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盛开》周

61、第六十一章 痛有几分

　　尽管已经把心铺成一张钢板，可是只要静下来坐到书桌面前，脑子里总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过往和挥都挥不去的猜测，一方面把自己硬拉回绘本上来，另一方面是脑子里那些爱与恨交织的画面，林落落有些心力交瘁。本来画展上的画完成了，自己可以轻松的应付绘本，培训中心和杨春雅学校的事情也可以重新开启，可是现在似乎一切都在恶化。
　　头发被扯成鸡窝不说，最近几天还一扯就掉许多，林落落扶正眼镜，把桌上几根头发丢进废纸篓。这一节已经画完，尽管根本不满意，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做得更好了。按流程，她该发给苏溪城看过，商定看有没有调整的，再由苏溪城去对接接下来的事宜，林落落在阳台边站了一会儿，回来坐下用以往的形式把画发了过去！
　　洗洗涮涮好，困意十足，刚准备关电脑，苏溪城的邮件就来了：“这一节就这样吧，我把这一期的最后一节附在后边，你看有没有什么建议。”
　　林落落打开那个文档，仔细阅读后，和自己设想的一样，他连细节都考虑得很完善，甚至有许多让自己豁然开朗的地方。懂和能想到一块去，这点真的是这个世上唯一的。
　　“最后一节的内容我仔细看了，觉得很好，明天就开始画这一节！”
　　简单回复邮件后，关电脑准备睡觉。
　　明明脑子都已经转不动，困和累交织，到了床上也是秒睡，可是突然间一下子睁开眼睛，头脑很清醒，抓过手机一看，才睡了一个半小时。林落落翻了一个身，希望能睡着，可是发现那种疲劳感过后身体脑子达到了亢奋的地步，在床上静静地躺一个小时后她起身裹了毛毯坐到窗台上。
　　黑暗中，对面那个窗户在黑夜中明亮至极，可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愿意悲伤，不愿意为他掉一滴眼泪，林落落觉得他不值得！可是却没有办法忘却，哪怕是恨。
　　她就这样靠着墙，把自己裹成一个蛹，黑夜里她瞪着两只眼直愣愣地盯着那扇窗，心静如水。
　　猝不及防，对面窗帘被拉开了，苏溪城走到窗前，直立在那里，直直地看着自己这边，林落落一下子有些慌神，本能地想拉上飘窗外的厚窗帘，立马又想到这是黑暗里，他看不见自己。
　　她看着他就那样凝神站在那里许久许久，眼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窗户，虽然从他那边看这边一片漆黑。林落落有些心软，可是立马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想起那天在医院自己的形容枯槁和那个乐栈的青春灵动以及苏溪城妈妈的好教养，四两拨千斤就让自己爱一个人的歇斯底里变得似乎有些丢人。那个招人喜欢的乐栈，明明该恨她讨厌她，可是连这些自己都做不到，何况，何况三年前他们已经在一起过。
　　林落落想起了三年前分手，现在应该是四年前了。那时分手，苦苦哀求苏溪城不要分，在哀求无望的时候很长时间陷入一种魔咒，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是自己太计较，所以逼走了他，所以才念念不忘那么多年，觉得世上无人可以取代他，可是竟然……那么他是因为这个乐栈才提的分手吗，像今天这样？
　　越往里想越头疼欲裂，一股恨意涌上心头，为什么分手，重要吗，不重要。记得靳程问过她，每天沉浸于画里，就不怕苏溪城在美女如云的微电影组看上其他姑娘吗？她还信誓旦旦地说，他要敢让她在一个石头上摔两次的话，那么余生她就只剩下一件事情了，那就是报复！
　　要报复吗？林落落恨恨地看着对面那张脸，吃饱了撑的吧！起身从柜子里取出羽绒服披上重新坐回阳台上，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画得很是尽兴！
　　莫名的专注，天开始放亮，基本构图也完成了。林落落回到床上，与昨晚的很快进入梦乡又很快醒来不同。在想了一会儿心事后，渐渐睡着了，可是很快林落落沉落在梦魇里，她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头脑沉重，心口像千斤的大石压着，痛苦恐惧，潜意识告诉她必须马上醒来，刻不容缓，否则她一定会丧命。
