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相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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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说，怀梦阁，那座穷极文采的壮美楼台，是琮嘉为我一人而建的繁华之梦。
这样美的宫殿，我真是前所未见。呵，我又哪里见过其他呢，哪怕是一座村屋都不曾。
他们说，我在梨花丛中的舞倾城倾国，我和琮嘉在阁楼中的合奏乃仙乐乎。舞，琴，对我来说却是真的很熟悉的。琮嘉每日陪我写诗作画，弹琴唱歌，生活似乎变得太过梦幻。听琮嘉说，前不久的南北一战北军死伤惨重，北帝这个跋扈的男人竟从此一蹶不振。朝廷的将军大臣都乐得合不拢嘴，宫廷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奇怪的是，唯有年迈的太后每次见到我总是煞白着脸，颤抖得让我不知她是怒还是怕，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许多次，我以为太后要动手杀了我。她的眼，狰狞得可怕，她掐着我的脖子喊；“沈怡颜，你这个祸水！”可是她太老了，老得使不出半点力气。我带着桀骜的面容走出她的宫，身后还是不断地传来恶狠狠的嘶喊。沈怡颜，你这个妖孽！沈怡颜，你不得好死！
这个老女人，像是疯了呢。
再多的人恨我，我都不在乎。我已不记得是否干过罪大滔天的勾当，有琮嘉爱我就够了。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1他把我们的故事写进诗里，世间皆为之倾羡。
我在艳艳的桃花林里飞舞轻旋，他便在粉色的枝丫间拈花而笑。
看过万重宫阙，也数过许多淡絮飞花。风景一幕幕走了，却原来，我心安处是故乡。
清晨，似乎夜间下了场雨，我起身推开窗子，只觉得寒意扑面。
“怡颜，你睡得不好？怎么醒得这样早？”他掀了蚕丝被，也坐起身来。看到我散落的头发，他招了招手：“过来，今天朕替你綰发。”我疑惑地笑了笑，坐到他身边，他拿桃木梳慢慢理顺我的长发，又把脸贴在发上，轻轻嗅着，道：“怡颜，光可鉴人，朕喜欢！”
门外梁公公轻轻咳了咳，通报道：“陛下，今日北朝使臣前来议和，陛下是否上朝接见？”琮嘉沉默了半晌，不耐烦地答道：“朕知道了。”我起身去取他的朝服，笑道：“陛下理应去见一见。我们赢了一战，但怠慢了使臣，添了争执，不知要增多少麻烦。”
他默然地望着我，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一般，眼里又分明闪着光。穿戴整齐后，他牵了我的手径自往门外走，道：“我们一同去。”我犹豫着想挣开手，他却看着我呵呵地笑了。
北朝派来的是个将军，他笔直地站在殿中，微低着头。虽为败寇，眉宇间却不失气度。都说北朝人性猛刚强，看来不假。我和琮嘉在殿上俯视着他，他却始终未抬眼来看我们一眼。琮嘉让我坐在他的膝上，漫不经心地听着堂下的将军说了一大通冠冕堂皇的文章。
从他的话语里，我也听出了北朝的形势确实不佳。北帝似乎受了重伤，一直萎靡。北朝一时间竟群龙无首。琮嘉许久未答话，他才抬起头看了看殿上的我们，一双灰黯的眼刹那间变得明亮了，呆呆地再也没低下头去，失了神，惊愕地吐了几个字，但谁也没听清。也许他在想，一国之君搂着皇妃上早朝，委实荒唐了些。
我侧过头，忍不住一笑。琮嘉拍拍我的肩，又懒懒地说了些话，托给丞相仔细处理这些事，然后牵着我的手退了朝堂。走的时候，我看到那将军还是迷茫地看着我，眼神一刻也没离开。众人见了他那副神情都提着袖子，暗暗窃笑。后来，宫里人都说，北朝人看似英勇无双，却原来也这般贪恋美色。
不久之后，北帝遣人送来一封密函。昭阳殿里，我看见了一张宽阔洁白的大纸上，只写着四个有力的墨字：吾妻何在。
吾妻何在？明明与我无关，为何心突然觉得生疼。
听琮嘉说，北帝的妃子在这一战里不幸丧了生，至今不见尸骨。他们偌大一王朝，都因北帝的痛心而陷在沉重的悲哀里。他这封信，看来是在宣示其必报杀妻之仇的决心。琮嘉笑了笑，笑里却有许多无奈。我知道，他也不愿看到这样的悲剧，他也担心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我抱着他说，不会的，我们不会的。
自欺欺人而已。他比谁都明白呢。举朝上下闹得再纷纷扬扬，他有的只是绝望。
我常常悬想，常常做梦。梦里，总有个男人看着我昏昏地沉睡，当我睁开眼的时候，他总是轻声地问一句：“你醒了？”
1.李璟《浣溪沙》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相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