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东邪，我的西毒》北堂如墨

3、殊途同归

　　深夜，一个人走在一条不知道通向何处的路上，哼唱着故乡的小调。
　　我，是一个江湖中被称为“西毒”的杀手。不知道这个称号的来历，许是我杀人的手段的狠辣，许是我不留活口的习惯，许是我一向斩草除根的谨慎，许……是我每次三千两银子的要价吧。我一向是江湖中最为昂贵的杀手，同时也是最让雇主安心的杀手。每次三千两，一次付清，否则，我不介意自己付给自己三千两。所以至今没有发现赖帐的主顾。肯雇佣杀手的人往往都是那种害怕自己被杀的人。
　　每次赶路的时候我都喜欢走小路，尤其是我从未走过的小路。我并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路盲，在白驼山生活了很久仍然会找不到方向。每每迷路的时候我就睡在路旁，久而久之，风餐露宿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很喜欢在深夜走在路上的感觉，似乎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的存在。我是个安静的人，不喜欢张扬，不喜欢喧嚣。也许这与我在江湖上的名气所悖逆，不过如果时光可以倒退的话，我宁愿自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杀手。
　　今天的风很大，吹得衣裳猎猎作响，但是我觉得很舒服。一向不大喜欢江南的风，湿湿的，暖暖的，有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味道，有些让人迷醉的感觉。更喜欢塞北的风，凛冽，冰冷，夹杂着血腥的气息，让我的心很平静。我喜欢冷静，尽管我也是一个心灵深处很是冲动的人。我还没有到不惑之年，我还年轻，年轻是一种活力，同时，代价就是冲动。杀手需要绝对的冷静，而我是一个杀手，绝不可以让冲动左右我的行为。所以，我需要随时的冷静。江南的风太美了，美的让我无法冷静。
　　在我选择这条路的时候我的雇主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去走那条宽敞通畅的大路而去选择一条我既没走过又不知道通向何处的小路。一个俗人的想法。我不屑回答，自顾自地走向我选择的路。
　　有必要告诉他“殊途同归”的含义吗？有必要跟他解释我所喜欢的感觉吗？有必要强迫他接受我的想法吗？有必要让他去理解去感悟我的人生观吗？我看没有。天下的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独特的想法，皇帝可以为了自己的权势杀死自己的儿子，寻常百姓却是把孩子当作希望百加呵护；绝代高手往往淡薄名利隐居山林，那些武功半调子的江湖人士往往不放过任何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惟恐天下不乱……诸如此类的例子太多了。如果他们彼此想想，对方的所作所为是如此不可思议。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任谁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不能，因此，我懒得解释。
　　曾经也和心目中的女子在有风的深夜走过小路，她依偎在我的怀中，我的臂弯环绕着她的肩膀。当时觉得很幸福，整个世界似乎只有我和她。若干年后，已为人妻的她曾经对我说，没有我的路走起来竟是如此的漫长，我沉默了，因为我无法告诉她我仍在走着没有她的路，而且乐此不疲。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也不是一个伤害别人的人，何况她还是一个曾独占我内心的人。
　　世上有很多的路，大路小路水路旱路有方向的路没有方向的路有目的的路没有目的的路。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走遍天下所有的路，尽管走过之后我会遗忘，但是仍想体会走每条路的感觉。走平坦的有方向目的的大路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安全。我不会迷失，也不必担忧，更不必绷紧自己的每一条神经。然而那就像江南的风一样。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的小路则不然，你永远不知道前方是哪里，等待你的会是什么，一切都要你自己去体会去挑战去探索，也许前方会有各种危险，也许前方会叫人尸骨无存……
　　我不在乎我所走的路会通向何方，我只在乎我是否走着。在我的心中有着一种我自己也觉得奇怪的想法，不管我走哪条路，都会到达我想到的地方，也许远了一些，但只要我在走着，总有一天会到达目的地。既然如此，我何必在乎我走的是大路还是小路？不懂的人当然不会明白我的想法，甚至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理解。
　　有的时候真的想放弃自己所选择的路，毕竟随时绷紧身上的每一条神经是很累的事，而且是身心疲惫。每当露宿野外时都在嘲笑自己的愚蠢与执著，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抖擞精神走向未知的前方。“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是跪着也要走完。”
　　我没有一副很好的嗓子，听过我唱歌的人都说那不是唱歌而是驴子叫，我也有自知之明，轻易不会开口，只是在走夜路的时候会唱，而且只唱故乡的小调。每到这个时候嗓子总是痒的很难受，就好象是有一种烦恼纠结在那里，不吐不快。我想知道那种烦恼是什么，却一直不知道答案。可能是想家了吧。我不是一个浪子，我有家，在西域，在白驼山，尽管我过的是浪子的生活，但是我并不是无家可归。把想家的烦绪夹杂在歌声中发泄出去，然而，我的烦恼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想家，还有许多许多,比如说，死。
　　人总会死，我是人。在看过一位大侠的葬礼后我第一次想到过死。我会怎么样离开这个世界？是病死，还是老死，亦或是被杀？我会在哪里离开？是病榻上，是江湖中，亦或，是路上？有没有人会为我难过？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仅仅在白驼山有个屋子，孑然一身。她曾经对我说，我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没有我，她也活不下去。问了自己许久，我知道了答案，有人会为我难过，甚至为我哭泣。对于一个有家的浪子来说，足够了，甚至有些奢侈。
　　我不惧怕生命的消逝，但是我惧怕生命消逝后的事情。我情愿独自一人在有风的夜路上走完最后的一刻，让塞北的狼吞食掉我的尸身，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如果有来生，如果有阴间，我情愿默默无闻，等到她的出现，相伴永远。
　　无限的烦恼犹如泡沫，路还仍然薄薄暗黑。但依然得前进。只有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