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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相随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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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澜出了客栈便看见卫疆立在牌坊下,后背已被汗水浸湿,深绯的袍衫往黑里显,她跟底下人说话的时候中气永远这样足,没有一丝疲懒,他走过去揖手,“大人,客栈已安排妥当。”
她嗯一声,“未时到戌时初,你安排两队人正常巡防,我戌时后来带队,到卯时你再来换防。”
封澜点头道好,“我已让姜宁去入城处查过所登记,凡河东入城的限他们两日在出入所报道。”
两人说着话往前走,知欢奔出客栈高声叫着卫大人手里挥着一个信封,跌撞过来,稍稍稳口气,“大人,昨夜的公子来找我了,他让我把这信交给您!”
侯天岚,到了帝都也可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神出鬼没。
卫疆接过信封,见没有异样便展开,内里装的是曲平府和太傅府的地图,大到房屋坐落小到亭台楼阁,均有细具,薄纸上笔迹倒是龙飞凤舞:单刀赴会,十里亭一叙。
“大人,标下即刻与姜宁兵分曲平太傅两府。”
卫疆拦住他,“焉知不是他为了手下逃窜出城的戏码,此人路子野,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你去通知刑部让他们好生看管侯天云,不过十里亭,我去会会他。”
十里亭取自送君千里,是个别离亭,侯天岚选在此聚首,身后是一片康庄大道,也是为自己考虑。
卫疆来时,他也不过刚到,桌上是几样酒水小菜,他跽坐在蒲团上,悠然斟酒,抬眼含笑,真像久别的故人,“卫大人,别来无恙!”
卫疆撩袍,姿态豪迈与他相对而坐,“二当家,某倒是没想过能在此处与你相见。”
“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如果有心,你在千里,某亦会奔赴相见,全看情谊深厚了!”
她自怀中取出那地图推送至他面前,“如果这便是你对某的情谊,那真是生受不起!”
他笑了起来,连艳阳都失了颜色,卫疆就这样定定的听他笑完,又见他将图纸拿起撕成雪花碎片,扔在桌上,“大人不要误会,某是江湖人,素来有规矩,祸不及妻儿,实在是怕你不屑赴约,这才动了个小心思。”
“河东厮杀犹在昨日,某倒不知有什么旧可以相叙?”
侯天岚看看手上将要愈合的伤口,“今天一则是要谢谢卫大人,没有将我大哥就地正法,让他苟活至今。”
“云岚寨在河东为患长达数年,虽罪可连株,某却没有私自处置的道理,刑部国法自会为他量刑,规矩亦如此,二当家不必言谢。”
卫疆正着身子,手撑在腰间,说来也是奇怪,他明明是同犯,刑部审讯发榜,却从未提及此人,每项罪名都能规避,最会钻法制漏洞,只是除却河东诸事,如今牵连到帝都,不知他可还有奇招。
侯天岚莞尔,“大人还是这般快人快语,某也就不遮掩了,我此次进京乃为我兄长。”
“刑部深牢大狱,二当家小心进得出不得。”
他又叹口气,“某又何尝不知其中厉害!山寨经上次一劫只剩这一十二人,大约劫后重生越发不好管束,疯癫起来漏了踪迹,如今满城戒严,寸步难行,我大哥命该如此。”一副无力回天的惋惜。
“寸步难行倒是假,二当家游走帝都而不带是非,可见我南衙设防还有诸多不足。”
他饮了酒水,再给自己斟一杯,也不劝她同饮,“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你是公正无私,可其他人并不如此,未免大人难做,那些乌合之众我已绑了扔在客栈里头。有他们陪着,我大哥当不会孤独,此则为二。此间事了,临走了想再见大人一面,盼望大人送我一程。”
“你今日要走,凭我一己之力恐怕难以将你留下,”她沉吟一番,“放虎归山的事虽做不得,但也权且试试,左不过年初某便回番河东,你若再起风波,届时相见,便没有这样和风细雨了!”
侯天岚举杯,“大人不是放片汤话的人,且看某接下来的动作吧!”
