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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拜 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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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偳城·花间饮」
梦境。
又是这个梦境。
整个世界只剩下漫天迷雾,灰蒙蒙的……
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看不到尽头……
没有气味也没有声音,没有空气流动也没有杂质尘埃,有的只是死寂……
接着,依稀有个女子的背影出现,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没有风但是她的发梢在飘摇,没有声音但是她腰际的铃铛在晃动……
很想冲她大喊一声“你是谁”,却开不了嗓,越是挣扎越是压抑……
又是那只身形庞大缺了一只角的驼鹿,它缓缓走到女子身旁,亲昵地蹭着她的衣服……
又是他们!
这一次一定要追上去看个究竟,但是抬腿却迈不了步,想奔跑却一直停留在原地。
驼鹿和女子的身影渐行渐远,原本稀薄的迷雾愈发浓厚起来,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其中……
等等啊……
桑柔大喊一声,却发现自己已从梦中醒来,渔藻正坐在床边,外头已日上三竿。
“还是同一个梦境么。”渔藻递上一碗早已准备好的安神茶。
“嗯。”桑柔接过茶抿了一口。
“与之前几次有什么不同?”
“并无不同。”桑柔叹了口气。
“按照你之前交待的,我特别留意过,发尾飘了十一次,驼鹿受伤的是右角,共走了七步消失在雾中......所有的细节都留意了,却与前几次并无不同。”
“看来那不是幻术,的确是一个梦而已。”
“可是!”桑柔抬起头望着渔藻,眼神殷切,“有没有这种可能,制造幻术的这个人灵力强大,以至于可以确保每一次制造的幻境都相差无异?”
阳光透过窗户照着桑柔脸上,她虚弱的样子给本就娇艳的面容更增几分颓美,连渔藻见了都心生怜爱。
但渔藻依然冷着一张脸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桑柔,你可知中州之浩大,我也并不是哪里都去过,这世间必然山外青山,藏龙卧虎,我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我只能告诉你的是,至少我做不到。”
桑柔眼中的光渐暗下来,不再吭声。
她还能说什么呢,眼前这位冷艳的女子出身顶级幻术世家,整个大漠甚至大湮最好的织梦师,如果她都没有办法,此梦怕是无人能解。
“喝完这碗茶就快起来吧,今天还有很多坛酒要送呢,不过幸好隔壁打铁铺的阿蛮今天又来帮忙装车,别说他力气还挺大,人家都忙了一早上了好歹出去道声谢吧。”
“好啦好啦,马上起床干活就是。”桑柔忙赔不是。
“渔藻,如果三年前没有遇到你,我该如何一个人渡过这些晦暗苦涩的漫漫岁月呢。”
三年前,被渔藻发现自己应该是在花间饮的后院。
记得那时夜色已黑,渔藻就倒在屋檐下那片月见草中,她满身是伤,一身白衣已浸透血水,染着泥渍。
月见草是桑柔的故乡特有的一种花,只在傍晚见月开放,清晨则休眠。
那晚月光如水,花朵如盏比往日更盛,渔藻就那样在花群中安静地躺着,虽浑身是血却因混在粉霞般的花群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月光倾泻,宛如银色的轻纱落在她似霜雪堆砌的眉眼之上,真真像月上的仙。
自那日起,她便整整高烧三天不退,第四日傍晚才醒来,醒来后换了一身红衫,自那以后再不着白衫。
她站在那片月见花海前,问桑柔这是哪里。
桑柔告诉她这里是大湮帝都— —偳城。
她抬头看了看门楣上“花间饮”三个字,思索良久,说了一句:“花间饮,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就留在这里吧。”
自那以后渔藻便留在了花间饮,桑柔酿酒,渔藻织梦,两人相依为命,卖酒度日。
桑柔从未问过渔藻为什么会满身是血地倒在她家门口,渔藻也从未问过桑柔为什么独身一人在这静谧处开了间生意惨淡的酒坊。
或许两人已心照不宣,默契地认为,众生皆苦,世人皆有秘密罢了。
偶尔桑柔也会问上一句:“渔藻你当初为什么想要留下来。”
渔藻则说,因为后院那片月见草,她很喜欢。
桑柔收回思绪,走进院落看见正在套马车的阿蛮,便走过去跟他致谢。
名唤阿蛮的男子是隔壁打铁匠老胡的独子,老胡夫妇两人为人忠厚老实,心肠热,时常让儿子阿蛮来花间饮帮忙。
不打铁的时候阿蛮也很喜欢呆在花间饮看桑柔在院子里种的各种花草。
他一直说桑柔是画里走下来的仙子,花间饮就是天上的仙宫。
阿蛮没念过什么书,在他的认知里,仙宫仙女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事物了。
他乐意来帮忙,并偶尔听听桑柔跟渔藻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阿蛮,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若是再有人要定酒,我定驳了去。”桑柔不好意思道。
阿蛮憨憨一笑,连忙摆手称:“不用不用,我浑身的力气就爱干这粗活,再说也不白干,你跟渔藻对我那么好,一年给我们家的钱物也不少,我都想来花间饮干长工了。桑柔,要不你跟我爹娘说说,别让我打铁了,也让我学学你种这个花花草草,怪好看的。”
听闻此话,桑柔噗呲一声笑了,她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黝黑粗壮的汉子种起花草来会是怎样的情景。
“嘿嘿。”见桑柔笑了,阿蛮也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正谈笑着,却闻得门外有声响,像是渔藻在跟什么人说话,便一起走到门口去看个究竟。
这一看却把桑柔惊着了,和渔藻交谈的是一个剑目眉心,英姿勃发的男子。
那副高冠束带,青衣翩翩的样子,还有那腰间香囊淡淡的兰香,不是他还是谁!
