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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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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朝晖实在挡不住心中好奇,能让秦朗对他说出“帮我照顾她”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秦朗来他这儿从来都独自一人,也只为一件事:找他喝酒,聊他以前部队上的人和事,聊到眼圈发红,然后醉倒。
他交往过的那些女友从来不往这地儿带,问他为什么,只说:她们不懂,我跟你聊的事儿,她们不会懂。
张朝晖能理解,他也当过兵,高中毕业和秦朗一起报考的军校,后来转业回来。临走前的晚上跟战友们喝得烂醉,抱头痛哭。这种军中情谊纯爷们之间的感情不是那些娇嫩柔弱的女孩能懂的。
于是他更加好奇,这个叫纪海潮的姑娘, 据说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天一夜两人的对话十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凭什么就让秦朗认为,她能懂?
纪海潮走进四海酒吧时,四下里几乎看不见人影,只有Eagles吵哑的歌声在空气中流淌。她正歪头犹豫是不是该说声有人吗以示她的存在,这时就真有人从灯光昏暗的侧面走廊走了过来。
“纪海潮?”张朝晖笑容温和地冲她问道。
“我是,你好!”这人一脸爽朗明润,仿佛心里没有半丝阴霾,令人一见便心生亲近。
“我是张朝晖,秦朗的朋友,他说他晚点才能到,你先在这儿休息。”张朝晖说着引她往一个独立格间走,“秦朗每次来都坐这儿,现在正好没客人,一会儿厨房会送些吃的过来。”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海潮觉得过意不去,诚心诚意地欠身致谢。
“嘿,别这样,秦朗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应该的。”张朝晖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言下之意清楚明了:替哥们儿照顾一下他的女人,实在是天经地义嘛!
可听进纪海潮耳朵里却石破天惊,尴尬之余,只说这家酒吧感觉不错经营有些年头了吧或驻唱的乐队叫什么在深圳也有从新疆去的乐队之类不相干的话。
等张朝晖走开,她心里便嘀咕开了。
自己是喜欢秦朗,也许第一眼就喜欢了,她一直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会对萍水相逢的人怦然心动。这没什么,科学家们不也说过一个人在这世上会有两万个一见钟情的对象吗?那是因为这些人身上都有被自己欣赏的特质而已。这不能叫滥情,一见钟情是很美妙而幸运的事。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要得到同样的回应。这一点,她分得非常清楚。爱情有时候并非都要一个结果,甚至不用让那个人知道,爱情是我一个人的事,像夜间盛开的花,不为人知,静静的发生,再悄无声息地凋谢。
一见钟情是我一个人的事,隐秘而美好。两情相悦却没那么简单,距离,家庭,世俗......
有一天这些东西会让曾有过的爱情变质,不再单纯美好,就像她和陈正。
纪海潮自嘲地想,我其实是一个懦弱且不浪漫的人,年纪轻轻却似已沧海桑田,不再有为爱情受苦的勇气。
食物送过来,简单精致的两菜一汤,偏南方的口味,非常可口。纪海潮由衷感慨,如此细心体贴的男人,做他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吧。心思所至,便直白说了出来。
张朝晖大笑,说,现在是我老婆了,再过几个月我就做爸爸啦!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腹部隆起,依在张朝晖身边,小巧美丽,一脸母性的甜蜜。
纪海潮脑中浮现出孩子出生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情景,脸上神情变得无比温柔,轻轻脱口而出,“真好,跟相爱的人结婚生子,人世间的幸福不过如此。”
张朝晖心中一动,收回照片时忍不住多看了这姑娘一眼。乍见容貌并不十分惊艳但看着干净秀气、气质清洌,那感觉像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一弯泉水,清澈纯净但有点冷,这让她浑身上下都透着点疏离感,好像自成一脉,与身边的花花世界并不相干。但短暂相处下来,却觉着她言谈举止真诚有礼,特别笑起来时脸上有种孩子似的单纯,让人觉得舒服。
张朝晖打开电视,调到军事频道,炮火硝烟,战机舰船,斗志昂扬的士兵,高高飘扬的红旗.......他见纪海潮看得专注着迷,笑笑说,“每次秦朗来,我俩就打开这个,就着啤酒边看边聊,他呀,心结太重,喝不了几瓶就醉了……哎, 你一女孩子家,也爱看这个?”