他仰首又饮一杯,起身来,“后会有期。”
出了亭,姜宁领了人从城门口策马而来,“大人,可要追截?”
她点点头,毕竟是悍匪断没有言语几句就相信的道理,“派五个弟兄跟着他,到了河东通知郡守密切注意他的动向,一有异样,立刻回禀。”
严格说来,从案发到缉拿不过六个时辰,可谓京兆尹最为神速的大案。
十二人绑在一根长绳上张牙舞爪陆续走出客栈。
那老鸨本瘫在床上,听得歹人落网的消息,踉跄出门来拉住封澜道,“大人,这事我沟斓院实在冤枉,平白损失这许多,这群短命的,是否该给个说法!”
封澜从她手中挣脱,“刑部稍后会有文书张榜,你放心。”
“那我们院今晚可能再营业了?”
知欢见她身形不稳,便扶住她,“祝娘,您歇歇吧,姐妹们都受了惊吓,总要缓缓。”
祝娘冷笑着推开她,“怎么,以为沟斓院这次到顶了?凤凰尚且涅槃,我们还有福大人加持,梁知欢,你们这些丫头到死也得握在我手中!”
封澜见她神色难掩的得意,笑道,“京兆尹和禁军的封条,谁敢擅动!,福大人?且看他能不能护住您了!”
祝娘不是那种顶风上的人,遂换个笑脸,“大人说笑了,我一个老婆子,全靠这生意活口,停手停口,生活虽艰难,但也不敢乱来。福大人更是朝廷命官,知法懂法守法更严,大人还请高抬贵手啊!”
封澜不愿同她多费唇舌,“朝廷自会法办,尔等且听消息吧。”
不过戌时,封澜便迎来第一波闯关的人。
以史明魏为首的三人帮,立在坊下,封澜自是不能放行,肃慎立在前头,手掌腰刀,也不管他们如何嬉皮笑脸。
夏奇英笑笑,“封大人,我们只是去溜达一圈,绝不滋事,都是咱们禁军自己人,不会自找不痛快的。”
这话也有说给他听的意思。
封澜依旧目视前方,“诸位请回。”
夏奇英耸个肩,褚良玉冷笑一声,“不过区区六品,什么让你腰杆这样直。”
史明魏是极不耐烦的,取下腰间的袋钱,拎拎还不轻扔过去,“天气这样热,给诸位兄弟买碗绿豆汤解解暑。”
钱袋直直落在地上。封澜当然没有弯腰捡的意思,“请自重,某若是将这钱袋上交都尉大人,便是你行贿的证据。”
他皱起眉毛,火大到极点,“你去呀,本公子路上走掉个钱都不行?你说说,你是哪个部下,长没长眼,有没有心,脑子还够不够使。就过个路有这么费劲?”
夏奇英也就是呐喊助威,转眼便见后头行过来一个人,身姿笔挺,面目严肃,走起路来,扑面都是威武。
卫疆,等闲惹不起,他叫停两人,揖揖手,“卫都尉。”
卫疆点点头。夏奇英拉着史明魏道,“卫都尉,这是史国公家小公子明魏,这是褚国公家公子,兰台令史主宫廷藏书的褚良玉大人。”
来了个能主事的,史明魏又起了笑脸,“卫大人,我们哥几个都自报家门了,这不懂事的小将无论如何都不让我们过去。”
卫疆握着腰刀,长腿跨过拒马,将那袋钱踢过去,“本将不喜欢明知故问,三位都不住花月坊,路肯定是不会让的,早早家去睡了,才是正经。”
史明魏白她一眼,“大人这么说就是不准备通情达理了?”
那头巡防小将也领了位中年男子过来,唤声大人,“这位是工部侍郎大人,标下不敢处置,请大人示下!”
几人互相见礼,史明魏更是熟络起来,势要编张大网压得卫疆低头,“胡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家?”“沟斓院出了事,见不到知欢姑娘,去朝秦馆坐坐也不错。”“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这拒马阻拦着我们思美人的急迫,胡大人,你可忍得?”
