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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女主称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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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一死,我便剃去戚姬的头发,让她在永巷舂米。她对我毫无威胁,我亦无兴趣杀她,只要她一辈子老老实实接受一个失败者应有的惩罚,这辈子她与如意都能寿终正寝。
只是她竟舂米两三天就叫苦叫累受不住,真是可笑!我在战场上日夜与死亡为伍,每日在死人堆里混,每天清晨能活着就感谢上天恩赐,何曾言苦?我在项羽手中当做俘虏,日日被人瞧不起,受人侮辱的时候何曾言苦?
一切的苦难我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她付出了什么?凭着两滴眼泪就想夺取盈儿的太子之位?输了被罚舂米就叫苦叫累?他有什么好资格?
如今家国动荡,皇帝一死,大权落在我手中,自然有许多人准备伺机而动反对我。她倒好,此刻与我为敌,若不杀她如何儆猴?
我支着手臂在这空阔的未央宫中,轻轻下令,而今我在等一个人。
周昌,我欠他三条命。
皇帝唯恐我害死如意,就把周昌安排给他做相国,想要以此牵制我。只可惜,我并非当年的贤妻良母,我的手上早就因自保被迫沾了许多人命。
此刻为了天下安定,只会沾有更多的人命。
而我等他,不是为了报答他,而是为了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戚姬如意非死不可。
他们这种对我心生抱怨,又有夺取皇位之心。若是任由他们活着,朝堂上这些老奸巨猾岂非以为我孤儿寡母好欺?
我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个黄金的座位上。高处不胜寒,而我享受这种高绝的地位,也享受周旋于政治的漩涡中的成就感。
周昌来了。
一如既往地大步流星,他的每根头发胡须都仿佛有骨气一般,正直刚毅。想来我与他也认识了二十年,二十年来我一直敬佩他,他保住盈儿的太子之位,我感激他。
所以今日我特意等他,为的就是给他一个说法。
看着他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我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
“皇太后,陛下已经故去,您已经赢了。何苦与戚夫人争风吃醋置她于死地?”周昌发须皆白,骨头也疏散了,可是骨气凌然。
我想笑,我深知他的脾性,他却不知我。
“汾阴侯,我已经四十六岁了。吃过苦,受过累,刀尖上舔过血,早就过了争风吃醋的年纪,何况陛下有妾八百人,宠姬数十人,我何曾与他们吃过醋?”
我叹息。
“那皇太后何故非杀死戚夫人?”
“陛下一死,天下动乱,人人都不肯诚服于我。这种时候难免有心怀不轨之人想要浑水摸鱼,不给点颜色,谁都想在你脖子上撒泡尿,欺负你。所谓杀鸡儆猴,于公于私,汾阴侯能找到比这更好更有效果的法子么?”
我轻笑,盘龙的发簪在灯光照射下微微有些明亮晃眼。狭长的眸子微微闭着,让他看不清我的表情和神态,唯有神秘和距离感才能造就威严。
“倘若杀死戚夫人,皇太后下一个杀死的是否就是赵王如意?”周昌显然明白像我这等经历过风雨的女人早就心如铁石,非言语所能打动。
“真是好笑,汾阴侯莫非觉得倘若今日皇座上坐的是如意和戚姬,他们会放过我与盈儿?”我笑吟吟地低下头,漫不经心地修理指甲。
我对他的一切早有准备,所以不在乎他说几句话。
“怎么?”我看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盈盈笑了起来,我已不年轻,沧桑的面容这么一笑当真有些阴险骇人的感觉。“莫非汾阴侯要说说仁义道德?但凡争夺皇位失败的皇子,岂有人能够活得下来?走上这一条路,素来就这样,要么登上帝位,要么赔上性命。他们自然是该输得起的!”
我笑,倘若输不起,那杀了就杀了,一点都不可惜。铁骨铮铮一些还能赢得一些骨气。
周昌闭着嘴,只恨恨地瞪着我。
刘季临终前把他安排去给如意做相国,为的就是保护如意。他以为周昌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就会看在周昌的面子上放过如意,可是我给他带来最好的太医他都怕我暗害他。他是哪来的勇气认为我会看在周昌面子上放过如意?
他知道我的手段,赔上周昌不过是无计可施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我明白,周昌也明白。所以他沉默。
我继续说道:“汾阴侯,你知道这天下乃是哀家与先帝一起打的,戚姬她凭什么想要抢走?一个玩物罢了,凭她那点狐狸精功夫么?”
周昌面色苍白,皆因我说的是实话,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放过戚姬母子。
他叹了一息,哀声道:“皇太后,我知道您是为了巩固皇位,可是戚夫人与如意如今对您已经没有威胁,您放过他们史书上自会记下您英明的决定。”
我仰天大笑,从我设计杀死韩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将来后世说起吕雉必然是奸诈狠辣的角色。
“我不能放过她。本来我觉得留着他们惩罚干点粗活就行了。可是她却口出怨言,倘若我由着戚姬这么唱下去,颜面何存?将来这满朝文武谁看到哀家都来嘲讽几句,反正不必惩罚。皇位远比其他东西更容不得人觊觎和轻视。”我冷笑,心情激荡,语气也激烈起来。
戚姬愚蠢,这种朝政并不稳的年代,挑衅皇权,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和她的儿子。
周昌也长叹:“戚夫人误事!”
一声长叹之后转身便走,我微笑着摸着手中的玉扳指,神色阴晴不定。
周昌不是看不清局势之人他此来也不过像刘季把他派去给如意做相一般,最后的挣扎罢了。
三日后,我携着盈儿和鲁元以及一干朝臣前去观看人彘。
他们看着曾经皇帝的宠妃因言语冒犯于我而被戳瞎眼睛割掉舌头砍断四肢丢在厕所里,心有戚戚而惶恐。我看得到他们一个个偷偷惊恐地瞄我几眼。
我则谈笑风生,笑对朝臣。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把他们每个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我想告诉朝臣,不听话的结果就是这样,他们很显然看明白我杀鸡儆猴之意。也告诉鲁元和盈儿,当初让我们难看的人如今这般模样。可惜的是盈儿,面色苍白,眼含泪水大感惊恐和悲哀。
我长长叹了一息,我的儿子,他并不适合做个皇帝。
……
司马迁:“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史记吕太后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