来不及细想秦朗那样的人怎会有什么心结,纪海潮认真道,“是啊,从小就很喜欢,我本来是个没什么信仰的人,可突然有一天,发现原来这就是我的信仰,朋友和同事都不理解,觉得现在这年头......我这样的简直是怪胎。”她轻笑一声,看向张朝晖,“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她对这个张朝晖一见如故,有些不轻易说与旁人听的却愿意对他说出来。
张朝晖微微动容,“不,这也是我的信仰。”他也曾是个军人,也曾热血张扬,那也曾是他全部的信仰,但他从不曾听哪个女孩说过这样的话:这是我的信仰。
他不由想,秦朗,你小子还真是眼光独到。
慢慢地,酒吧开始有客人光顾,驻唱的“离“乐队也提前进场做准备。纪海潮酷爱吉他,喜欢音乐,天然跟玩乐队的亲近。于是张朝晖特意带她过去聊天,从民谣、摇滚再到电影、足球。很快与大家熟识并打成一片,乐队主唱兼吉他手阿宝,贝思David, 健盘手小亮,还有一个鼓手老许,都是四川人。
纪海潮发现David和小亮是一对,他俩时不时会有一些亲密的小动作,比如勾个手指,摸下头发,或是默契地相视一笑,情不自禁时甚至会kiss一个,但所有人视若无睹。
纪海潮莫名其妙地觉得开心,这对帅哥不避嫌,不躲闪,坦然地相处。虽然现今社会对同性恋已经宽容许多,但大多数同志仍然选择谨小慎微地生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两人很勇敢,爱就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不怕人看见。
她甚至有些羡慕他们,人总是渴望那些自己不具备的品质。
她自嘲之余又忍不住打趣他俩,“喂,你俩能不虐狗吗?本姑娘我还单着呢,看着眼晕。”
David就笑,“哟,不是吧,这么水灵一姑娘居然没人要?这样,再等两年,要是到时候还没人要你,你来找我,我娶你!”
纪海潮吓得赶紧去看小亮,后者笑嘻嘻地毫不在意,倒是张朝晖听不下去,远远指着David笑骂,“你丫一纯gay,有你什么事儿!亮子还不赶紧收拾他,翻天啦!”
David 不好意思地朝小亮瞟过去,后者抛给他一记飞吻。纪海潮没心没肺地和大家笑成一片,仿佛一群孩子,世间再没什么可烦恼的事。
张朝晖觉得很神奇,这姑娘看着冷清,却很快就跟这帮玩音乐的小孩打成一片,还能跟David 亮子这些别人看作异类的同志相处甚欢,而且发自内心毫无做作。
夏珊和沈卫东走进酒吧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纪海潮正和这一帮子人笑得不可开交。
张朝晖她也认识,秦朗最好的哥们儿,海潮看上去跟他那么熟识,就像多年的老朋友。她隐隐地不是滋味,本来今晚她安排了另一个酒吧,秦朗非指名这家,而海潮,看样子用秦朗的手机拨完那通电话后就一直在这儿了。
是的,那通电话,夏珊心里突然有点乱,当时她看到手机显示竟是秦朗的号码,开心得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但秦朗几乎不曾主动拨过她电话。她兴奋地按键差点喊了他的名字却只听到海潮的声音,那种久违的失落感令她情绪低落,只是麻木地听着海潮讲述她倒霉的经历以及和秦朗的巧遇。
当时她并未想太多,不过一次巧合而已,他们不过昨天刚认识而已,以她对秦朗的了解,她不认为他会待一个仅一面之缘的姑娘有所不同。
或许是她敏感了。
纪海潮玩得兴起,对着夏珊和沈未东随意挥了挥手,完全无视了夏珊的低气压及小沈同学起初热切瞬间无奈的目光, 转头又问阿宝你们平时都唱谁的歌还是唱自己的作品,说自己刚去深圳时也曾在酒吧弹唱,偶尔写写歌后来进了广告公司工作太忙经常加班累成狗就很少碰吉他了,哥几个于是就乐了,说,来,今天让你过把瘾。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挑了首都熟悉的“无处安放”,纪海潮把吉他背在肩上,手指快速移动,拨出一连串音符,阿宝朝她竖起拇指。
还好,活儿还没全丢。她笑笑,几个人合了下调,确定进唱音节,音乐正式响起,下一秒,全场瞬间安静。
“我闻到初春的味道
那如同儿时梦境新鲜的芬芳
也尝到思念的苦涩
这回望远方秋雨般无垠的萧索
心爱的人啊
多年以后是否还记得我的惦念
我的忧愁和挣扎
你知不知道
没有你我那颗叮叮当当的心啊
总是这样这样无处安放.......”
