大火中成为了他们的殉葬品。
　　你口中浓艳的色彩令我心惊，我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恣肆的璀璨，我只能为你轻敲红牙小板轻唱：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你微笑，你说，红药，你不懂，你说你明天再来。
　　第二天，你没有来，我就对自己说，再等三天。于是，我每天就一遍遍地数着阁楼上朱红的栏杆，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终于，你还是没来，我在心里笑自己痴傻，怎么一介风尘女子，会去相信恩客醉后的承诺，于是，当夕阳没过最后一根栏杆时，我转身进屋。
　　你究竟还是来了。
　　已不再是三天前那个白衣素衫的书生，一袭金丝的锦袍将你的华丽展露无遗，那些仿佛是属于太阳的光辉，让我的眼睛一阵刺痛，你那足以让天下人都顶礼膜拜的高贵，让我忍不住流下泪来，你的目光还是准确无误地望向了我，如此平淡无奇的我，我惭愧低首，你说：红药，跟我走吧，我带你去长安，你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知道了你是谁，也知道你的长安，是我所不能企及的华贵，我只是烟雨江南，二十四桥下的一株红药，怎能在那黄金铸的宫殿里做你的国色天香？
　　你说红药，我不想逼你，但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珍视的人！
　　我说太子殿下，你还记得吗？您跟我说过那个公主与皇子的故事，你说你不懂为什么他们彼此相爱却也是彼此伤害，公子啊，再华贵的笼子对于鸟儿来说，也是不自由的……
　　你自有你金碧辉煌的长安，紫陌上冠盖满京华，我自有我清淡素雅的江南，古道旁斯人独憔悴，你贵为当朝太子，何必要为了我这一介风尘女子惹那青楼薄幸名，你我不过只是一场进退两难的不得已！
　　你的侍从越来越靠近，我转头望着窗外，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赤骨的寒水包裹着我的身体，一声绝望的呼号在天边响起，身体往后倾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你眼角边流下了一滴泪……
　　很多年以后，有一位诗人写道，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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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旁边坐着正在熬汤的婆婆，我记起来了，她说他叫孟婆，我说婆婆，我们又见面了，这彼岸花还是那么美呢……
　　这一世，还是我先放弃啊~~~
　　也许真如佛主所言，我与小优，必是不得善终~~~~~~
　　婆婆转过头来看我，波澜不惊的脸，许是看尽了大喜大悲。
　　她说道，你本是西方的灵物，无奈也有这样的劫数，看来佛也是有他参不透之事啊……
　　你尘缘未了，回去吧，我这汤，你不喝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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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殊，你又把阳寿让给别人了！
　　煮汤的婆婆愣了一下，诧异还有人记得这个早已遗忘千年的名字，待她望了望那个站在奈何桥上的背影，转而释然一笑。
　　——你说，他们这一世能在一起吗？
　　—— …………
　　—— 是啊，谁知道呢！
　　—— 这三生石边，有的也应该是三生三世，怎么才给两世就完了呢？你说这佛是不是也老糊涂了？
　　一阵风吹过，满眼的红花……
　　彼岸花，开彼岸，不见花，不见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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