　　梦中她挣扎着，四肢不停的想向四周抓和挠，可是丝毫动弹不得，慢慢地她开始精疲力竭，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短。她企图捶打自己，或是用手去拍自己的脸、大腿，可是一点疼痛感都没有，她开始觉得无望于是渐渐放弃，等待自己连呼吸困难都感觉不到。
　　静，沉静！
　　忽然，林落落使劲打了两个冷颤，募地瞪开两只大眼，死死地看着天花板。
　　“喵喵……”
　　脸上有什么东西舔过，林落落转动眼珠子，看到尽欢那黑黑的圆脑袋，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嘴边的胡须随着它的叫唤声抖动着。一摸脸颊，一片湿润，不是只有狗才会添人么。林落落坐起来，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尽欢在被子上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她，瞳孔逐渐变小，最后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
　　“尽欢，不要爬到我床上来，去你的窝！”林落落伸手摇着尽欢圆滚滚的背，尽欢起初把头埋得更深伸出小爪子摁住林落落的手，最后被林落落摇得实在太烦了，就眯着眼睛，耷拉着脑袋朝自己的窝摇摇晃晃走去。
　　“这是有多累啊！”林落落看着它那看似不堪重负的身体，跳下床把它抱进窝里。
　　伸个懒腰，一看时间，还是睡了三个小时，为什么比没睡更累呢，想起刚刚的梦魇，以前从来没有过，或许是最近太累了。可是又不敢再去睡，有些无聊啊，林落落刚往沙发一坐，一种感伤爬上心头，她赶紧又回到窗台的电脑前，还是描边上色吧！
　　待到点击保存，把画发给苏溪城，天幕已经一片漆黑，从阳台望出去，城市四周被万家灯火笼罩。这是这一期的最后几页了，谢天谢地，出乎意料地顺利和快速，可是她很清楚是靠什么才让自己如此安静地画完，靠忙碌来麻醉这样的状态恐怕不是很好复制，接下来怎么办？
　　想起一天没有吃饭了，从早点到午饭到晚饭，林落落看到玻璃上自己铁青的脸。冰箱里还有些面条，几个鸡蛋，一些苏子叶，油菜，韭菜。
　　一时兴起，莫名地有些兴奋，于是决定做炒面。
　　洗菜，剥蒜，切菜，下面……多久没有认真地做一次饭了，想起原本打算忙过这一个月了，就好好为苏溪城做一顿饭，三年里学会了很多拿手菜，总想在他面前卖弄，可是等真正有时间了……林落落有些难过，一直以来觉得人生就该在当下活得淋漓尽致，爱也要爱得痛快，而不是像现在才发现有许多事还没做，许多话还没讲就已经分开了。
　　想到这里，林落落觉得很是难过，也有些气馁，他分明就不值得，于是她恨自己的不争气，一个不值得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她放下刀，拿起手边的杯子，倒了一杯水，一小口喝进嘴里，却咽不下去，她赶忙放下杯子，捂住心口转身到水槽边把那口水统统吐了出来，深吸一口气，一样的，这口气咽不到肺里，林落落紧紧揪住胸前的衣服不禁说出声来：“好痛啊……”
　　什么是连呼吸都痛，切身的领悟！
　　饭必须得吃，想想自己那张脸，稍稍调整自己，林落落继续把菜切完，倒油，炒面，起锅……
　　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很是丰富的晚餐。
　　林落落尝一口，手艺一点没退步。把苏子叶展开，把面条包进去，这是从韩剧里看来的吃法，苏溪城总笑她吃个饭还要讲究个小情小调！
　　又是苏溪城，总是能什么事都想到他那里去。林落落紧皱眉头，从沙发边的地板上起身匆匆跑到卫生间把嘴里的那一口吐出去，一只手握成拳头紧紧顶住心口，生疼！
　　在沙发边吃得正开心的尽欢，一头雾水看着卫生间的门，屋里静极了。林落落在卫生间坐了好半天后继续坐到那碗面旁，面条已经冷了，可是她知道食物对于她的重要性，接着吃了两口后实在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就连喝汤也不行，整个胸腔堵得满满的，一种随时都会爆开的感觉，即便身体是自己的，吃饭需要胃自觉自愿，林落落不再强求自己！
　　尽欢坐在腿边仰头看着林落落，她看它，它就弱弱地冲她叫着，她埋下头，它又继续仰头看着她。
