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眼》竹林和水

10、第十章

　　翌日，小师妹来找她，才一见面便问：“昨天那果子甜不甜啊？”

　　“甜啊！”叶心正给萝卜浇水，她却站在萝卜坑里，跺着脚直跳。

　　“哼！我就知道他唬我，什么小的更甜，骗人！”

　　叶心直起腰来，明白了。

　　原来，张河给她的红果子是大的。

　　今早林婶送她一个蜜桃，她原本想留给张河……
　　“你等一下！”她放下木桶，跑进屋里，没一会儿便出来，把一个还带着细毛的桃子递给小师妹，“果园的桃子熟了，张河让我留一个最好的给你。”

　　“张河让的？”小师妹将信将疑。

　　“嗯，特地交代的。”

　　小师妹捧着桃子走了，没多久洗干净又折回来，把叶心拉到菜园边坐下，掰了一半，递了过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根本不是张河交代的，他哪知道桃子什么时候熟？”

　　叶心不说话，只低头默默吃桃。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练武？你进山庄不会真是为了种菜吧？”小师妹问。

　　叶心答：“我不喜欢练武，而且跟不上你们。”

　　“跟不上可以慢慢学呀。有大师兄，有张河，还有我，大家都会教你。你不锻炼，等冬天来了，很容易生病的。”

　　正巧最近菜园清闲，叶心想了想，点头：“那我明天去找你们。”

　　英华山庄练武之地遍布各处，夏日里弟子们最爱去重阳峰下练功，那儿清凉幽静。

　　叶心到时，张河正与人切磋。余光扫见她身影，顾不得比试是否结束，倏地收招退步，快步朝她奔来。

　　“怎么了？”她从不来练武场，他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

　　见他紧张得不成样子，她抬手晃了晃手中的木剑，笑道：“我来习武。”

　　“……”

　　张河呆愣半晌，等他回过神，她已经跟着一位小师兄站得笔挺，开始扎马步了。

　　两个时辰后才开始学剑，小师兄教得极认真，她也学得专心，只是一只眼让她对焦不准，剑常打偏。

　　张河在旁练剑一上午，心思却一直飘着，终于忍不住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左手握住她的左手，右手握住她的右手，帮她调整姿势。

　　“你看，对手在这里，要慢慢习惯。”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她反复演练，见她站姿不稳，抬脚就踢了一下，虽没用力，却也没留情。

　　叶心疼得哇哇叫：“让小师兄来教我！”

　　张河装作没听见，继续纠正她的动作。

　　两人亲密又自然，坦坦荡荡，小师妹站在一旁，气得直跺脚，却也气不起来。

　　叶心习武断断续续，忙则不练，闲则练。不知不觉，冬天到了。

　　地窖里的菜足够撑到开春，南壑虽雪少却冷得厉害，叶心正想清闲几日，却被张河硬生生从被窝里拖出来练功。

　　“打不动了。”

　　弟子们转到暖和的花千谷练功，叶心蹲在地上喘气，死活不起。

　　张河见她确实力竭，便把她拎到避风处，许她歇歇。

　　英华山庄属剑门，弟子皆习剑法。张河与人比试时，剑势凌厉，杀气扑面。他资质极佳，是众人中进步最快的一个。

　　远处，大师兄在观战，轻声道：“师父，张河师弟进境极快。”

　　宋英华却摇头：“可惜，心性不足。”

　　他说罢，接过弟子的剑，轻身一跃，落在张河面前。

　　张河一惊：“师父？”

　　“来，与我过招。”

　　张河不敢怠慢，立刻应战。可他用尽全力，每一击却都似打在虚无之中，无处着力。

　　怎么回事？！

　　一招，力道尽散，败。

　　他气喘如牛，宋英华却连气都未喘。

　　还剑之后，宋英华唤来众弟子：“你们可知，为何习武？”

　　众人沉默。

　　“习武可强身健体，护己护人。”他顿了顿，目光清冽：“更重要的是，我们手中有武，当扶危济困，助弱解难，方为大丈夫之行。”

　　那八字门训——认真习武，端正做人，并非虚言。宋英华，用他的一生在践行。

　　“年关将近，南壑城多有宵小作乱。我命你等，每人入城，完成十件善举。事无巨细，须尽心尽力。”

　　“是！”众人齐声应下，唯张河皱眉沉思。

　　夜里，他敲响师父房门。

　　室内寒气清冽，烛火微弱。

　　“何事？”宋英华问。

　　张河跪下，挺直脊背，“师父，入城行善，有意义吗？”

　　“为师今日已经说过，习武者当心存正义。”

　　张河不服：“可我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真正的改变，是强大自身。”

　　“可不是人人都有习武的机会。”宋英华语气缓和，将他扶起，“我们的一点善意，也许能改写别人一生的命运。”

　　张河一怔。会吗？

　　如果当年，有人制止那群恶人，他的腿也许就不会废。
　　如果有人阻止景渊，叶心的眼也不会失去。
　　或许……真的会。

　　他从未想过用武功行善，他一心只想着变强，报仇雪耻。

　　原来，他的心，真的很狭隘。

　　“师父……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堪？”他低声问。

　　“为何这么说？”

　　“我……没有正义感。”

　　宋英华摇头：“你想护叶心，不就是正义感最初的模样？”

　　张河一震，抬头望他。

　　“她有琉璃眼，为师早就知晓。”

　　张河扑通跪下，紧张得语塞。

　　宋英华将他拉起，轻声道：“她既是我英华弟子，为师就算拼命，也会护她周全。”

　　张河心潮翻涌，肃然行礼：“多谢师父！”

　　当夜，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保护她，真的是因为正义吗？

　　为什么偏偏是她？

　　睡不着！

　　翻身起身，穿好衣裳，轻手轻脚出了门。

　　来到叶心屋前，犹豫片刻，还是敲了敲窗。

　　不一会，她拉开一条缝，睡眼惺忪地看他。

　　“明天……”张河轻声，“你跟我们一起进城吧？”

　　叶心一愣，顿时清醒，“我、我不想去。”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别怕，我现在有武功了，就算遇见景渊，我也能护你周全。”

　　她眨了眨眼，“你不会想把保护我当成一件善事报给师父吧？”

　　“切！”他不客气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她本是玩笑，他却认了真。

　　“万一……我是说万一……”她小声问，“你打不过他怎么办？”

　　张河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那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他伤你分毫。”

　　她一怔，那只琉璃眼中，忽地泛起淡淡光辉，她听见自己怦然的心跳。

　　张河看到她眼色变了，顿时皱眉。

　　什么情况？说了这么多，结果她还是对那姓景的动心？真是……欠！

　　他恼羞成怒地甩开她的手：“明天卯时，大门口集合。你爱来不来！”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叶心满脸懵。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翻脸了？

　　害她小心脏白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