卫疆避开他们的你来我往,“封澜,你可以下值了,姜宁,把各处都守住了,凡硬闯或言语胁迫者,均羁押三日移送京兆尹与械斗者同罪论处。”
胡大人捋一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卫大人,以往总是会有大人为同僚间的和气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人初初回京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心情,某能理解,但是过犹不及,弄得天怒人怨,大人也犯不着,您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史明魏也道是,“歹人都已经抓住了还这样严,卫大人莫不是看不上银钱与我们的脸面,想要些旁的好处?”
正说着,又过来两人,统统都是京官儿。卫疆不费唇舌,只一心一意守住坊口。
拦住的人从六个变成十个还有再增之势。
史明魏突然大声道个原来如此,果然哗众取宠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言语越发散漫,神色鄙夷,“不就是想找个人陪打发无聊时光嘛,卫大人这般阻拦,原是喜好龙阳,见不得我们这些七情六欲了!”
他捅捅夏奇英的胸膛,“我竟没看出来,你堂兄也算风流倜傥的人物,怎会跟这人混在一起。昨儿一起回的春晖坊这事儿你知不知道?”他描绘得像模像样,抑扬顿挫,“卫大人,昨儿禁军巡检的时候,你不住春晖坊,人家怎么也放你过去了。这个人情你总归要还给人家吧!”
卫疆是镇静的,负手走到史明魏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不必激我,某奉旨辖管皇命在身,说不能过就是不能过,我是个武人,没有什么事不能用拳头解决!”
坊前街道转角处,夏树见他们越说越有模样,声音都大到传了过来,再看看主子讳莫如深的脸,颤声道,“奴才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嘴长在别人身上,只怪你手段不够罢了。”
“主子,他们一直在施压,奴才担心,卫大人最后会抗不过。”
“他们杵在这儿无非是面子上过不去,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就散了。我不宜出面,你去把奇英叫来见我。”
夏树道个是飞也似的跑过去,混在人群里低低跟夏奇英说两句,他了然,心有余悸的望望街角,提个笑脸,“明魏,咱撤吧,帝都那么大哪处去不得,非要在这儿浪费好时光。”
兰台与南衙相去不远,常在甬道走,褚良玉自然认出小夏大人,且不管夏锦之是否在场,卫疆是个油盐不进的,没得与他硬拼,折了颜面便对史明魏低声道,“走吧,他今日得罪了那么多京官儿,滚出帝都是早晚的事。”
比之夏奇英,他显然与褚良玉更为亲近,听了这话点点头,哼笑看着卫疆,“良玉说的有道理,咱们走,去那去得的地方。”
夏奇英陪着笑,“两位,我就不去了。”他眼珠看看夏树,示意他二人,不是哥们儿不义气,实在是有人压着,不好造次。
史明魏心里老大不舒服,这是要急着撇清关系么?
褚良玉也揖揖手,“那就下次再约过吧。”
看着他走远,褚良玉也引着史明魏往南北居去,用些消火的吃食,可能会好点。
“这小子,闪躲得这样快,难不成卫疆真跟夏锦之在一起了?”
褚良玉脑海里闪过素容寡淡却耐看的脸,“也不能说明什么,陛下主治宵禁,底下人尽些心力也无可厚非,卫疆本就是一个死脑筋,自然不会手指留缝让我们好过了,咱们以后还是少来这等地方,往小了说是放卫疆一马,往大了说,就是支持国政,明白么?”
史明魏如何有他这等头脑,啧啧一声,“你不觉得奇怪么?夏锦之身边的人都来了,还说没什么。这个卫疆本事不小,才回京多久,就爬上夏锦之的床,回头我就写封信递往高陵,且看他怎么死!”
褚良玉深知多说无益了,只劝他小心,“帝都未必没有人家的耳目,你这样贴上去,夏锦之名头摆在那里不是好看的,不要玩火自焚。”
“你倒是提醒了我,”史明魏歇了这心思,一头又惦记南北居的美酒佳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