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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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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成都还未回暖,昨日意外的落了场冻雨,将成都城里里外外淋了个通透,今日雨气未消,四下冷冷清清的。
正午刚过,方点墨揽着手炉裹着毯子,在医馆后的小院里小憩,医馆交给小厮打理,去年年末他刚买下这座临街的宅子,将临街部分改作医馆,挂牌开业。
前几天天气略微回暖,方点墨新种了几棵花草,此时院子里还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只是昨夜又落了场雨,那几株草耷拉着叶子,看上去命不久矣。
他啧了一声,自年初起诸事不顺,按理该找个先生看看。
说起成都的先生,可真乃一绝,城南结衣巷巷口去年隆冬时节来了个先生,看装束该是纯阳弟子,长得秀致俊朗,丰毅非凡,相当合方大夫眼缘。
方大夫是个断袖,这事只有三三两两方大夫的狐朋狗友清楚,都说万花谷三星望月,钟灵毓秀,是出美人的地方,可不知道是不是美人品鉴得多了,白的红的粉的紫的妖娆的出尘的方点墨都在自家师姐师妹里赏了个遍,久而久之,便对女子没了心思,倒是看着清亮雅致的男子多了几分趣味。
自他来了成都,形形色色的侠士见了个遍,刚武当属天策苍云两门,俊逸则以万花长歌为首,豪放属霸刀丐帮,板正乃少林,异域风情则属明教……
以及,刻板木讷首属纯阳。
成都来去的纯阳门生各个都木着张脸,神似一群在华山顶上关久了的羊崽子,整一个大唐国运将衰的忧国忧民短命相。
方大夫对纯阳的偏见究竟有多深?他今年已是二十有三,江湖也闯荡过了,红尘也飘摇过了,现下偶尔会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终身伴侣,最好要清俊的,看着养眼;还要是武林门生,闯荡过江湖的总比那些勾栏小公子识大体,有共同话题;最后,不要纯阳门生,整天板着张脸,晦气得不行,路人打门口看见了,能错把医馆认成棺材铺。
所以结衣巷那先生来了几月,艳名远播成都城上至四十下至十五的女性群体,方点墨都只远远的看了看那削瘦清俊的身形,俊朗端正的面容,然后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又一个镶金包银的棺材板,继而拂袖而去。
可是棺材板一门上下算命贼灵,这点方点墨绝不否认。
下午方点墨夹着油纸伞准备出门,就见自家小厮正单手杵在柜台上,双眼无神,定定的盯着医馆门外,对面摊上卖面的小姑娘。
方点墨敲敲柜台,惊醒了那小厮:“胡露,我招你进来就相中你能辩节气。”
胡露猛地从柜台后弹起,有些不明所以,他连立春是哪天都搞不清楚。
“你这发春的时候可比后院迎春花,也比二十四节气准的多了。”方点墨皮笑肉不笑的说完一番话,觉得自己有些松络的嘴又紧上了,心情也莫名有些好起来了,这可苦了一旁莫名遭殃的胡露。
方点墨这人,除了喜好断一断这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大癖好。
那就是嘴贱。
走出去两步方大夫又折回来,带着雨后的清新带着花谷的脱俗,说:“再看对面摊上的小姑娘就扣你工资。”
嘴贱,还爱财如命。
结衣巷近来人头攒动,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为主,二十岁以下的闺阁少女为辅,真正愁眉苦脸前来问卦之人占少数中的少数。
方点墨正是最后这类人,但做生意的讲究个喜庆,方大夫只要不到掉眼泪的时刻,脸上都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巴不得把病人兜里最后一个子都掏出来塞进柜台里。
此时到了结衣巷巷口,见问卦小摊前竟已经排起了队伍,对比了一下自家近来冷清的医馆,方点墨很痛心,又偏头望了望人堆里的纯阳弟子,二十三四的模样,果然是一身白衣,端庄这一张脸,板正而又面无表情的坐着。
那张脸生得俊朗,眉目间有几分飘飘然的出尘之感,眉色和唇色都略淡,显现出的气质十成十的干净,修长的双腿端庄的放在桌下,露出一尘不染的鞋尖。
方大夫复而在心底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一个如仲夏初露的美人,赶巧给纯阳那群老道士捡去了,养成一个冷冷清清的冰坨子。
这相貌,这身材,方点墨断了六七年,第一次遇上这么合胃口的品貌,奈何又是个不动如山的冰坨子,以他对纯阳的了解这人定是十巴掌打不出半个屁,打出来也一定是对吕洞宾的滔滔敬意,这么一想方点墨对面前之人的兴趣就下去了大半。
收敛了自己那点花花心思,方点墨无聊之余观察起四周来问卦的人来,这道士长得如此光鲜,周围的女眷起码一半以上是来问姻缘的,半问半求,问的是自己命中有没有同纯阳仙宫的一段仙缘,求得是这位道长多看奴家几眼。
果不其然,轮到排在方点墨面前的女子时,姑娘家豪爽的往道长面前一站,也不扭捏也不忐忑,大方的把一块帕子往道长怀里一塞,道:“道长,我问姻缘。”
方点墨一乐,有戏看。
那清冷的道长一愣,以往的姑娘问姻缘都要磨叽一会,扭捏一会,这么大方不做作的,他倒是第一次见,抬头一望这位姑娘,丹唇杏眼,可爱中带着些灵动,灵动里又有几分傲气,衣着华贵,身旁又跟了两个乖巧的小婢女,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些蛮横且自信。
那双杏眼这会亮亮的盯着道长,道:“我要问问我命里有没有你!”
嚯!身后的方点墨暗叹巴蜀之地民风开放,可这姑娘没摸清纯阳一门的品性,给一群木头人踢直球,十有八九会被一脚弹回来,还会撞得很痛。
果然面前的道士掐了掐指,道:“姑娘命中无我。”
那姑娘跺了跺脚,道:“不可能!我说有就有!”
道长依旧不解风情:“天命不可违,姑娘莫强求。”
姑娘:“你!”
道长:“我?”
方点墨看戏看得起劲,正要偏头往前凑,就见那姑娘有些气急的转过身来,接着神色一愣,方点墨就遭了池鱼之灾。
那小姐见身后也是一个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的男子,又蓄意难为不给她面子的道长,一把揪住方点墨的袖子,把他往道长身前一推道:“那你算算,我命里有没有他!”
道士掐指一算,淡然道:“没有。”
“那他命中有谁!”
道士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垂目掐了掐指。
这次掐的时间比较长,方点墨没看错的话眉清目秀的纯阳棺材板来来回回掐了三次,第四次的时候抬眼看了看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方点墨只觉得这姑娘臂力奇大,颇有河东狮吼之姿,日后哪家公子娶了定是同养了只母老虎差不多,当下见这道长的表情心里也是咯噔一跳,难不成刚刚这姑娘的一扯改了天命,如今要娶母老虎的倒霉鬼变成自己了?
天地良心,他可是个断袖啊!
于是他斟酌着,其实也没怎么斟酌,开口问道:“阁下算出了什么,莫不是我命中突然就有这位姑娘了?”
“不是。”纯阳道长终于开口了,眼神有些游离,面色有些红润,断不是一块冰坨子该有的冷清模样,道长说:“你命中有我。”
“谁命中有谁?”
“方点墨命中有云羡,我是云羡。”
真是,好大一颗直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