　　手边手机响起，林落落一时间没有去理会，在响完后又不停闪着光，尽欢朝她压着声音叫唤着，看看手机又看看林落落。林落落这才靠着沙发把手机点亮。
　　“落落，画稿已收到，没有问题。对不起，以这种方式来结束，是我为你考虑得太少！”
　　林落落把手机推开，回到刚刚静坐的样子，把头埋在腿里，几分钟后，她又把手机抓过来回复道：“你在你的立场做选择，没什么。有些经历我必须会有，只不过恰巧遇见的那个人是你而已！”
　　林落落以为自己是很不屑地把苏溪城放在很低的位置，可是在手指触到“发送”那一刻，她早已崩溃在沙发一角，嘤嘤地低声啜泣到口水和泪水汇成江河倾泻到面前的地板上！
　　尽欢就这样看着林落落在面前使劲地抽泣，紧紧地把自己抱成一团，喵喵地叫着想要钻进她怀里却发现没有缝儿可是实现，于是紧挨着她的腿匍匐下去。
　　和尽欢一样的，还有刚到门边就听到一阵呜咽声的靳程，他收回刚准备敲门的手，在她门边静静坐下！
　　尽量地理顺生活，从把家里打整得干干净净开始。可是即便睡前又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擦了一遍，还把柜子里的碗全部消毒一遍才睡觉。林落落还是干瞪着眼睛在黑夜里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开始梦魇，不知道挣扎了多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林落落从那个梦里一下子醒来，赶紧把被子拉到把整个头都盖住，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有一小点透风的地方都赶紧用身体压实了，不是因为做了噩梦，只是莫名的恐惧。可是一会儿被子里氧气就不够用了，只能把床头灯打开!
　　毕竟是半夜三更，一会儿上下眼皮开始互相打架，可是一睡着又开始梦魇。几次下来林落落再也不敢睡着，摸过手机一看凌晨四点了。这漫漫的黎明前几个小时竟不知如何度过，她起身在自家屋子里散起步来，从这个窗户走到那个窗户，从卫生间走到厨房，再走回来，除了卧室，其他的灯都不开。尽欢就这样瞪着一双在黑暗中幽幽发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在这个屋子里踱来踱去！

　　拿画的日子。
　　靳程说早上抓紧时间去查房，把下午的时间留出来跟她去。连续几天的寒冷并没有转暖的迹象，林落落缩在屋子里想着该怎样跟赵老师辞去工作室的事情。
　　直接说吧，状态不好，其他理由也怕是会一听就被拆穿的。把家里的花花草草完全重新培过土，浇上一遍水后，想起好几天没有动过速写本了，这可是从学画画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拿来本子，铺开纸，环视屋子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要知道挂钩上的毛巾也能让自己画得很开心的。不知什么时候，尽欢已从刚刚的阳台上现在转移到沙发上紧挨着自己的腿睡得正香，红色的鼻头捂在小爪子下，萌化了。
　　林落落记得父母家里养的猫是孤傲的，只会优雅的来讨食，然后在睡足吃饱后对人有暖心的亲昵。可是自己的尽欢这几天几乎是跟在身后寸步不离，不是只有狗狗怕孤独吗，猫不都是特立独行的吗？林落落思维难得地专注于这个问题上。
　　笔触在纸上沙沙作响，尽欢的轮廓跃然于纸上，可是林落落突然把笔扔到很远的地方，从沙发上滑落下来。尽欢一惊，几乎是飞跃，一下子逃到门口，再回头，见并没有什么危险，才摇着圆滚的身体回来。
　　即便没有人，林落落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从地板上移到蒲团上，把手指深深地埋进头发里。
　　苏溪城跟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现在连等待的理由都没有了，怎么办？
　　自己已经三十岁了，怎么办？
　　所有的青春所月的耗在了一个人身上，最终却没了结果，怎么办
　　……？
　　一万个怎么办在林落落脑子里出现，第三天了，不同于前两天的木然，现在她所有的脑细胞空前活跃。
　　着急、无所适从？不，是恐慌，是惊慌失措……林落落忽然觉得整个胸腔压抑到了极点，她大口地喘着气，觉得整个人就快要炸裂了。
