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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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林
圣康元年。
完颜熙华登基已近一年。每日除了上朝听政，便是跟太傅黄世杰学文，又师从女真第一勇士博傲习武。完颜熙华登基之前，由孝庄太后悉心教导，自己又天资聪颖，早已熟读四书五经。其登基之后虽贵为天子，却尊师重道，对太傅礼敬有加，虚心受教之余，常常能就所习与太傅探讨自己的看法，举一而反三。黄世杰时常赞其果然是人中之龙，他日必不可限量。
然，博傲身为辅政大臣之首，公务繁忙，分／身乏术，无暇日日教导皇上武艺。遂举荐其副手明珠教导皇上习武。明珠有一子，乳名冬郎，年仅八岁，也已习文学武。明珠被举荐之初，曾得太皇太后召见。太皇太后听闻明珠有子，命其携同觐见。恰巧时值元宵佳节，太皇太后为考较冬郎功课，命其作诗。冬郎以一首，“夹道香尘拥狭斜，金波无影暗千家。
姮娥应是羞分镜，故倩轻云掩素华。”（注1）
而得太皇太后青睐，指其为完颜熙华伴读，赐名“德”。意为“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注2）
同时，梅兰菊竹四人开始私下向年已三岁的月鹰授艺，从琴棋书画到奇门五行。梅兰菊竹身为朝凰宫四剑阁阁主，均身怀绝技，各有所长。四人各自尽其所能，倾囊相授，除此之外，每日夜里，四人还轮流教导月鹰呼吸吐纳，以修炼内息。只是一再嘱咐月鹰，绝不可于人前显露所学。月鹰毕竟不是凡人，不到半年，内息已有初成。此后梅兰菊竹夜里除了让她继续打坐修炼内功，也开始教她武艺外功。当然不是世间那些普通的拳脚功夫，而是当年封神大战之时，李家先祖封神之前的绝世武艺。而这日日烈焰焚身之苦，她也竟靠着一日一点寒潭水，挺了过来。
揽月园既称之为“园”，正殿之后确实有一大片园子。园子呈一半岛状，三面临着御湖。若无船只，正殿就是通往这片园子唯一的路。不得不说，太皇太后赐此园予月鹰居住，是有意给她一个清静之地。
月鹰搬入园子之初，梅剑就向当时的孝庄太后请旨，在园子里沿着御湖边种一排竹子，以保揽月园清净。孝庄恩准。
朝凰宫剑阁阁主要种的竹子怎会是凡品？那乃是移自昆仑之巅的七节竹。远远望去跟普通竹子没有区别，却是掩人耳目，隐藏行迹的神物。是以揽月园与御湖之间无声无息的筑起了一道竹墙。竹墙之内，满是桃花，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的布局却是极繁复的阵法。此阵法源自千载之前的封神之战，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源源不绝，生生不息。因此，揽月园的后院，若阵法启动，那便成了一处天地广阔的所在。阵中，溪水、回廊、亭子、精舍、功房，应有尽有。这不仅是为教习月鹰奇门五行的模版，也是为了掩饰月鹰夜里修炼内外功夫的秘境。
而竹墙之外，在御湖的对岸遥遥望过去，竹子的罅隙中隐约能见，这园子虽比普通宫院的园子大些，也不过就是一个大点的花园。即便走入园子，若不开启阵法，所见也就是一片桃林。
这皇宫虽大，主子奴才又多，可真正见过这片桃林的人却没几个—即便那只是没有启动阵法的桃林—除了揽月园的众人，也就只有太皇太后和完颜熙华两人了。梅兰菊竹本就是朝凰宫的人自然不会泄露自家的秘密。而那四个内务府挑来的太监，你道真是普通太监？朝凰宫能于百年之前，耗尽两代人心血取得孝庄太后信任，安排月鹰以格格的身份入宫，就安排不了四个自己人当小太监？
剩下另外两人，其一太皇太后是隐约知道些朝凰宫的渊源。她所知道的当然不可能是这半神之躯和凤凰内丹的秘密，但朝凰宫主乃世外高人，智计无双，武可斩妖除魔，文能窥测天机，她却是知情的。因此，小小一座桃花林，倒真没什么对她隐瞒的必要。
而完颜熙华能进这桃林，却是梅兰菊竹四人默许的—说是推波助澜也行。
