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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卷一 传说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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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天地间纷纷茫茫遍布寒雪,藏青的山峦轮廓漆黑的枯枝老树,直指着阴霾沉沉的天幕,山林环绕之中一湖碧水早已结成了坚硬的冰,冰面之上积满厚雪竟成一片雪原,廊桥已断,独留那座湖心楼阁在风雪中冷冷清清的。
这是天权与瑶光大战之后的第三年,中垣大统,各诸侯国尊天权国主为共主,年年进奉丝毫不敢怠慢,但天权王执明却称并未一统中垣,拒不登位。三年间世人几乎都要将瑶光这个国家忘记了,它就像是一座尘封的城池,是这世界之外的禁地。
成为禁地的还有这片故地,荒凉了三年,如今终于等到故人。
慕容离身着金绣绒锦大氅一手持箫一手提着衣摆缓缓而来,依旧是红艳胜火从头一直罩到脚踝,底下一双厚底鹿皮短靴深深踩进雪地里,每一脚陷进去的时候,大氅下摆都会卷起些许雪白,渐渐的竟积了厚厚的一圈,他慢慢踱步至湖边,远远望着那断桥楼阁不觉出了神,三年前在这里未能完成的七日之约,终是成了他此生遗憾。大雪纷纷扬扬,白而沉寂,慕容离只觉得这雪仿佛落进了他的心底,将原本略微不安的情绪掩了个干净,三年未见,再见时自己竟须得小心算计得失厉害,容不得半点瑕疵。
箫声戚戚然,贯彻荒地雪池哀鸣于天,是熟悉的曲子,执明将马随手拴在林边树下,循着箫声向着远处红裳悄声而去,霎时宛若初闻此声时心中飘摇,依旧是没着没落的,遂惊觉此行终究想要讨个什么结果,自己仍旧没有想明白,心底下只有一片茫然。远远望着那个熟悉非常的身影,虽未见得却已满眼都是他的样子,有风刮过夹着白雪,红氅翻飞,兜帽边缘那一大圈彭软的白色狐毛被吹得凌乱飘曳,白得比茫茫雪海还要刺眼。蓦地,执明忽然想起小时候太傅讲与他听的仙人的故事,仙风之后便是道骨,无论如何皆是清雅肃穆之色,此般绝艳华丽之姿倒像极了修炼千年的白狐,蛊惑人心扰得天下大乱不过是为了个“闲来无事”,只叹往昔种种自己竟当真从未懂得他分毫,孽缘宿命期年轮回,确是该硬下心来斩断了。
“本王记得莫澜家中曾有位乐师,其箫声绕梁三日仍旧不绝于耳,但若在慕容国主面前,却显得过于雕虫小技了。”
掌声同这番称赞一起断了慕容离的箫声,说是称赞不如所谓的客套话更贴切些,他们之间那些顽话都已成经年往事,再不会有了。慕容离转身揖道:“王上说笑了,乐师专通音律乐器,怎是我能比得。”
“也是,除了这箫阿离好像也不会其它乐器,”执明背着手从慕容离身边慢步越过,眼中景致甚好却并未入得了心,“那乐师也总有些极为擅长的,乐器罢了,慕容国主本不善此道,就如同本王不善摆棋弄子,本王尚幸,未曾与慕容国主手谈一局。”
慕容离自然听出这番话中别有他意,亦知晓在他心里自己早已不似往昔,虽心底怅然倒也不计较,却见远处只有一匹坐骑,道:“此处荒郊野岭,一路上极不安全,王上怎么没让人跟着?”
“本王的疆域之内无人能要本王性命,况且慕容国主约在此地,定有话要说。”
“王上懂我。”
执明瞥了一瞥身侧之人,嘴角冷笑不过一瞬,心中清明似镜却也提醒自己此人言语皆不可往心里琢磨。三年前天权一举攻破瑶光王城,瑶光灭国与否全在他一念之间,但最终执明留瑶光一座城池,派重兵驻守城外,令其国主在自己的王城中自生自灭。或许他确实懂他,所以才要他比灭国更痛苦。
“今日,我将深藏于瑶光的秘密托付与王上,希望王上能妥善处置,”慕容离从怀中抽出一只两指粗细的竹筒递给执明,“这样我便能放心了。”
执明接了竹筒打量一番:“慕容国主这是要与本王谈判?条件且说来听听。”慕容离却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的往下说:“王城上下我均已打点妥当,皆凭王上安排,只求王上善待,若是王上不放心,皆可打发他们去了。”
“慕容国主这又是打的什么算盘?”执明被慕容离这番话弄的有些诧异也有些愤怒,表面上慕容离似乎想将瑶光托于他手,暗地里不知又有什么阴谋混在里面,论计谋自己定不是他的对手,而执明怒的是他慕容离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
“王上且听我把话说完,”慕容离见执明虽语气未变但眉间隐怒,立刻安抚道,“如今王上得仲堃仪辅佐坐稳江山,这天下由你掌管着便可长盛不衰,而瑶光,只要有我一日,便会被困于世外一日,无法共享这盛世繁华。若我离开,便对谁都是好的。”
“本王留你瑶光不过是顾及往昔情谊,你若不想要,本王即刻取回!”明知他说的话三分真心七分阴谋,执明却还是直接暴怒了,“慕容国主将这天下搅得大乱死伤惨重,如今想说走就走?你听好了,本王!绝不会放你走!”执明目光寒冷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自开阳之后,每次见到你,本王眼前就全都是子煜惨死的景象!今日本王只身前来赴约,不过是想与你与过去种种做个了断!”
“我约王上来,也是此意,”慕容离看着执明的眼睛,鲜少表露情感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淡笑,却被执明捕捉到了心里,“王上曾说,即是开阳围困了子煜,这账就算在开阳头上,心底却到底是一直恨透了我。阿离欠王上一片赤子之心,感激多年却无以为报,王上若是想要,我便将这一心热血还与你,也算是两清了。”
“两清?”执明冷笑一声拔出佩剑,直指对方心口,“只怕你我之间的已经是算不清了。”慕容离低头看了一眼抵在心口的尖锐的剑,再抬头的时候已是浅笑,缓缓道,“那日我与王上切磋,不想被人打断,而今我们继续如何?”不待执明回应,他已抽出竹箫中的短剑,寒光闪过红氅坠地掀起一阵雪雾,执明只来得及看见长发的发梢掠过眼前,那抹身影已跃入雪池,一如往昔艳丽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