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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醉欢楼 ...

  •   等阿淮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上竿头。她披着司空逸的外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躺在二人喝酒的屋顶上。坚硬的青瓦硌得她腰疼后背也疼,周围散落着鸡骨头和空酒坛,但同她喝酒的司空逸却是不见了踪影。
      她吧唧吧唧嘴,只觉得身上混着隔夜的烧鸡和酒味,难闻的想吐。
      将油腻的外套脱下,她也不嫌弃的就披上了司空逸的玄色外袍,那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又大又长,配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倒像是哪家出来偷东西被人打了的少年。
      当然醉欢楼的妈妈此刻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赶人。
      “等下!”她赶忙从怀里拿出一打银票,在老鸨面前晃了晃,抽出两张塞进老鸨的手里,笑眯眯地问“这回可够?”
      “哎呦。瞧我这年纪大了,眼也花。有眼不识泰山,还不知公子您都来点什么?我们这儿一楼大厅常有表演。歌舞杂耍应有尽有,二楼是雅间,您若是想听曲儿,我们就给您安排几个姑娘,个个出落的跟仙女儿一样,包您满意。”
      阿淮想了想问道:“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是谁?”
      “那要数我们的澜筝姑娘了。那模样,就是望云城墨家大小姐来了,也不见得比她逊色几分。更何况我们姑娘多才多艺,弹得一手好曲。去年还被皇上钦点入过宫呢。”
      “哦?这么厉害。那我可要好好瞧瞧。”说着阿淮又从银票里拿了几张,“这些可够?”
      老鸨一见这么多钱,乐的眉开眼笑,直呼“够了”,扯着嘶哑的嗓子就冲里面喊“来人呐,去把澜筝姑娘请来招呼客人。”
      “妈妈。”此时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急步走了过来,悄声凑到老鸨耳边说了几句,顿时老鸨犯了难。
      “哎呦,大爷。可是不巧,我们澜筝刚被一位客人点了。现下正在作陪,这两处都不是好惹的主子。您看,要不我多给您叫些姑娘?”
      “不必了。既然澜筝姑娘有客人,那便给我开个雅间,弄身新的衣裳,烧一桶浴水,再备桌好菜吧。剩下的银子,就当给诸位姐姐们添置物件了。”
      “爷您可真是上苍派来的活菩萨。玉兰,玉梅,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伺候公子去雅间?招待公子去嗅梅阁,那里地方大,空气好,莫要怠慢了客人。”
      “是,妈妈。”玉兰,玉梅两个姑娘立刻凑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拉着阿淮上了二楼。
      刚要踏进房间,隔壁的房门便打了开,走出一男一女。女子模样艳丽,妆容精致,笑靥如花,衣裙华贵,手执一把轻罗扇,楚楚动人。男子一身赭青色的墨竹外衣,金丝缀花,银线印扣,背对着阿淮,正同那姑娘说着什么。
      阿淮眨眨眼,总觉得男人的背影在哪里见过,正在思索,便见说话的姑娘无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不知见到了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很是惊讶,但男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变了脸色。她也很快恢复了原来的神态,但瞧着自己的眼神中却意味深长。
      阿淮摸了摸鼻子,被人瞪得莫名其妙,正逢两个姑娘催促她,她便索性将此事丢在一旁,大方地走进屋里去了。
      “你在瞧什么?”司空逸将望向楼下的视线收了回来,见澜筝一直盯在他身后瞧,他便也回了头。只见二楼走道空荡荡的,只偶尔有几个送菜的小厮经过,不免有些疑惑。
      澜筝知自己神色太过明显了,很快收回了目光,伸手将司空逸的衣衫整理了一下,“澜筝只是在想,经此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公子了。我那‘竹外桃花’只怕是无人欣赏,觉得可惜。”
      司空逸笑了笑,抓住那只正要往衣襟探的玉手,“你的身子还未养好,我过几日还会再来。你只需备上好酒便是,告辞。”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下了二楼。
      澜筝一直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司空逸出了门,才望了望方才被他抓过的右手,似是想起什么,叫住了正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玉兰。
      “玉兰,这房里招待的是什么客人?”
