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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折断翅膀的天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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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林妙音时不时会想到张桐,有时候人的命运实在是说不准,有的人什么也不必做,别人人钻营半生也不定得到的,对他们来说却是唾手可得,有些人好像从一开始就被放弃,兜兜转转一圈之后,却又成了旁人羡慕不已的存在。命运啊,你何其善变?所有人在名为命运的宦海里沉浮,多少人蝇营狗苟、汲汲营营,赚得滔天富贵,却又转瞬成空。
命运啊,你何其残忍!你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又让所有人在痛苦中挣扎。这样的生活,让我如何能够安心呢?
这就是命运的残酷!
我们都不过只是被命运摆布着的傀儡罢了,是被命运操控的傀儡,命运的玩偶,命运的棋子,命运的奴隶!我们算是什么个东西?它的使命只是将所有的一切掌握于手掌间罢了,只是将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和天之骄女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
命运,真的很残忍,你真的很残忍!
我们所做的一切,真的很愚蠢,我们都很愚蠢,我们都很愚蠢......
好了,就这样吧。
她曾经或许是自得过的,别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张桐是朋友,张桐整日混日子,而她却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女。
她是真心的吗?或许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吧。有时候林妙音甚至觉得这是报应,因为她的自私,她的傲慢,所以才要让她失去她的天赋,反而是让那个从来没有展露过什么才能的朋友显露出惊人的天赋。
命运仿佛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不过我也不会输给你,张桐。
林妙音按照学校发放的手册做,很快就交好了钱,在领取了军训需要用的衣服之后就拎着行李箱去分配好的宿舍了。宿舍是六人间的,林妙音到的时候就发现其他人已经在了,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是有家长陪同的。
女生宿舍不允许男性进来,不过因为今天是开学报道的日子,有些家长不放心自己孩子,保安最后还是放了他们进去。
林妙音没有选择床位的权利,因为只留下了最后一个床位。
林妙音没有跟她们打招呼,把行李箱放下来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她的行李没有多少,只有几套换洗衣物,还有一套被褥。
铺好床之后林妙音把行李箱推到床下,这时有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跟她搭话,年轻女孩话有些多,一直缠着林妙音问东问西。不过林妙音坐了几天几夜的车有些晕,所以随口回了几句后就找了个借口睡觉。
林妙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听说,保宁有个叫张桐的人,前些年表现的很平常,但是她高考时有如神助,是匹难得的黑马,林妙音同学你好像也是保宁的吧,你认识这个叫做张桐的人吗?”
“她啊……”
林妙音神情肃然,悠远眸光落入了过去。
张桐喜欢吃鱼,特别是不带刺的,张爱玲说“一恨鲫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张桐却只恨鲫鱼多刺。
林妙音曾给她挑过许多刺,因张桐做事情粗枝大叶惯了,又爱在吃饭时说话,林妙音怕她又被刺了喉咙,便为了剥刺。
“你为我挑过的,总觉得更好吃。”张桐拿起盘子里的虾,剥壳后蘸上酱油,吃到嘴里后,满心满眼就只能看到这个了。“很好吃。”
林妙音道:“可惜我吃虾会过敏,一两个还好,吃多了会起红点。”林妙音虽这样说,心中却未有多少遗憾,世上好吃的甚多,又何必感叹鲫鱼多刺而不能吃呢?