　　不能在这个房子里呆着，想要开阔一些的空间，林落落用拳头紧紧摁着突然加速跳动并且快得就要跳停的心脏，急切地奔到自己这栋楼的天台。
　　这里可以看到周边的田野和不远处的建筑，视野还算开阔，很好！林落落顿觉空气清新了不少，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身体渐渐开始轻松。这才发现尽欢就在脚跟前，好生感动！
　　林落落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天空不知从哪一刻开始飘落着毛毛的细雨，尽欢往林落落的怀里又钻了钻，露在外面的毛上挂着一颗颗雨珠子。
　　毛毛雨开始下得密集起来，林落落也感觉到自己额前的头发开始有些湿润，可是却不敢回到屋子里去，心里对四周都有墙的空间莫名的惧怕，想想都害怕。
　　直到靳程扯着声音在下面大喊她的名字。
　　“我在这呢！”林落落伸出一只手作喇叭状朝楼梯口喊道。
　　不一会儿靳程就上到了天台，用手遮住额前走到林落落旁边：“你是想天然淋浴啊，沉淀了一个冬天，这些雨滴里面可全卷着灰尘的哟，说不定某些废气在里面已经发生了化学反应，现在是能腐蚀皮肤的东西！”
　　林落落转头看着她，脸上没有喜怒哀乐。
　　“下午我妈会来，所以我姨出去大购物了，中午饭也没人做，我快饿死了。外面的馆子一个人吃好像不合适，你请我吧，辣辣，就当是报答我为你的画展鞍前马后随时候着！”
　　林落落一听，觉得在理，应了。

　　是一家离杏林路有些远的粥店，生意很是火爆。在每张桌子都坐满人的店里，靳程跟门前的收银台打了个招呼，服务生就把他们带到二楼的一个小包间。
　　“那么好的生意，预定岂不是在那段等待的时间里浪费了空间吗？”林落落摆弄着包间柜子里一个歪脖子罐子，这本来是属于在烧制过程的残次品，可是现在在一堆摆设品里却成了最有特点的那个。
　　“你以为谁都可以预定吗，你都想得到的问题，人家会想不到？你说是吧。”靳程很快点好吃的，把菜单合上递还给服务员的时候笑着问道。惹得正盯着她看的小姑娘一阵脸红。
　　看着服务员离开，林落落这才坐回桌边：“我还没点呢，她就走了？”
　　“你看着我吃就可以！”
　　“我又不是她”林落落努嘴向门外“觉得你秀色可餐！”
　　“林落落，也就只有你可以随便糟蹋我的帅！”靳程重重地把林落落那套餐具摆在她面前。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端来了两碗粥。
　　“先喝点粥过渡一下你的空腹，其他的现做，需要点时间！”
　　林落落看看自己的，在看看靳程的“不就是皮蛋瘦肉粥嘛，杏林路也有啊！”
　　“路边跟这个不一样，你尝尝就知道了。”
　　林落落开始喝第一口，靳程就不停地跟她讲话，直到看着她大半碗已经喝完，才松了口气，真怕她几口之后就不喝了。
　　林落落仿佛忘了苏溪城的事情，也或许是饿狠了，听靳程说着话，一碗粥很快见了碗底，服务员也送来了其他食物。
　　靳程把一笼虾饺和一个小的水果拼盘移往林落落这边，其他的都放在自己面前。和之前一样，他先没吃，而是把两只手交叉碰在桌子边沿。
　　“你吃吃看，薄薄的饺皮里边可是卧了两只虾哦，特别有营养。水果你尽量吃，吃不完的，用盒子打包，可以待会儿在车上吃！”
　　“为什么你的那么多，我的就只有这三样？”林落落举着筷子看着靳程面前的餐桌。
　　“因为你不能要么饿死，要么撑死！”
　　林落落一下子脸僵住了，她想起了这些天。靳程仿佛知道引入错的话题了，赶紧补充道：“赶快吃，凉了就没现在好吃了！”
　　林落落也试图把自己拉回来，低头吃了一个，味道确实很好，可是还没咽到胃里，就引起胸口的一阵疼痛，那只嚼碎的饺子就像搁在食道里下不去了那样，林落落很想再吃第二个，可是……
　　“剩下的给我吃吧，在我吃完之前，还想吃再告诉我呀！”靳程大口吃着自己的东西，就像他根本没有识破林落落一样。

　　取画和送画一气呵成，中间没有耽搁。虽然赵老师班上的学生已经帮着把画展布置得差不多，林落落的画也只是放到相应位置就可以，但她还是决定留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让靳程自己回去。靳程虽有许多不放心，但看到除赵老师外，其他几个来帮忙的老师中有两个曾经教过林落落，也就赶回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