      “是个极为年轻的公子,这公子穿的寒酸,出手却极为阔绰,也不用我们从旁伺候,倒也是省事。”
      “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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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屏风后,头上的木簪被她随意丢到一旁,墨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连同被解开的玄衣一起。氤氲的水雾之间,隐约闪现的,是女子曼妙的胴体。
      一脚踏入木桶当中,漾起的水涌到地上,阿淮慵懒的将双臂搭在浴桶边缘,热水熏得她脸蛋潮红,肌肤白若凝脂,水珠顺着她的发丝垂落到肩上,一路徐徐滑下脊背,平白添了些许色气。
      这个房间布置的十分讲究,红木方桌上还燃着熏香,整个空气当中都透着一股清冽的梅香。
      原本闭了眼享受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下,已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出来。”
      话音刚落,屏风外便翩翩落下一个黑衣男子,半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说道:“凛霜见过护法。”
      “说吧,什么事。”
      “教主让属下将这封信交给护法,说是您看了就会明白。”
      “放那儿吧,一会儿我自己看。”阿淮从水中站了起来,水声作响,本该是一片旖旎之象,凛霜却不敢抬头,依旧垂了眼,等候护法的吩咐。
      屏风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阿淮执起老鸨为她制备的男式月白衣裳,穿的慢条斯理。
      “祈宁怎么样了?”
      “属下来的时候曾见过左护法,她已安然无恙地回到望云城。”
      “嗯。你把头抬起来。”
      凛霜一愣,下意识抬了头,就见自家主子披散着一头长发,身上着一清秀的月白对襟长衫,袖口上绣着细碎的白色五瓣梅,腰带缀了许多玉石的小珠子,整个人站在那里,清丽修挺,连原本显得妖气的凤眼都柔和了下来。凛霜忽然想起淮朔浩苍山上雪夜的白梅,想起远山外幽幽散发着清辉的皓月。
      出神之际,思及自己竟盯着护法看了许久,脸上倏地一红,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阿淮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噗嗤”笑出声来,方才的冰冷也不见了踪影。
      “你跟踪了我三日。”
      凛霜心下一惊,脸色刷地变白,右护法带着笑说出这句话比她不笑还令人心惊胆寒,气氛瞬间降到零点。
      “属下见护法有事在身,不敢打扰。”
      “来说说你都看见什么了?”
      “属下,什么也没看见。”
      “呵。”阿淮轻轻笑了一下,吹了吹指甲上沾的绒线。而后房间便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可凛霜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惨白,豆大的汗滴已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下坠的时候不知撞到了什么,竟被一分为二。
      正午的阳光落进昏暗的房间,被屏风挡了些许。视线并不太好,但若是仔细瞧去,便能看见凛霜周围布满了极细的线,泛着冷光的线。
      他心下清楚,此时绕在脖子上的,是自渭海精铁加以巧匠八十道特殊工序锻造出的钢丝。右护法的独门武器,“织雨”。
      入教十几年,凛霜自是见识过右护法的手段,当年用“织雨”斩杀逍遥派七子一战成名后,江湖上无人不忌惮起这个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的姑娘。
      就在凛霜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织雨自他颈下划过,留下一道细微的伤痕,血流顺着颈线一路淌进他白色的衣领,晕开一朵红花。
      “这次就放过你了。你最好记住你的话,不然,我就真的满足你什么也没看见的愿望。”
      “多谢护法。”凛霜后背一寒,却是顿时放松下来,几乎要瘫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阿淮斜靠坐在红木方桌边,一手拈起甜糯的糕点,一手盯着刚打开的密信出神,信上的字数并不多,只有三个字,却难得让她皱了眉头。
      凛霜抬头看了看自家主子,思考着是不是不要在此打扰主子的好,刚要请辞,便听自家主子道:“你说,司空逸为什么会来青楼?”