“没关系,除了虾还有其他,我还整了些螺丝子。”张桐道,“这玩意儿可好吃了,不过有人说有寄生虫,吓得我后来都不敢再多吃,今儿个咱们难得有空出来,怎么能不吃上一些呢?来来来,来点啤酒。”张桐为林妙音满上。
“我不喝酒。”林妙音推辞道,“整点茶就可以了。”林妙音端起杯子,笑着说:“我以茶代酒。”
“行啊,那我以酒代茶。”张桐端起刚才斟满酒的杯子,“干。”
“干。”林妙音虽喝的只是茶,却也觉得痛快,仿佛什么不痛快的事情都随着这杯茶烟消云散了。
“妈妈不同意我去学美术。”林妙音道,“她说我这是在走邪魔外道,学生还是应该走正儿八经的高考,而不是别的,我说我这又不是别的,美术生也要高考,她却说这些人的文化课算什么?一塌糊涂。”
林妙音实在郁闷,她文化课不算多好,画画却是实打实的好,既然如此,又何必死磕在文化课上呢?她的文化课成绩虽然也能上大学,但是却上不了最好的学校啊。
“我奶倒是同意了。”张桐道,“我奶说这是我的事情,我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不会管我这些屁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真好啊。”林妙音忍不住道,“就像是这样一种感觉,害怕又好奇,不能正视它的模样,我在超市被人用灯泡击中脑袋;在某个登记处安静的坐着,看墙上的电视,可是我的灵魂在抽搐,困在身体里;在一个一半小花一半青草的悬崖上看小鸟筑巢,一半的我要窒息一半的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失去很久的猫猫从楼梯口冒出来,扑倒我怀里却突然不见,我有一种失落和感动……我迫切地想要将它们画下来。”
张桐歪着脑袋看她,忽地笑了:“我觉得很熟悉,这好像是我十三四岁时写的,你竟然还记得。”
林妙音道:“我都记得的。”
张桐道:“很好,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有人帮我记着的感觉很好,我的想法在飞,我的腿在追,腿永远追不上我的嘴,但是你会帮我记录,这样很好。”
林妙音默默不语,继续喝茶。
忽然,林妙音把手伸向啤酒,“很好喝吗?”
张桐摇头,道:“一点也不好。”
“是吗?我不信。”林妙音喝了一口,“确实不好喝。”
“都说了不好喝你还不信。”张桐翻白眼,“我骗你干什么?我有这么闲吗!”
林妙音指责道:“你有!”
张桐想起自个儿小时候的那些个“丰功伟绩”,一时间确实不好说什么,毕竟她前科实在是有些多。
“妙音啊。”张桐忽然喊她名字。
“什么?”
“我觉得樊老师挺好的,他是个很好的英语老师。”张桐说完又补充道,“也是个很好的班主任,我有些舍不得他。”
林妙音看她,张桐不好意思道:“我是说,我要考虑一下,高二分班的事情。”
“高一分班。”林妙音道。
“不是高二吗?历届都是高二分班的。”张桐道。
“我听老师说,我们这一届领导下了要求,下学期就要分班。”
“啊,是吗……”张桐嘟哝道:“也不知道他们抽什么疯,算啦,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的。”
“嗯。”
“这样真好啊。”张桐道,“真想时间能够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张桐看着林妙音的眼睛,觉得她的眼睛一直都这样好看,圆溜溜的,就像是猫儿一样。
“敬,这一刻。”张桐一饮而尽。
“好。”林妙音也喝手中的茶。
张桐笑着看她。
林妙音总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张桐此刻的笑容,不过,她下意识忽略了心中的不自在,转而为好友一心支持自己而自得。
会一直一直都在一起的。
林妙音在睡梦中被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团模糊不清的人影,只是小小的一只。愣了愣,林妙音下意识伸手按住了灯的开关,下一瞬,整个房间亮如白昼。星星顿时不乐意了,踮起脚尖要去关灯,还不时教训她:“奶奶说不可以浪费电的。”
林妙音头疼。
林妙音这段时间,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过,连轴转。
小孩儿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折磨人的生物,小男孩尤是如此。
偏偏她在身份上还是那小孩儿的姑姑,既然是那孩子的长辈,她就起着“带头”和“约束”的作用。
这个小孩儿才刚满八岁,正是猫嫌狗憎的好年纪,这次不要紧,偏生她姐还有个更小的女孩,话会说的没多少,只会哭,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是她一边哭一边使劲儿锤林妙音大腿,挣扎着从林妙音怀抱里下来,哭着吵着要妈妈,然而等到她妈妈回来以后,却不知道她要找妈妈干什么。或许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需要母亲一刻不停的陪伴。
小孩儿大名朱秉清,小名星星。星星十分顽皮,总是喜欢偷偷摸摸来到她的房间,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凑近她的耳旁,大声叫喊:“做饭啦!”
