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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南京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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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朝,徐湛回家接儿子,林楠刚从床上爬起来,吃了几口薄粥,吐了一次。
“还是让他好好歇着吧,别出门了。”秦妙心有些心软。
“能走路吗?”徐湛沉着脸问。
林楠咬着勺子点点头。
“那就走。”徐湛道:“回来再歇,不至于撑不住这片刻。”
于是,他们乘轿子往太医院去。
林楠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倒不是矫情,是真的病了。徐湛便让他枕在自己的腿。
“南儿,走不动的时候,爹可以抱着你背着你,但该你自己去做的事,爹爹替不了你。”徐湛说。
林楠也不知听进去多少,蹭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父亲怀里。
张太医和徐湛见了礼,一眼看到了林楠,嘿嘿一笑:“来活儿了。”
林楠通体的毛都竖起来了,忙是按住张太医取药箱的手,讨好的笑道:“张爷爷,是我家有人病了想请您去瞧瞧,不是我,真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瞧这小脸煞白。”张太医让林楠张嘴,伸舌头,一番望闻问切:“发热了,可有外伤?”
“没有没有!”林楠小脸涨得通红。
“没有就见鬼了……”可张太医哪肯听他解释,拎着胳膊就扔去了里间的矮床上。
挣扎呼救声从里面传出,伴着张太医的呵斥:“再闹喊你老子进来!”
“张爷爷,不是我,是我家家人吃了我配的药中了毒,爷爷您得帮南儿救救他,不然我爹就要将我赶出家门!”
林楠借机夸大其词,请求张太医过府。
“什么药啊?”张太医问。
“曼陀花籽,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
张太医冷哼一声:“曼陀花籽是剧毒之物,少量可用于麻醉,你小子没轻没重的闯这祸?”
“医者仁心,您无论如何得救救我啊!!!”南儿的哀嚎声充斥整个太医院。
“知道了知道了……”张太医被吵的脑袋疼,忙是应了他。
徐湛啼笑皆非,便听内间传出阵阵痛苦嘶吟,是张太医按着南儿在上药。
期间夹杂着老太医的埋怨:“别嚎了,瞧这伤肿的,再不清理就溃脓了,难怪发热,你爹心可真大!”
徐湛略蹙了蹙眉,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
待张太医给南儿上完了药,开了方子递给徐湛,嘱咐每日两次连服三日,这才背上医箱随他们去林府。
小伍的情况并不乐观,好在及时服用了浓甘草水,解了多半的毒性。
张太医为他施针解毒,又重新开了药方:“没什么大碍了,后续能否恢复如常,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复又点着林楠的额头道:“作孽吧你!知道错了没有?”
林楠点头如捣蒜。
“过来,给你扎两针退退烧。”张太医打开了针匣子。
张太医的诊金自是非寻常大夫可比的。
送张太医的时候,迎面见父亲在长随的陪同下回府了,一身红色官袍风尘仆仆,像有什么急事。
两人相互见礼又是一番寒暄,张太医连道不送,跟着常青离开。
“父亲怎么回来了?”徐湛笑脸相迎。
“寻空回来看看我孙子。”林知望甚至不看他一眼,朝林楠伸出了手。
林楠像个猫儿一样窜去祖父身边,一肚子委屈。
“发着烧还带他出门,你怎么当爹的?”林知望摸到孙子额头发烫,责怪的看着徐湛:“你媳妇呢?”
“她……跟母亲去庄子上盘账了。”徐湛道。
林知望咽下了对儿媳妇的埋怨,道:“怀着身孕,让她也悠着些。”
“知道了。”
说罢,林知望便搂着林楠去主院了。
南儿的臀腿上满是交错斑驳的僵痕,破皮处已经结痂,边缘或红肿或青紫,想来又是三天沾不了凳子。
“疼吧?”林知望问。
“不疼了。”林楠摇头道。
老爷子颤抖着手去轻抚那些伤口,眼眶见红,是真的心疼了。看着林楠服药睡下,父子二人才去堂屋说话。
“简儿有消息没有?”
徐湛摇头:“他连路引都不曾开具,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我傍晚再去沈家问问。”
“就为了个女孩子,功名、前程都不要了?”林知望狐疑的问。
“嗯。”徐湛用淡漠,掩饰内心的愤怒和失望。
谁料林知望感慨一声:“这孩子真随你啊……”
徐湛:……
他灌了口茶,还是难免有些咬牙切齿:“我当年最多是想想,这小子可是真敢私奔啊。”
林知望一脚踹过去:“你还真想过?”
