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楚袖扬眉

31、青蛇之各有因缘

　　我又返回蛮荒之海，这里虽然荒凉野蛮，却是真正接纳我的地方，只是在接近蛮荒之海的一处山林，我忽然心有所感，便下了行云，在山间漫步行走。忽然听到接连几声弓弦响，弓箭破空声，我回头一看却是一头灰狼已倒在地上，离我只有几步远。我不由一惊，原来一路走来神思不属，竟连灰狼接近都未发现，虽然如今它也伤不了我，可是却也不免狼狈。

　　我于是微笑地看着分花拂柳走来的猎人，却在他接近的时候笑容凝固在脸上，他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却允称清秀，而且面部轮廓看上去颇为有种莫名熟悉感，我想了一下，忽然一惊：如果将他的头发束起，面貌再柔和女性一些，却和姐姐有三分相似。

　　那猎人也是少见人，见了我态度略微有些不自在：“这们姑娘，你怎么自己一人在这深山行走，这里有许多猛兽，不安全的，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我微一颔首：“多谢你了。”正待道谢后离开，忽一转念：“若不是承蒙你搭救，我难免要受惊吓，只却不知如何称呼？”那猎人惊异地看看我，似乎觉得一个弱女遇到灰狼又怎么只会是受惊，但他又笑道：“没事，不过是看到了顺手也就做了，我叫苏峦。”

　　我见这人心性豁达，不挟恩图报，不由心下有几分喜欢，正想帮他一下，也了了这因果。于是微微笑道：“请问苏大哥这是哪里？我今无以为报？”取出袋中的金玉之物给他，“这些金银还请大哥收下，聊表寸心。”苏峦微微扬眉笑道：“这里是凤亭山，往西三十里可以出山，再往西就是蛮荒之海了。这些真的不用，我们山里人也用不上这些。”他用力将狼尸扛上肩膀，“我有这个就行了，可以给我媳妇做条褥子。她就不怕冷了。”

　　我心中一动，不由试探道：“你的妻子身体不舒服吗？”他头也不抬地说：“是老病了，现在就是怕冷肚子痛。”我这才微笑道：“我也懂一些医术，不如我帮她看看吧。”

　　“真的吗？”这下这个健壮的汉子脸色泛红，兴奋地问，“我总让她去看看病，可是她总是说没用。可是一到变天，她就肚子痛浑身发冷，你能治好吗？”我微笑道：“一定能。”“那姑娘随我来。”“叫我小青。”

　　于是苏峦急急地领着我向山腰处走去，所幸离得不远。“噢，她的肚子上还受过伤，她说当日遇到坏人……”听到我们脚步声，门扉声响，一个女子开门出来，笑微微地问：“回来了，哎哟，打了这么大一头狼？”

　　我浑身僵冷，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荆钗布裙却难掩丽色的女子。“姐姐！”我猛地扑上去将还在温言相叙地两人分开，“姐姐，你还活着，我是小青。”

　　女子澄澈的眼波在我脸上看了又看，我却并未看到她惊喜的目光，她只是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我的心慢慢沉下去，她忘记我了，她竟然忘记我了。我的脸颊冰冷，伸手一摸全是冷冷的泪。可我的心却象在热油锅上煎一样。

　　我不死心，抓住她的手，“姐姐，我是小青，你不认得我了吗？你说我们今生有缘，我们还在空花堂一直相伴，你记得吗？我们还一起去找你的救命恩人，你记得吗？……”女子的表情一直是茫然，我的声音也越说越低，直至相对无言。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惨痛，女子半晌才犹疑地说：“有些眼熟，我的记性后来就不好了，好多小时候的事都忘记了。”苏峦在旁打圆场：“是的，她受过重伤，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在雨里泡着，回来发了好长时间的高烧，我们镇的大夫说她不行了，都不肯给她治，可她后来还是好了，不过她对以前的事都糊里糊涂了。她说她姓白，她是你姐姐吗？”

　　我悲从中来，却无法排遣，我想过各种可能性，姐姐当日将内丹给我又受了重伤，她可能伤重难愈，还可能是被擒，甚至可能是死了，我需要去救她，或者去报仇，或者上穷碧落下穷黄泉去找她的魂魄。可是我唯一没想到的却是我和她相遇，她却已不记得我是谁了。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掌握我那么多快乐、痛苦记忆的人竟然不记得我了。相对无言唯有我泪下千行。

　　终于我压抑住情绪，苦中作乐地想，好吧，起码她还活着。可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对我作出完全陌生的表情，略有些害怕地躲在苏峦的背后，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呐！

　　我站起身尽量平静地向他们掐头去尾地讲述了往事，我们是一对姐妹，却被奸人所害家中落难，在被追兵追赶时失散。听我说了一些往事，姐姐这才放下心来让我看病，诊过脉后我心下更沉，姐姐当日强行剥离内丹，只保留人形本就受了重伤，后来又受剑伤，这么多年并未得到好好的医治，如今只能说勉强度日。如今我手中的伤药药力强劲，只得姐姐承受不起，只得徐徐调养。

　　我在姐姐与苏峦的家住下了，我冷眼旁观，如今姐姐完全已忘记往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贤惠快乐的女人，她如今最大的烦恼就是何时才能生下苏峦的孩子，而苏峦也是个顾家爱妻的好男人，这一次姐姐的运气比较好。

　　慢慢地姐姐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痊愈了，她已经完全是个健康的平凡女人，一天她悄悄问我如果治好她能否生孩子，她甜蜜地笑着说苏峦对她有恩有情，她要和他白头偕老。苏峦在屋外也满面期望地望着我，我心中忽一动，颤抖着手对苏峦施出梦幻泡影，果然纷繁的人影渐渐消逝后，我见到了那个有几分肖似姐姐的清丽的女子，褚辰的妻子姝兰。我目瞪口呆之余忍不住哈哈大笑，这荒谬奇诡的命运啊！原来我们都是命运的棋子，在我们沾沾自喜以为挣脱了命运的枷锁时，却茫然未知地走上了它为我们安排的道路。

　　我念着扫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前因莫问人飘然而去，姐姐已走上命运为她安排的道路，而我却不认命，我要向更强更强的路上走去，我要终有一天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安排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