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惹尘埃》维此良人

3、再遇

　　我是枝桂花，一枝在人间飘荡了很久的桂花。天君告诉我说要我去保护一个人，事成之后我就可以回天庭了。可他却连那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都不曾提过。唯一说了的便是，在我已经记不得了的某个时候，我曾经扇了他一掌，叫他沾上了我的仙气。
　　话说这人也着实是麻烦得很，安安稳稳在一地生生世世地休养生息不就好，何必非要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当？

　　我不愿去寻他，可我确是想要回天庭的。原因我不晓得，大概是觉得总归是要比人间更新鲜些。
　　以前和树老头喝酒聊天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起过，那叫做长安的地方乃是人世间最为繁华之地，我若是要找人，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打定了主意，我趁夜溜进了长安城。
　　夜晚的城街上是空无一人的，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正方便了我寻人。我伸手抛出几片花瓣，叫它帮我去寻那我要找的人。
　　云开月出，银辉落地。我极爱这样的夜，只觉得叫人浑身舒畅。我跟着那串花瓣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户人家前面。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隐约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我穿过墙进到院子里，明白了那并非是我的错觉，庭院里果然种了几棵桂花树，在月下焕着光。
　　我深吸一口气，香气沁人心脾，将我原先心里的那点愤懑顷刻间吹得烟消云散。
　　我心情好，猛然间却发现身后有人的气息：“谁？”
　　我可不想再被什么人瞧见，不想再背负一次情债了。
　　我回头，除了月色映照下的庭院，什么也没看到。
　　我皱起眉。
　　不知何处传来嘎吱一声。我瞧见一人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站在房门口，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我一下子认出了他来。
　　庭院吹进一股夜风，那地上的花瓣被吹了起来，四散而开，打着旋儿飘飘荡荡地落回地上。我冲他笑了一笑，在原地转了个圈，附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上。我见他急急忙忙从屋里走出来，头发在身后飘了起来。他左右看了看，怅然若失般地抬起手，轻轻抚在那桂花树上。
　　“这世上——竟真是有仙人的么？”
　　我听他这么喃喃道。

　　我睡醒时已是日上三竿，昨夜见到的那公子哥儿在廊下的藤椅上坐着，手里拿了本书。我觉着有趣，便一直盯着他看。
　　他的眉浅浅的，像两缕青色的烟飘到了人的额上，从此便去不掉了。

　　约莫到晌午时分，有个小丫头进来对他说了几句话，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就像是那些凡人见了我一般。公子哥儿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猜他大概是要去用膳。他转身要走，却又顿了一顿，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一怔，再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
　　我听那小丫头叫他“少爷”，有个被她称作是“夫人”的人叫他“仪生”。这大概就是他的名字了吧。仪生，一生，真是个好名字。不出意外，他的确只会有这一生了。到时成了仙，自然不用再去投胎转世。
　　我如此思忖着，却不禁想到：我若有名字，又该是叫什么呢？

　　“仪生”每日在我醒来时就已经在读书，除了吃饭几乎不离开这个小院子。也只有明月当空，万籁俱寂之时，我才能出来透透气。这样的日子很是无聊，没有酒，便更显寂寞。
　　这日，我如往常一般，等到他房里的灯光熄了，从桂树里出来伸了个懒腰。今晚的月是圆的，大约是快到十五了。月好，我的心情便好。要是有酒就更好了。可惜我有事在身，是不能随便离开这里的。到时候天君怪罪下来，我虽然不怕事，却也不想惹麻烦。
　　大概是冬天就要到了，桂树的花落了一地。我最看不得这副凄清之景，便一挥衣袖，将它们吹回了树上。却听得一声惊呼从房中传来。声音虽轻，却没逃过我的耳朵。
　　我哼了一声，猜到被人蒙骗，转身就要回树上去。房门嘎吱一声推开。那换做仪生的公子急急忙忙跑出来说道：“仙人请慢！”
　　我偏头，想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在下，在下不是有意要冒犯仙人的。”他从台阶上下来，走到院子中。月光投到地上的树影落到他身上，将那白衣装饰得恰到好处，叫我几乎以为那原本就是他衣服上的纹路了。
　　“仙人若不愿被人看见，仪生便搬出这件屋子。”
　　我却不想让他走。
　　“不必，你留下吧。”
　　我淡淡地说。既然被称作是仙人，就是要装个样子的。
　　“给我寻几壶酒来，我就不责怪你这次的鲁莽。”我认真地补充道：“记得，要桂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