徐湛跳开三步远,杯子里的茶水撒了一半。
“上梁不正下梁歪!”
徐湛:……
过了正午,徐湛陪父亲去礼部的途中,显见老爷子精神不振。
“议完下个月祭祀太庙的仪程,您可以回去歇歇。”徐湛提议。
林知望显然不想搭理他。
徐湛赔着笑:“父亲没有阻拦儿子管教南儿,实在是通情达理、深明大义、高瞻远瞩、真知灼见……”
“闭嘴吧你。”林知望忍无可忍,白了他一眼。
话分两头,赵简和王雨禾的坐船在靠近南京码头时与许国老碰面,许承德夫妇下船相迎,站在甲板眺望码头,便见许攸的弟弟许敬跪在路中央。
许攸的眼神从他身边掠过,便在一众笑脸相迎的地方官员的簇拥下离开码头,独留许敬神色落寞的长跪在地。
“他是谁?大庭广众的,为什么跪着?”王雨禾问。
“许国老的亲弟弟,许敬。”赵简解释道:“上书弹劾自己的哥哥,结果就是,直接导致许国老致仕。看他们这幅样子,日后八成是形同陌路了。”
说完这话,赵简想到了自己,私自逃离家门,先生该是何等愤怒?怕是失望与寒心更多吧,师娘一定着急了,南儿必然被迁怒,先生必然对他动家法,逼问自己的下落……
赵简拧着眉头,目光渐渐离散。
王雨禾还在朝码头上张望,老胡带着小青登上甲板,同行的还有两个中年男子,他们生的魁梧健壮,寻常商贾打扮,见到王雨禾就单膝跪地,口称:“小姐。”
“小姐,王扬王帆兄弟曾是老船主十分信任和着力培养的部下,他们本姓许,老船主出事后便改姓了王,他们如今各自拥有船队称雄海上。”老胡对他们说。
“如今小姐回来了,我等自然唯小姐之命是从。”王氏兄弟红着眼眶道。
“两位叔叔,快请起。”王雨禾微微蹲下*身,虚扶了他们一把。
“这位是赵公子。”老胡指着赵简向他们介绍:“国子监生,状元高徒。”
王氏兄弟瞬间便明白了,与赵简相互见礼,笑容意味深长。
“雨禾自幼失恃失怙,本想平凡度日,不再踏足东南之地,谁料养父养母逼婚,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逃离京城。”王雨禾道:“雨禾不通经商之道,也无心插足海上生意,两位叔叔还依过去行事即可。”
甲板上风大,赵简和王雨禾在未辛小青的陪伴下先回船舱。
王帆叹了口气,沉着声音向老胡抱怨:“当年就不该把小姐送去给沈家抚养。”
“是大爷的遗命。”老胡佝偻着身子:“沈家老爷是大爷的故交。”
“大爷拿他当故交,他拿小姐当什么了,童养媳吗?”王帆满腔愤懑。
“倒也没那意思……”老胡说了句公道话:“这些年小姐在沈家也没受过委屈,不过是沈老爷乱点鸳鸯谱了,小姐已有了心上之人。”
“是那个赵公子?”王扬问。
“是。”
王扬难掩不满的撇了撇嘴:“文文弱弱的……”
王帆冷笑:“我知道沈庭和是什么意思,老船主的千秋印在小姐身上,他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借小姐的身份加入吴淞商会,甚至想做会长。”
老胡摇手:“如今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了,小姐如今逃婚出来,就不会再回沈家,许家二公子在松江为小姐置办了宅院,我的意思是,选个好地方另外安家置业,小姐似乎不同意……”
“啥意思?小姐要住在许家的宅院?”王帆一脸诧异:“是缺银子吗?我们……”
“不是不是。”老胡连连摇头,只有他知道老船主在永兴票号的账上有多少白银。
“那她是什么意思?支持许家?”王扬一脸不可思议。
王帆也说:“我们兄弟原商量着,推小姐坐上商会会长的位子。”
“做会长怕是行不通的,千秋印说白了就是块金疙瘩,那些家族都是何等精明,争相拿小姐做傀儡,万不会让她掌权的,这个时候只能暂借许家的势,打入商会再做计较。”老胡凭栏远望,日头当空,江面是波光粼粼的银白。
“小姐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她一心想要查明老船主的死因,更想完成老船主的心愿,让朝廷重开海禁,开通港市,让大家不再冒着杀头的风险,背着海盗的骂名。”
两人低下了头,想到老船主的结局,无不哀声叹息。
“小姐有她自己的思量,还烦请两位选派几个精干妥帖的人手辅佐看护。”
王氏兄弟纷纷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