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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后来有好几天我都不愿意再往那条街上走,这期间我跟当地的土人打过交道,他们皮肤很黑,又不爱说话,所以看上去面相凶悍,实际接触多了才发现,他们都是很和善的人。有一天我在土人的水果摊子前逛,忽然碰见一位日/本姑娘,正是上次遇到的本田樱,她还记得我,一看见我就开心地笑了,问我为什么没再去找她。这又令我想起那天晚上像个白痴似地被王耀耍的事,只好岔开话题。

      “你今天不用工作吗?”我问本田樱。

      “不用,这段时间有个叫亚瑟的英/国人包了我,但是从来不回家,所以我干什么他都不管。”本田樱像个孩子一样用细细小小的手指捧着一颗切开的水果,那水果里面没有果肉,竟是一腔果汁,这是南方小岛的特产。她一边吸着果汁,一边想起什么似地问:“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姓琼斯,你可以叫我阿尔。”我也买了一颗和她手里一样的水果,卖货的土人利落地切开并插了根吸管递给我。

      之后我们一起溜达,累了就坐在路边的冷饮摊里,我请本田樱吃冷饮,她给我讲她的故事。她这样的日/本女孩被称为“南洋姐”,家里人都以她为耻,除了催她寄钱以外从不跟她联系,唯一对她好的是哥哥本田菊,本田菊在海军服役,一直想方设法要把妹妹赎出去。

      我想起王耀也有个孪生姐姐在这里当妓(隔)女,于是问:“你知道那些中/国女孩的事情吗?和你一样在这边工作的。”

      本田樱点点头:“她们的生意不如我们,中/国女孩太矜持,客人不喜欢。”

      告别本田樱,我忽然又想去那个中/国妓(隔)院看看,不知道中/国姑娘们又有什么样的故事,还有那个叫王耀的男人,他如果去别的地方打工挣得会更多,大约是为了姐姐才留在那里的吧。

      我是带着再次被算计的心理准备来到妓(隔)院门口的,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外面兜揽生意,没等我走到门口,忽然有人拽住我,我以为是哪个姑娘,回头一看却对上王耀的笑脸。

      “阿尔,我以为你再不会来了呢!”王耀好像很高兴看到我,想必让他高兴的是我的钱,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却令我不自觉地回应一个微笑。

      “小越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把胳膊抽回来,谁知道这个狡猾的骗子会不会同时还是个小偷。

      “嗯,她说你是个亲切的人,只让她给你讲故事。”王耀笑得愈发真诚,“那天晚上抱歉了,我以为你和其他客人一样呢。对了,你是来找小越的吗?”

      “不,我来找你和你姐姐。”我记得小越说过王耀姐弟是几年前才从中/国下南洋来的,我很想了解他们的经历。

      王耀为难地向旁边看去,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姑娘,秀气的面孔上带着焦虑,想必这就是他姐姐王春燕了。王耀附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姐姐在等人。”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华人走过去拉住王春燕,她脸上立刻漾起甜美的笑容,挽着年轻人进去了。

      “她很美,是吧?”王耀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温情。

      “真像。”我低头看着他的脸。

      王耀叫来另一个伙计接替他的任务,邀我进他的房间里去。他住在一个储藏室改造的小隔间里,这里低矮逼仄,我甚至担心我的头会碰上天花板。还好房间很干净,王耀应该是个勤快的人。

      王耀说他们姐弟俩是客家人,这是中/国人中很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的祖先千年以前从中原大地迁出,流浪至中/国的东南沿海,为了让后世子孙不忘自己的家乡,他们世代以客自居,自称客家人。客家人是东方的犹太人,很多国家都有他们的足迹,但是他们中鲜少有人再回到祖先的土地。王耀说他的祖籍在河/南,可是他从没去过那里。

      王耀不喜欢他的工作,他白天给店里干些杂活,晚上则负责监视姑娘们,防止有人逃跑。

      “说白了,就是条看门狗!”王耀自嘲地说。

      后来我常去看望王耀,老板对我这个时常光顾却不肯花钱的客人十分不满,后来听了王耀的建议,我每次去都带点礼品,总算让老板的不满降低一点。

      有一件事很奇怪,我去找王耀的时候曾碰见一位来送货的朝/鲜族年轻人,他很热情开朗地与我聊上几句。后来我再碰到他时,他竟冷冰冰地一言不发,用警惕的眼神瞪着我。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他了,只好去问王耀,王耀听了哈哈大笑,他说那送货的是一对双胞胎,开朗的是弟弟任勇洙,冷淡的是哥哥任朝。亚洲人的模样本来就都差不多,偏偏这两个还是双胞胎,我不得不感叹我运气之差。之后我又遇见他们几次,终于渐渐能分清了,虽然长得一样,但是弟弟要比哥哥稍高一些,身材也更壮实。

      南洋的气候令许多外来者不适应,不久之后,小越染上热带病,几天下来竟变得骨瘦如柴。王耀尽心照顾她,可她的病早就被耽搁了,老板又不肯花钱请良医治疗,于是这个花一样的姑娘迅速枯萎下去。被病痛折磨了一个多月后,不满十九岁的小越大睁着双眼去世了。

      小越被草草葬在华人的公共墓地,她大概是这里唯一的越/南人。我和王耀站在她的墓碑前,周围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墓碑像士兵一样排列着,全朝着一个方向。

      “她们都是背对着中/国的。”王耀说。他告诉我,日/本南洋姐的墓碑背对着日/本是因为她们恨那个出卖她们的祖国,而中/国姑娘的墓碑背对着中/国则是由于她们自认为有辱家门而无颜面对家乡父老。

      “家里的人要是晚上听见叮叮当当的钗环、镯子响声,就是她们的魂儿探家来了。”王耀望着家乡的方向,溢出一丝凄苦的笑容。

      回到他那里时天已经黑了,王耀留我住下,我答应了。然后事情就自然而然发生,忘记是谁主动,也许我们两个心有灵犀。

      劣质建筑的墙壁不隔音,王耀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以免发出声音。我觉得他此举完全多余,整个房子里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动静,谁还会注意他?我硬把他的手拉开,压在他头旁边,他的手被咬破了,点点血迹沾在枕头上。明天他该如何向别人解释手上的伤呢?我想打趣他,可看着他紧闭双眼、咬着嘴唇忍耐的样子,忽然于心不忍了。

      空气还是那么闷热潮湿,明天或许会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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