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能乱喝》抱剑归

3、三、欧阳宸 白清晏

　　这不是阿淮第一次来大通钱庄了，坐落于百乐楼对面，门面不大却人源众多。这是朝廷钦定的钱庄，无论是兑换银票还是存储现银，都离不了这里。
　　但这次来，她却既不存钱，也不提银子。‘’
　　“掌柜的，你们少东家哪儿去了？”
　　阿淮用镶着白玉的发带束好了发，又不知从哪里弄了把檀木宋纸的山水画扇，放在手里装模作样的摇了摇，还真有一副公子哥的样子。
　　“哎呦，这位客官。这里虽说是大通钱庄的总店，可下面分号那么多，少东家事务繁忙，自是不会总待在这里的。”
　　“噢。”阿淮应了一声，来回扫视了一圈，扇子“唰”的一合，提气喊道：“欧阳宸，你给小爷出来！你这个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混蛋！有了老板娘还敢来我这里偷吃，吃干抹净还连钱都不给，把小爷当什么了！”
　　大通钱庄的掌柜一听，整个人都傻了。连忙哀求着她让她冷静点。废话，这来往的人这么多，不管是真是假，这内容实在不堪入耳，有损自家主子的名声。这要是传了出去，大通钱庄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公子爷，您有话好说，万事好商量啊。”
　　“我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把欧阳宸叫出来。今天他要是不来，我就在这儿喊上几天，让他和风月居都出出名。”
　　阿淮才懒得理他，随手抓了一把梨花木的靠椅扔在大通钱庄门口，破罐子破摔的坐下，像个卖菜小贩一样吆喝道。
　　“来，走一走，看一看啊。欧阳宸这个人渣，不光负了老板娘，还男女通吃啊！可怜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家中尚有一个生了病的老娘，为了治病委身给他，他却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了，当真苍天无眼，欺负百姓啊！”
　　说着，阿淮还不忘往脸上抹点水，声泪俱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旁人自是不傻，一看便知是场闹剧，也乐得看个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大通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都仰着脖子等着正主出来澄清。
　　“想不到你对我竟然如此痴情，只可惜我早已心有所属，怕是当真要负了你了。”
　　人还未到，欧阳宸的声音便从二楼朗朗传下，只见他一身紫色广袖绣金牡丹锦袍，外衬一层薄薄的墨紫罗纱，腰坠西域寒暝玉，再往上看去，此人剑眉星目，嘴角噙着笑意直达眼底，头戴紫金冠，乍一看风流倜傥，俊美非凡。但跟欧阳宸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心胸狭隘，从不吃亏，而且八面玲珑，舌粲莲花，长袖善舞，能从死人手里捞钱。
　　江湖人送外号“笑面狐”。
　　一把金打的算盘自上飞下，直冲阿淮后脑奔去，来势汹汹。阿淮当机立断，左手狠狠拍了一把梨花木椅的把手，翻身跃起，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跟斗，稳稳地落在地上。而那把梨花木椅也在她落地的瞬间，“啪”地炸开了花。
　　“我会记得你弄坏了我一把上好的梨花木椅，不多不少，三千两。”
　　阿淮一听不禁咂舌，“三千两？！你不如去抢来的快。”
　　欧阳宸此时也正好走到了门口，赶走了看热闹的人群后，给了身旁掌柜一个手势，让他该干嘛干嘛去了。
　　“那我可不管。这么多人都见着了，可以给我做个见证。”欧阳宸双手抱胸，老神在在地靠在门边，幸灾乐祸地瞧着阿淮。
　　“那我也不管。你家老板娘还欠着我五百只蚂蚱。当时你也在，也可以给我做个见证。等她什么时候抓齐了蚂蚱，我再什么时候赔你这椅子。”
　　阿淮也耍起了无赖，笑眯眯地回视起欧阳宸。
　　“你知道我每次亏了银子，都会不高兴。”
　　“哦？那又怎么？”
　　“而我每次见了你，总要亏上些银子。”
　　“哈哈。”阿淮得意一笑“知道你不待见我。快说你家老板娘哪儿去了，我有要紧事找她。”
　　“你跑来这里找我，想必是认准了她会在我这儿。但这次你确实来的不巧，五日前她便离开了安阳。”
　　“去哪儿了？”阿淮皱起眉，上前一步望着欧阳宸急声问道。
　　“临颍，泷月湖。”