秦朗走进四海酒吧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几乎在场的人都看着舞台,或者说在看舞台上那个正沉醉在歌唱里的姑娘。
秦朗在阴影里驻足,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这姑娘身上总有让人出乎意料的的东西。良久,他微微闭上眼睛,歌声真美,有人仅凭一把好声音就令人着迷。
确切地说,她的声音里有让人无法忽视的深情,就象昨晚曾在她脸上看到的那种。
而那副神情落入旁人眼中,会让人产生荒唐的错觉,好像那深情是冲着自己,那柔情似水是为自己,像一个诱惑,让人心生冲动和欲念,不由自主想据为己有。
姑娘,是谁让你的心无处安放?你的忧愁和挣扎又是为了谁?是你大声喊出的那个叫陈正的人吗?......又或者,有可能是我吗?
他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此时自己冲上台去把她带走,带到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只有他和她,然后对她柔声倾诉,告诉她我无法控制自己,我想再见到你,告诉她我今天原本来不了这么早,我跟指导员请了假,为了你我丢下了我的兄弟们......
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会立刻被他的温柔眼神和甜言蜜语所俘虏,会脸红心跳无法自持?以他往常的经验,女孩们通常都受不了这个。
又或者,会惊慌失措地跑掉,还是会茫然地愣在当场,就像昨夜初见时那样?而后清冷地看着他说,哦,这样,那又如何,然后平静地说声再见?
秦朗摇摇头,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大脑存储器里竟然藏着这么多诡异的想象,这在他三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
以前那些姑娘,只要看上了,便是追求都直来直去,手段不可谓不多,信手拈来,却从来懒得耗费心力。
他想,一定是转武警回来后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这要搁以前他一定觉得自己有病并主动要求心理干预。可是,无论他是有病还是疯了,他都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胸口有一簇火苗正噼噼啪啪烧了起来。
或许是感觉到身后古怪压抑的气场,张朝晖终于转头看到了秦朗,他愣了片刻,而后了然地轻轻摇头,抬手晃了晃手表,“哥们儿,提前了一小时。”走过来用力拍了拍秦朗的肩,脸上不无戏谑,“你小子!”
秦朗看着他,面带疑惑。
张朝晖收起所有戏谑,脸色出奇的认真,“她,挺好,也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秦朗挑挑眉,不置可否。
舞台上刚刚结束一曲的几位都特别兴奋,又商量再来一首英文的,纪海潮说那就Cranberries 的 Never grow old , 那是我最喜欢的爱尔兰乐队。
大伙儿说你的声线还挺像女主唱,不过这歌你得自己来,咱没练过。
阿宝更是盛赞海潮音色特别对音乐理解到位不如留下加入我们咱一起整些新鲜的东西出来效果肯定好爆。
纪海潮但笑不答,只说这乐队风格偏摇滚可惜我一身长裙有点儿不搭,老许立马扒了阿宝的皮夹克随手扔过去,纪海潮大笑接了就穿上,老许吹一记口哨,说,帅,范儿全出来了!
