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劫，半生缘》水幽殇

8、一片伤心画不成(下)

　　看着柳红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我也转了个身，走回前厅。

　　呵呵，为什么我老是这么粗心呢？连个绢帕都会丢三落四的，真是不好的习惯呢！

　　轻手轻脚地靠近前厅，心中暗暗耻笑自己的小小心机，难道爹爹还真的会在大厅里和二娘谈论那些“家族密闻”不成？

　　却没想到我会一语成箴。

　　原来我还有如此神通，自己竟还不知呵！

　　站在廊柱下细心听着门里言语的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象爹爹这种能在我那一方霸主的外公手上讨便宜的人，心里的算计怕是不会逊于旁的人吧？但何以现下表现地如此“大失水准”？只是撤下了仆人，他就以为不会有人靠近了么？所以说话就如此“放心大胆”？不怕被好事之人听了过去，传了开来？要知道，街头巷尾，传播最快的就是流言，而其中又以豪门恩怨最为有群众基础啊！

　　“老爷，大小姐今日私自出去会见夏侯公子，于礼不合啊，怕是会有伤她的闺誉啊！”

　　奇怪啊，二娘何时如此关爱起我来了？闺誉？想她一风月之地出身的女子，竟然也把它成天挂在口上了，真是……哈，从良太久了，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出身高贵了？怕还是要让爹记得我的出轨举动，让我讨一顿罚吧！

　　我知道自己今日有些过分了，但是没办法呵，积郁于心，气愤不平的我，口上不去讨便宜，心里腹诽一下总可以吧？

　　“好了，如芳，今日之事我都不追究了，你还穷追猛打个什么劲？我担心的是衣儿，怕她被他们夏侯家的人骗了啊！”爹的声音渐渐加入了伤感，“那个夏侯文轩如此风流，衣儿怕不是他的对手，终要伤心啊，哎……，若这不是书琴生前定下的亲事，我是如何也是不会答应的。”

　　好感人呢，我这话题的主人公也不禁要为爹爹那用心良苦掬一把泪了。

　　“老爷，他夏侯家为什么突然又找上门来了啊？”

　　是啊，为何？爹爹你能找出个好理由么？

　　“怕是还在怪罪书琴早逝的事吧！我在此是有责任，若不是我和她私奔，她亦不会如此早夭，沉梦山庄的势力当可保她长命百岁，都怪我啊！”

　　“老爷，我对大姐的去世也有责任啊，若不是我。。。”

　　“别这么说，如芳，若没有你，我在他们夏侯家的刺杀行动中早就性命不保了，你是我救命恩人，书琴在时也说要好好感谢你，你不必为你的进门有什么愧疚，要说也是书琴太看不开了啊。逝者逝矣，我一定要照顾好书琴留给我的这个孩子。若是单纯地履行婚约就罢了，就怕他们是想用衣儿报复我啊！”

　　是么？这是真相？和我那表哥说的完全不同呢！同一件上事，两家之言差别竟然如此之大啊！

　　该相信谁呢？

　　还是谁都不可以相信？

　　他俩不论谁，都是与我休戚相关的亲密之人，其中不论何人欺骗于我，我的人生都将是不圆满的啊！

　　想相信，又害怕受伤，我的心七上八下的，竟然没有发现爹已经离开了，从后堂，连着二娘。

　　直到来点灯的仆妇们看见我，招呼了一声，我才反应过来，看来时间过了颇久了。

　　我又在发呆了呵！

　　爹的话看来是可信的，他毕竟并不知晓我在门外听着，而且就亲疏来说，毕竟爹爹与我朝夕相处十余年，我该信他的。想起为了一位刚刚相识的人的一面之辞就怀疑爹爹，心下不由有些羞愧和悔恨真是太不该了啊！而我的表哥未婚夫，就暂且相信是误会吧！毕竟若是外公从小如此灌输给他们，那么他不明真相也是情有可原的罢！

　　这么一想，心下不由松，有些想喜极而泣了。

　　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必老是记挂心头，但毕竟是养我大的爹爹，乍听闻之时，不光伤心还有些不信，或是说不愿相信，总指望有些奇迹可以让我知道这不过是误会。如今真的知道应是如此，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怕就是墨客骚人所说的“犹恐相逢是梦中”吧。

　　还好，还好，爹爹是真的关爱于我，天可怜见，我现在有多感谢这一切是真情实意而非另有目的。

　　爹爹，还是我的爹爹啊……

　　含笑进了大厅，我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取回绢帕的。

　　走到放茶的小几前，拿起遗忘在这里的绢帕，心里小小的责怪了自己一下，竟然对爹爹使用心机，真是不该！

　　该打，真该打！

　　但转眼一想，若非如此，我如何可以知道爹爹对我的心意？而且怕还是听信一面之言在误会他呢！

　　突然,我的手停了下来,不对,这是什么味道?

　　我将绢帕凑近了嗅嗅,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袭来,让我一时喘不过气,这不是我身上惯有的熏香,但是却很熟悉。

　　是谁？我仔细在脑海里仔细思索。

　　是她？对，就是她！

　　是二娘！

　　这是她专用脂粉的香气，这种脂粉来自西域，是爹爹经商时带回来给我的，本地并无地方可以买到，而我不喜欢它浓郁的香味，所以送与二娘，二娘当时欣喜若狂。所以这味道是全府只有二娘才会有的。

　　我刚刚还沸腾的心慢慢冷了下来，怪不得爹爹会在大厅谈论如此秘密的事，他应该知晓我会来大厅吧？

　　可笑啊，我开始还在嘲笑爹爹的谨慎呢，却没想到啊……

　　爹爹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呢！

　　外公都栽在他手上，我又如何以为自己可以讨到便宜？若不是二娘的香气，怕我也是不会知道其中曲折吧？

　　虽然还想欺骗自己只是巧合，二娘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了我的绢帕，他们只是一时情急才在大厅里讨论这些，但是心却无论如何也决计无法相信了。二娘，呵，以我对她的了解，怕也是不会“专门”走到这大厅的末位来坐吧？！

　　而这一切，还是爹爹计划的罢！

　　心沉了下去，沉进了万丈寒冰的湖底。

　　爹爹，你又何必如此？

　　为何还要让女儿对未来婆家怀有猜忌之心？

　　为何还要断送女儿一生幸福？

　　你为了保全自己而需要我与你站在一边，但为何用的只是这些欺骗的手段？你若是开诚布公告诉我，我未必不会帮你啊？

　　为何要让女儿对你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你就如此凿定你的计划天衣无缝？

　　你所为的一切不就是荣华富贵么？它们真的有如此重要？重要到你可以为了它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你的骨肉，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罢了，罢了。

　　如今计较这些以无意义，就当我不知道这一切吧！

　　爹爹，这就当是女儿对你养育之恩的报答罢！

　　你虽然待我以虚情假意，但我却如何也忘记不了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慈爱和宠溺。

　　爹啊，我不会去追究你的一切，如此一来，我们父女俩人也算两清了吧？但是将来你会如何，

　　怕是我无法掌握和影响的，您就自求多福罢！

　　我面无表情，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前庭，幽魂般回到蝶园。

　　睡吧，睡吧，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不会这么在意了。一定的，一定是这样的。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