　　临颍位于安阳以北，一面接着渭海，另三面临着最北的淮朔，中原的繁篱，和同在渭海边的安阳。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什么名胜古迹，名山大川。倒是有一潭泷月湖，湖水清冽湛蓝，湖上常年生着各式各样的睡莲，每逢夏日，莲花绽开，一股清幽的香气自湖间弥漫开来，随徐风飘散至十几里开外，往来行人皆醉其中。
　　泷月湖边有一水榭，青竹为木，立一居舍，舍外搭一桥，蜿蜒曲折，纵伸入湖心，起一石亭。亭内时有白烟袅袅，伴以晨雾，恰似人间仙境。
　　自然，这住在仙境里的也非寻常人家。
　　菩提心，白清晏。
　　江湖人尽皆知的妙手神医。经她手中救活的人不在少数，不论黑白，皆对白清晏敬仰万分，无论去了哪里，都备受欢迎。
　　而这位被人尊崇成活神仙的白神医，正皱着她那漂亮的眉头，捏着一根银针，略加思索之后扎入榻上昏迷的人儿。
　　“你来这里也有几日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回过身，白清晏淡淡的瞥了一眼正坐在她的桌子旁，喝着她刚泡好的“湖心翠”，还吃着她洗的梨的老板娘，悠悠开了口。
　　老板娘顿时被噎了一下，连忙端起白瓷的茶杯猛地灌了几口茶水，以一种极为委屈的语气，扁了扁嘴道：“现在江湖上哪个不是恨不能掘地三尺来找我的下落。怎么到了你这儿，还吃闭门羹。”
　　“之前是谁说过受不了我这儿药味刺鼻，宁可在大通钱庄数银子也不来的？”
　　“晏晏。你几时也学着欧阳宸这般小气了。”老板娘咬了口梨，笑的讨好。“我这不是想你了嘛。”
　　“哦，这下你不嫌我这儿药味了。我嫌弃你身上有铜臭味。这理由如何？”
　　老板娘作势捞起自己淡粉的薄纱袖子使劲闻了闻，而后一脸无辜的眨眨眼。“哪儿有什么铜臭味，只有你这一直不断的熏香气。”
　　白清晏懒得同她拐弯抹角，放下手里的针，掏出怀里的白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走到茶桌前坐了下来。
　　老板娘顿时狗腿地给她倒了杯茶。
　　“说吧。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才在我这里躲难的？”
　　“那倒没有，就是前些日子浩苍山一役，来打听消息的人有些烦，问来问去无非那么几样，觉着无聊。”
　　老板娘啜了一口茶，兴致缺缺地应了几句，也不愿多说。目光转到安放病人的榻上，眼睛忽然亮起，贼兮兮地凑到白清晏的边上，悄声道：“我见你都折腾了床上那人几天了，也不见好转，实在不行，就偷偷找个荒郊野岭扔了吧！别败坏了你妙手神医的名声。”
　　白清晏一听这话差点没把杯子扔出去，白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是赫谷试药的药人呐，说扔就扔了。好歹是条人命，你这女人怎的这般恶毒。”
　　“好好好，我恶毒。我倒要看看，被我们白大神医治了这么久还不给面子沉迷周公的家伙是个什么样子。”
　　说着老板娘摇头晃脑地往床榻那边走去，等她站定了仔细一瞧，原本的笑意却僵在了脸上。
　　“岐王祁述？！坠下浩苍山寻尸无果的九王爷竟然在你这儿？！”
　　白清晏听出她话里的讶异，不以为然的说道：“管他什么七王爷九王爷，我想救便救了。”
　　“晏晏，他可是魔教覆灭的罪魁祸首。若是被人知道了你救了他，只怕……”
　　“怕什么。寻仇还是闹事尽管来就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白清晏“啪”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摔，原本温润的性子也凛利了起来，看着竹舍窗外几只飞鸟经过，又收了锐气，开口道：“我方才见欧阳宸的鸽子来过，可是有什么事？”
　　老板娘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看躺在榻上昏迷的祁述，回了茶桌却没再坐下，叹了口气，“债主找上门了，欧阳宸应付不来，喊我回去还债。”
　　“哦？这世间还有他应付不来的人？那可是只修炼千年成精的老狐狸。”
　　“狐狸遇上虎豹尚可狐假虎威。只可惜遇见的也是只狐狸，还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老板娘说着话，几乎要将“不要脸”几个字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