此前，完颜熙华虽时常来揽月园找月鹰玩，但一来完颜熙华少年老成，本来就不爱到处乱跑，登基之后课业又比以往繁重许多，连来揽月园的时间也少了；二来月鹰受梅兰菊竹四人嘱咐，也不会带着哥哥往后院去。因此，这些年来，完颜熙华常来揽月园，竟从未进过后院的桃林。
当他第一次看见这片桃林的时候，绕是他九五至尊，见识不凡，心下也着实被这美景惊艳了一番。那一年，月鹰五岁，完颜熙华十一岁。
那日他随太傅在御书房习过功课，又去演武场跟明珠练了武艺，已近黄昏。想着多日未见月儿陪她玩耍，便打算去揽月园和小妹一同用膳。孝庄曾说玥格格性子沉静，年纪虽小却很懂事，又守规矩。只有完颜熙华知道，那是她装出来哄外祖母高兴的。小妮子刚会走路见到他就哒哒哒的跑着要抱，这会儿大了几岁，虽然不至于上房揭瓦，可作弄起皇帝哥哥来，一点儿也没见她手下留情。多年来，文的有奶糊墨汁，武的有蟋蟀蝈蝈。还有一次，也不知她上哪儿去弄了雏鹰，抓在手里，骗他说是小鸡，害他差点没背雏鹰啄了手。后来梅姑姑才告诉他，那是太皇太后赏给月儿玩儿的，说她母亲在故都也养了好几只猎鹰。
完颜熙华当然不可能怕这些小虫小鸟的，每次装作吃惊狼狈，也就是逗妹妹玩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她咯咯的笑声，心里总是觉得温暖甜蜜。
扯远了，说回桃林。
完颜熙华来到揽月园之时，月鹰正在跟竹姑姑学念诗，刚进前院，就听见她朗朗念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李白的《侠客行》。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懂得多少，完颜熙华心想。
听见皇帝哥哥进院子的脚步声，月鹰立刻丢开了竹姑姑和诗，一路飞奔，扑到哥哥怀里，大声抱怨道，“皇帝哥哥，你可来了，月儿好想你啊。竹姑姑老逼着我念诗，可闷死我啦。”
完颜熙华好不容易接住她。月鹰已有五岁，再不是当年那个软绵绵的小奶娃了。年纪大了，劲儿也跟着大了起来，猛的一跑过来，若不是完颜熙华这些年来勤学武艺，眼明手快，下盘坚稳，险些就被她撞个踉跄。
听到这便的动静，揽月园的太监和梅兰菊竹四婢都迎了出来给皇上请安。礼毕，月鹰一路拉着皇帝哥哥进到殿内，坐下。
梅剑一边上茶，一边道，“昨夜春雨，今晨奴婢特地去收集了一些竹叶上的雨水泡茶，皇上和格格尝尝。”
完颜熙华心想，月儿这么点儿年纪，喝茶？
果然，月鹰瞥了那茶一眼，兴趣缺缺的样子。竹叶？这揽月园除了后院的七节竹，哪还有别的竹子？
月鹰抬头眼巴巴的望着梅姑，道“梅姑姑，我可以带皇帝哥哥去后院玩儿吗？”
梅剑问道，“格格可想好了？”
月鹰点头“嗯”了一声。
梅剑笑道，“格格你今日的诗还没念完呢，尽想着玩儿。这眼看快用晚膳了……”
月鹰笑着打断梅剑，道“哎呀，诗我明儿接着念，用晚膳的时候，梅姑姑来院子里找我们吧，我要吃蒸豆腐和白切肉。”
吃客中的行家都知道，这听起来越简单的菜，要做好，却最费功夫。梅剑心知这是她家小主人要磨着她多花点时间做晚膳，好和皇上多玩儿一会儿，摇摇头，无奈笑道，“格格去吧。玩归玩，可别把林子给掀了。”
月鹰哪会不懂梅剑的意思，那是说，看桃林可以，林子里的阵法却不可以碰。她一边欢脱地拉着完颜熙华往林子里跑，一边大声答道，“知道啦！”
梅剑收拾着两盏根本没人碰过的茶，心想，也是时候慢慢开始了……
完颜熙华被他这闹腾的小妹妹拉到后院桃林，只见林中遍地绿草茵茵，脚下是曲折的小径，及目之处是一片粉白色的花丛，不知是不是昨日夜里下过雨的缘故，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雨水和着花草的香气。月儿牵着他的手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引路。偶尔月儿也回头朝他甜甜的笑，“月儿总是那么爱笑的……”完颜熙华心想。
正走神，忽然不知为何树上的落花雨水浇了他一头一脸。原来是月儿在前面摇了他身边的桃树枝桠，又立刻跑开了。
月鹰跑到前面几步，回过头，指着完颜熙华，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皇帝哥哥，你真笨。”