台下欢呼一片,沈未东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只差没喊海潮我爱你,秦朗注意到他时眼睛不自觉眯了一下。
张朝晖打趣, 哟,有竞争者啊,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秦朗讪笑,说,“她马上就走,纯粹来旅游的。”
本来不过是随口接张朝晖的话头,说完却想,还真是,其实也没什么意义,自己多半是头脑发热了吧。
好姑娘多的是,即便这个特别一些,多少吸引了他,可毕竟只是个过客。先不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只说为了这么个姑娘,要费事忙活一场,究竟值不值得。
“是个好姑娘,错过可惜了。”张朝晖看着台上。
“ 宝刀不老啊,刚见面就看出好啦!”秦朗忍不住调侃,心里却嘀咕,再好又如何,这世上哪有什么是非你不可的。
“我看人不会错……那姑娘什么心思?”张朝晖不理他,自顾自问道。
“不知道!”秦朗难得自嘲,“我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那么几句。”
张朝晖忍笑,“你小子枉担了浪子虚名啊,不知道还以为你初恋呢,越活越回去了。”
秦朗怔了一下,想,还真是,老子阅人无数,怎么今天倒瞻前顾后起来。
张朝晖见他不说话,又看了看沈未东那边,“你猜,未东那小子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秦朗皱眉,“他跟我不一样啊......我动不了,也不可能动,老爷子私底下费那么大劲儿把我弄回来了,会由着我折腾?”
“秦朗,我觉得你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有点儿多?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现在关键是,你和她得多接触,多相处,你得先去了解人家,也让人了解你,这样才有可能继续下去,才有以后,懂吗?”
张朝晖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婆妈,秦朗追姑娘还用你教啊。
秦朗腹诽,以后?哥们儿,你才想太多了。可人家张朝晖现在那正经是好老公准爸爸了,你还能指望他跟你想的一样?
“那,如果她拒绝我呢?”秦朗看向张朝晖,觉得自己还是别拂了这哥们儿一番好意。
后者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防暴制服已经换成军绿常服,合体笔挺的衣料包裹住漂亮挺拔的身材,轮廓深峻的五官,眼睛深邃幽黑,张朝晖叹息一声,语气有些泛酸,“以我对她略显单薄的了解,就你身上这张皮她都没法拒绝!”
一曲终了,全场又是欢呼一片,纪海潮开心地跟乐手们击掌,笑容明澈单纯。不过是个小姑娘,秦朗想。
那边沈未东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台前,神奇般地从身后抽出一支玫瑰,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犹豫地递给纪海潮。
台下顿时传来女孩们的尖叫声,甚至听见有人喊了一句,“在一起,在一起!”
秦朗远远看见那姑娘的脸似乎红了,却是大方接了玫瑰,冲沈未东说了句什么。
那俩人站在一起的样子还真是般配。一瞬间秦朗心里那点儿关于值不值的纠结全数抛到了脑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早晚你得是我的人。
纪海潮笑呵呵走下舞台,目光扫过大门口,上一秒她还沉浸在兴奋中眼神毫不经意就飘了过去,下一秒时间仿佛突然停止,因为心跳停了半拍。
是他,他来了。换了一身军装但同样帅得不可救药。实际上穿军装的她见过不少,她在深圳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军营警营开放日,却没有一个人像秦朗这样把常服军装穿得这么好看。
纪海潮听见自己恢复的心跳声,脑中一片空白。
她瞟见他开始往大厅里走突然就觉得紧张,于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径直向夏珊和沈未东走过去。
终于,他们都在夏珊和沈未东面前停下了脚步,坐在格间里的那俩人有一瞬的莫名奇妙,感觉怪异却不甚眀了,夏珊兴奋地跟秦朗打招呼,沈未东说秦朗你来了。
秦朗平静地朝他俩点点头而后看向纪海潮,“你手机有消息了,邢警队的周队给我打了电话,要不要现在去拿。”
纪海潮觉得自己一碰上这个人就有些犯傻,除了点头还是只会点头。
那走吧!秦朗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纪海潮不受控制地跟在他身后,留下另外俩人一头雾水疑窦丛生。夏珊忍不住喊道,“拿到手机赶紧回来啊我们在这儿等着!”
夏珊皱眉,她总觉得不能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可她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阻止,秦朗是自由的,海潮也是。而她自己,她有男朋友,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郑明北那张深情凝望她的脸怎么那么闹心啊。
“未东,海潮过两天去南疆,你要没事儿就帮忙做做导游保镖什么的,她今天在巴扎丢了手机,心有余悸,有空的话......“她随口冲沈未东道。
“有空,有空啊,”沈未东展颜一笑,“那明儿一早我开车过来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