      “啊?”凛霜一直以为是密信让护法犯了难,结果护法一直纠结的竟然是这个问题吗?
      “这……江湖上关于司空公子的传言很多,有说他不苟言笑不与人亲近的。还有说他流连风月场所,好酒成性,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还有说他杀人如麻,以人血祭刀的,但江湖上夸赞他的也着实不少。”
      “哦?怎么个夸法?”阿淮来了兴致,将密信拍在桌子上,微微前仰朝他探了探身子。
      “还能怎么夸,说他匡秉正道,嫉恶如仇呗。还好助人为乐,救人于水火。虽说流连风月场,可思慕他的姑娘也确实多啊。什么繁篱翠雨轩的白芷姑娘,陇南的萱梓姑娘,这不,这醉欢楼的澜筝姑娘思慕司空公子是出了名的痴情,去年入宫皇上说要将她留下,竟被她以死相抵,终是令皇上放了人,却下了旨不得踏出这醉欢楼一步,活生生给禁了足。”
      阿淮了然地挑了眉:“难怪她看见我恨不得要活吃了我。”
      见凛霜还有大谈特谈的架势,阿淮连忙制止道:“哎,差不多得了,你可以走了,回去禀报教主,说我知道了。”
      “是。”凛霜应了一声,消失在醉欢楼。
      阿淮一向吃饭讨厌有人打扰,哪怕来的人是个美人,尽管明显是个不怀好意的美人儿。
      “想不到公子竟是如此俊秀的人儿。”澜筝抱着琴,缓步走了进来,腰肢纤细若柳,步踏生莲。
      云鬓花颜金步摇。
      阿淮看着她蓦地想起这么句诗。雪肤花貌,也难怪皇帝会动心。
      但阿淮也是个姑娘,姑娘看姑娘,自是生不出别的心思的。
      她沐过浴的发还在滴水。澜筝见了,静悄悄的走上前,执起素净的帕子轻柔的替她揉起了发,一边擦一边有些惊讶的瞧着她的吃相。
      “怎么,没见过人这么吃饭?”
      “不是。只是像公子这般儒雅的样貌,吃起饭来却如此豪爽,着实令澜筝有些讶异。公子瞧着面生,想必不是这儿的人吧?”
      “我确实不是安阳人,可我豪不豪爽同我是哪里人没什么关系,姑娘大可不必费尽思套我的话。”
      “澜筝可是怠慢了公子?为何澜筝自打进来,公子便一直阴沉着脸?”
      阿淮一向觉着自己耐心不错,可不知道为何,遇见了澜筝姑娘之后一直很差。大概是她素来不喜人问东问西的缘故。
      这澜筝模样虽是好看,可相比之下,她还是觉得自家妹妹更舒服一些,尽管这里面带了一点私心。
      但一个痴情的姑娘总是没错的。
      阿淮心下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借题发挥了。
      “澜筝姑娘,听闻你的琴艺一绝,不知今日我有没有机会品赏一番。”
      阿淮放下碗筷,温和的冲她笑了笑。
      澜筝点点头,微微退后几步福了福身,将琴落于琴架之上,铮铮淙淙的弹奏起来。
      曲调舒缓轻快,很快顺着敞开的窗子传了出去,悠扬的乐声凝固了时光,往来叫卖的商贩忘了生意,喝酒助兴的行者忘了擎杯,一时之间,除了这琴音之外,竟再无别的声响。
      “姑娘的琴艺果真了得,只可惜天色不早,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怕是要先行告辞了。床上那衣服想必姑娘认得,便代我还予原主罢。”
      说着,阿淮起了身,也不走门,顺着敞开的窗子就跳了出去。
      “哎,公子,这里是二楼!”澜筝白了脸色,急忙起身奔到窗子前,却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
      她回过身,走到床边拾起司空逸的外袍,微微垂了眼帘。手中渐渐用力,漂亮的指甲便压破了掌心,刺出五道血红的月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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