完颜熙华佯装生气，道“好啊月儿，你又捉弄我！看我捉到你不呵你痒痒。”说罢作势要追上去捉她。
月儿一边跑，一边回头笑着挑衅，道，“哈哈，你才捉不到我呢。”
完颜熙华在后面追着，一半是让着她，一半也是桃林小径曲折，七拐八绕的，竟真没抓到月鹰。可他脸上，却是为君以来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容，真心的，直达眼底的笑容。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两年。
月鹰已经七岁。
竹剑回昆仑取来《炽焰心法》。此乃当年凤凰火鸟回归天庭之前留下的传世心法，用于控制凤凰内丹中的法力。
梅兰菊竹四人，要月鹰在一月之内把《炽焰心法》背得一字不错，滚瓜烂熟，又悄无声息地把心法送回昆仑。
《炽焰心法》非凤凰传人无法修习。于是，月鹰开始每晚独自一人，在桃林阵法中的功房修炼。梅兰菊竹四人轮流护法。
随着《炽焰心法》心法功力加深，凤凰内丹能发挥的威力日益增大。那烈焰焚身的痛苦，也一日一日的加剧。尤其每日正午，若是阴雨天气倒还罢了；倘若遇到艳阳高照，月鹰只得浸入寒潭水中，静心打坐，才能略缓痛楚。直到过了午时，剧痛才会渐渐消减。
好在揽月园与宫中众人素无来往，太皇太后也绝不可能大中午的顶着太阳来看外孙女儿。只有完颜熙华偶尔来过几次，每次梅姑都说格格刚用过膳要午睡搪塞过去。初时完颜熙华觉得奇怪，以前就算偶尔碰到月儿午睡，他也可以进揽月园，看看月儿，或是等她醒来。怎么这会儿便不行了？
梅姑笑道，“皇上真是的，您都十三啦，眼看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都在绸缪为您选后大婚了。咱们格格也一天天大了，您和格格虽是兄妹，到底男女有别。您总得为您和格格的名声着想不是？”（注3）
完颜熙华闻言也觉有理，如此，他既知道月鹰午间要休息，也就不会再挑这个时候过来。
不然，让人发现这七岁的小格格每日中午泡冷水澡，岂不奇怪？
话分两头。
朝堂之上，博傲身为辅政大臣之首，居功自傲，独揽朝纲，日益有凌驾于幼主之势。太皇太后虽是历经三朝，德高望重，总归是女流之辈，一句“后宫不得干政”便堵死了她开口要完颜熙华亲政这条路。
而当朝太后，即是顺天皇帝的皇后。当年得孝庄太后恩典，抚养过三阿哥一段时日，但到底不是完颜熙华的亲额娘，对他感情有限。再加上顺天皇帝在位之时宠爱皇贵妃童氏，对皇后从未上心。因此，此刻她虽为太后，在后宫，有太皇太后压着，她的影响力，除了让皇帝晨昏定省之外，估计就没有别的用处了。更别说那是太皇太后都头疼的朝堂之事。况且，于她而言，只要为君者，是顺天皇帝的子嗣，她这太后的位子，就稳稳当当。至于完颜熙华亲政与否，她却是不大在意的。
另一边，太皇太后虽然担心，却并没有太过焦虑。原因当然是当年雪鸯临终托梅姑带来的那句承诺。她心里盘算着，雪鸯能将月鹰许诺嫁给熙华，朝凰宫的人必会保熙华亲政，又有大靖百年康宁的承诺。此次难关必定能够安然渡过。
果然，一日夜里，白影闪过，一张小笺无声无息地飘落于太皇太后榻前，上书八个小字，“宋迪之女，可为皇后。“
宋迪，是辅政大臣之一宋甯的长子。其女宋嘉与完颜熙华同年，却比他大上了两个月。
太皇太后默默起身，用烛火点燃小笺，打开旁边的檀香炉，放入，又仔细盖好。
不错，辅政大臣有四位。博傲居功自傲，又与葛隆狼狈为奸。苏战已被其二人陷害入狱。唯有这宋甯，若他不想步苏战的后尘，就唯有于皇帝联手对付博傲。而立其孙女为皇后，就是把他和皇帝的利益绑在同一条船上最好的办法。
其实，这个办法太皇太后也曾想到。只是她顾及着与朝凰宫的约定，毕竟月鹰与熙华也算有婚姻之约。这些日子放出风声要为完颜熙华选后大婚，也有试探朝凰宫的意思。今日，不知梅兰菊竹中哪一位送来这一纸信笺，她便知道，即便她为孙儿立宋氏女为后，朝凰宫也不会撕毁约定。更不会对此次危机撒手不管。
于是，太皇太后把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安然入睡。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