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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青蛇之告别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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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住身形,来到那间破屋外,没等我将眼睛凑到破缝处,就听到许仙用气喘吁吁地说道:“叫啊,叫啊,你倒是叫啊,让外面那些穷鬼听听咱花街花魁怎么发骚啊。” 发狠地说着,接着一个女人说道:“死鬼,就这么两下子,真是中看不中用。我呸!” 她低沉婉转的声音像是一把小刷子,在人心尖上轻轻搔啊搔,说不出心痒难耐。
半日许仙才懒懒笑道:“你这磨人的小妖精,等我下次弄些好药再来好好奉承你。不怕你不哭着求饶。”门吱呀一声,一个女人掀起门帘,懒懒地边挽头发边回首说:“好啊,我就等着瞧呢。”昏黄的灯光将她丰满的身子勾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曲线,柔润的胳膊,丰盈的胸口,纤细的腰肢,翘翘的肥臀,她几下将长发挽作一窝丝,将胸前散乱的桃红色衣襟掩住,只露了一痕鹅黄抹胸。所谓灯下看美人,果然是个颠扑不破的道理,第一眼我被实实在在地惊艳了,然后我这才看出这个女人已经不再年轻,眼角眉间满满沧桑,却是风情万种,她又抛个媚眼:“没良心的,下次记得要来找我哦。”说完就扭着腰要走。
这一串动作做得分外的行云流水,活色生香。我早已看得呆住,床上的许仙眼中更似要冒出火来,他猛地扑下床来将女人抱住,连门都顾不上关。灯光将女人推拒着的身影影绰绰地映在门帘上:“不要了,人家还有事呢。哎哟放开。”接着许仙又急赤白脸地说:“再来,我给你钱。”声音又含糊起来,女人却挣扎起来:“那先给钱再说。”接着啪地一声,许仙哎哟一声:“你怎么打人?”
女人骂道:“怎么,没钱还想白玩,连女人的过夜钱都要赖,真个是没出息的怂包。”暗夜中女人的怒骂高亢尖锐,附近低矮的房屋中钻出来了许多人,围在许仙门前指指点点地看热闹,有光屁股的孩子在人群中钻来外去,一时间嬉笑怒骂,简直热闹地像是集市。
女人见人多了,越发来劲:“真以为自己还是药堂的掌柜,人都奉承你,现如今穷得锅吊起来当钟打,整日间四处讹人。像你这样的人,路倒尸都没有扶,当日那白娘子真是瞎了眼,好好一朵鲜花插到你牛粪上,你不好好感恩戴德,还说人家是妖精,啊呸,我看你连妖精都不如,还讹到老娘的头上,不看看你肚子下那二钱玩意……”一串串的污言秽语让旁观的众人挤眉弄眼地笑得分外开心,许仙脸色煞白乍着手争辩了几句,看看完全不是女人的对手,于是一头扎进屋里关上门再不出来。
女人兴致勃勃地又骂了半个时辰,才在众人簇拥下如一个得胜的女王一般离开了。边走边念叨:“呸,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耽误老娘生意,真是给聋子吹笛子白耽误工夫,行了行了都别跟着我了,大半夜不睡觉敲锣撵兔子尽瞎起哄。”众人哈哈大笑,这才慢慢散去。
我看了半宿,觉得心欢体畅,心中快美难言。眼见着许仙已是如此下场,杀他倒是便宜他了,我再看看那低矮的房屋昏黄的灯光,好吧,从此这个人再也不能让我困扰,知道你不好我就放心了。
我跃到空中想要离开,回首再看看杭州城,那静静的西子湖如沉睡的美人,当日倒掉的雷峰塔也剩残垣断壁,白日无尽的繁华已然零落,就象我们的故事在这里已然落幕。我想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茫然四下游荡,不知不觉将往日与姐姐旧游之地都走了一遍,紫竹林清风悠然,竹露清响;空花堂香尘陌陌,静水深流;只有我心中茫然喧嚣,姐姐,姐姐,我该去哪里,我曾以为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可现在你不在了,我又该到哪里去找我的家。
我只觉得冷,我蜷缩起来抱着自己也没有觉得暖;我很想哭,可是欲哭无泪只恨不得呕出满腹的酸楚;终于当一线暖暖的天光照在我身上,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纵然是自己的世界天崩世裂,太阳依然照常升起,如果没有人能给我一个家,那就让我心安乐处皆为家吧。我也该学着长大,不再依赖任何人。我要有个坚强的内核,即使有再大的风浪,也要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走下去。这是个多么痛的领悟,可这是成长的代价。
我忽然有感,觉得一直以来的瓶颈似乎略有松动,我连忙盘膝坐下。山花开了又谢三次,我才从这次入定醒来,顺利地进入天妖之境,距飞升只差机缘。这个领悟终于让我明白,妖生路上终有一个妖的时候,所以对已有自己生活的朋友,只关注不打扰。
我又去了看了别的朋友,诸辰经历了一次劫难,脱了狂气愈加沉稳,如今已入阁成了阁老,他感于沈娘子患难之中不离不弃,二人已然成婚,如今琴瑟和美,还有了一个可爱的男孩。我悄悄地看过后,并未打扰他们。我只在褚辰书房的墙上看到挂着一幅春日花鸟图,花树间一只青鸟羽毛剔透,黑眸闪亮狡黠,似正在振翅歌唱,旁边题了两句诗: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我微微叹息,想起当日欢笑轻狂的过往,如同还在眼前。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金山寺已然重建,可是主持却不是法海了,而是一个肥头大耳满面谄笑的大和尚,我布施了重金他就连忙出来见我,还拐弯抹角地说起如今寺中正要再做一场大法事,为十几年前洪水中的逝者祈福,我又捐了一笔钱。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可当我想见法海,他顿时拉下了脸,却不不好得罪我,懒懒地说:“他如今在后院藏经阁,领这位姑娘去见他。”
小沙弥指点说顺着这条小路走就到了,我就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后院走去,渐渐少有人迹青苔漫上路面,有几个浅浅的木屐印在上面,两边的花草树木也清静恣意地生长,颇有几分野趣,而传来的几声梵唱让一切更加清幽迷蒙,这个场景我似乎在梦中见过,转过小路尽头,一个穿着洗得发灰的白衣人转过头来,微微笑些看向我:“你来了。”
忽然之间我的心中如繁花盛开,美不胜收,我贪婪地看着他,眉目依旧,清瘦如昔,只当初凌厉的锋芒却在时光的洗礼下变成了温软平和,我心下庆幸,还好你没有变得面目全非,我还认得你。
我问道:“你如今魂魄可曾恢复完全?”
“你送我回寺,托赖寺中照管,我整整休养了三年,魂魄方与身体契合,可以起身下地,只是修为却没了,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他的功力有没有他也都是他,我怕触痛他的伤处不敢再问,又想问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下,期期艾艾地说:“那你以后、以后如何安排呢?”
他微微仰起头:“我小时父母双亡,是师傅收留我,又让我出家继续他的衣钵,虽然师傅……,可他毕竟是我的师傅,我答应他这一世是要光大佛法的。”
我有些急:“那我……”
他微笑着看着我:“我已经记起了许多事,下一世我去找你好吗?”我傻傻地只会笑着点头,他微微笑着看着我,这一刻岁月静好,畅然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