“啊,是你啊!”最先叫出来的却是糙汉子阿蛮。
“是谁,你认识他?”渔藻一脸茫然。
“认识啊,他不就是那个昨天,那个,那什么吗......”阿蛮瞅了一眼桑柔,联想起昨日春风阁前的情形,一时语塞。
“那什么?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渔藻白了一眼。
“唉......昨天只顾得上马车逃走,却忘了连阿蛮都看在眼里了。”桑柔默默伤神。
“在下木岚清泽,昨日在下的马差点误伤了姑娘,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我。”
木岚清泽看见桑柔,忙向其作揖,“在下深感内心不安,只想亲自登门道歉。”
“木岚清泽!!”
这下轮到三个人一起惊愕了。
“木岚清泽”,如雷贯耳的四个字,在皇城帝都,你不可能不知道木岚皇族的威名,于木岚皇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木岚清泽这个名讳。
木岚清泽,木岚皇族的二皇子,当今大湮朝王上木岚荀的亲弟弟,自先皇宾天,长子木岚荀继位后,木岚清泽已经由皇子晋封为清王。
世人皆知清王自幼年便被其父皇送入大湮第一大门派岄云门跟随沐风道长清修,自岄云门变故发生后回到大湮辅助其兄治理天下,大湮得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隐约已现盛世之风,大有超越前朝之气势。
清王温顺恭敬,待人和睦,盛名传遍帝都乃至整个中州大地。
木岚清泽知道自己这次拜访确实唐突了些,但是对于现在眼前这一桌人围住自己的尴尬场面还是没有料到的。
他也知自己唐突,只是按捺不住想要见桑柔一面,跟她说上几句话的心情。
他正襟危坐在桌前,大家都盯着他却无人敢言语,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皇子突然亲临,到底意欲何为。
木岚清泽那家伙也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来见桑柔的,因此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
“你真的是木岚清泽?”最终老实人阿蛮开口问道,倒也打破了桌上的僵局。
“哎呀,胡阿蛮,你不要说话,好生坐着!殿下都未发话,你不要胡言乱语。”
一旁胡阿蛮的父亲胡铁匠眼见自己儿子先开口说话,生怕出什么纰漏,忙不迭地训斥儿子不懂规矩。
胡铁匠身旁紧挨着阿蛮娘,阿蛮娘眯着一双眼,如同看一件稀世珍宝似的看着木岚清泽,心里已经感叹了无数次:“到底是皇族的贵公子,生得就如玉一般剔透,比自家儿子强百倍。”
这个胡阿蛮哪里见过平日里只能从说书先生嘴里听到的皇亲国戚,只觉是一件光宗耀祖之事,竟然跑回家中把爹娘都拽来了。
渔藻在一旁倒着茶,她虽也疑惑,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在下木岚清泽,如假包换,有先皇钦赐的玉佩为证。”说话间木岚清泽将腰间镶着乾坤币的玉佩取下置于桌上供众人验证。
这个举动差点没把胡老汉吓瘫在地,他连连摆手:“皇子快快把这尊贵之物收好,切莫受损,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木岚清泽笑道:“一块玉佩而已,老伯,您自不必怕。玉佩虽珍贵,不至于胜过人之性命。”
“不知皇子今日来我们这衡门深巷有什么要事?”胡老爹继续问道。
“在下今日唐突拜访,只是为了向桑柔姑娘致歉,多有叨扰,还望大家海涵。”
“你这娃生得好看,心眼也好,放心吧,桑柔这姑娘我熟悉,她平易近人,菩萨心肠,小事一桩她不会怪你的。”阿蛮娘终于插上一句话。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少胡言乱语。”胡老爹训斥道。
阿蛮娘撇了撇嘴不服气道:“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嘛,诶你瞧瞧,他们俩人,一个似玉一个似花,看着看着还有几分般配样。”
“对对对,都跟画里一样。”阿蛮也点头认同。
阿蛮娘一番话惹的木岚清泽乐呵起来,他笑着看向桑柔,桑柔却低着头默默不语,人虽不言语,心中却百转回肠。
“究竟是怎么了,平白无故惹上了一个皇子,头大,神伤。”
自先皇先后相继宾天,木岚清泽许久没有享受过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的惬意时光了。
这会与阿蛮一家扯了几句家常,自觉温馨不已。
他太想念母后了,他多希望此刻促膝于母后身前,请她看一眼自己中意的女子,是多么温柔恭良。
渔藻一杯接着一杯倒茶,安静地听着一桌人谈笑风生。
窗外春光正好,鸟雀叽喳,好像有好事要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