林妙音于是去做饭。
林妙音的堂姐嫁了个大她几岁的男人,那个男人在当地也算是比较有钱的,她家里头的人要了几十万的彩礼钱。
在那个时候的几十万钱不比现在,便是现在,一般的人家也很少有能够拿出几十万彩礼钱娶妻的。
林妙音的奶奶在林妙音跟前说了几次,话里话外都是她堂姐家不应该要这么多的彩礼钱。
这么多的彩礼钱说着像是买卖一样,奶奶喋喋不休,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有感慨。不过她也不是觉得不应该卖女儿,而是觉得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能够跟过去一样说的那么直白。
堂姐从小就会打扮,在林妙音还灰头土脸的时候,堂姐就已经是时尚的弄潮儿了。对于林妙音的到来,堂姐没有多说什么,给她腾出来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房间,让她先洗个热水澡。理由倒是坐了那么多天的车,再不洗澡,实在是不卫生。
林妙音觉得很对。
有时候,林妙音会渴望家里的来电,然而她怎么等,也没有等来一个。
怀揣着这样的失落,林妙音就这样度过了一天,一天,又一天。
今日也只是一个极为寻常的早晨,林妙音被朱秉清叫醒,起床做饭。
跟自己的侄子吃完饭后,林妙音又去打扫客厅卫生,等到卫生做好之后,她撑着下巴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还没有彻底放松休息,林妙音就听到一阵哭声。那哭声撕心裂肺,林妙音转过身一看,小孩儿已经坐在了地上。林妙音走过去想要把他拉起来,他却哭打又闹,不肯站起来。
“星星。”林妙音叫着他的小名,“我给你放电视看。”
这个时候科技还不像后来那么发达,电视机虽然出现了彩色的,但是造价自然也是更高的。对于小孩子来说,电视也是绝对的大杀器。
林妙音给他放动画儿片,是《天书奇谭》。
画风可能有些诡谲,但是故事生动有趣,不过小孩儿看着玩,画过几年画的林妙音却看出了一点不同的意味来。
但是也没有多想。
她只是画过几年画而已,电视里头播放的可不是单纯靠画画就能够画的出来的。
刘秉清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很快就被《天书奇谭》这个故事吸引,盯着电视机一动不动的。
等到他的奶奶回来时,他早就忘了哭泣。
“哎呀!”他的奶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雨伞,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桌子上放着的遥控板关了电视。“你怎么能够给他看电视,这是不务正业的呀!”
朱秉清的奶奶长得胖,却不是那种有福气的胖,反而有点臃肿感。俗话说心宽体胖,然而朱秉清的奶奶颇有些嘴碎,特别喜欢嚼人舌根,没有事儿也能够被她说出事来。朱秉清没有爷爷,他爷爷当兵的,在一次任务中不幸牺牲了,没有见到儿子娶妻生子,这也是他们家的一个遗憾。
对于林妙音的到来,他们家没有特别欢迎,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意思。
只是,林妙音显而易见地忙碌了起来。
他们家也没有亏待她,整天都给她吃些大鱼大肉,一段时间后,不仅没瘦,反而还胖了一些。
“哇!呜呜……星星不要奶奶,奶奶不爱我了……星星要看,星星就要看电视嘛!”
“好好好,星星想要看什么,奶奶都给你看,别听你小姨的。”
他奶奶在安稳好朱秉清的情绪后,瞥了一眼林妙音干瘪的身材,“还是要多吃些,不然以后干巴巴的不好生孩子,夫家的人要嫌弃你。”
林妙音嘴角扯了扯,“我还早咧。”
其实林妙音以前也换想过自己会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然而在见到堂姐与姐夫的争吵,小孩儿的吵闹之后,林妙音就决定对婚姻敬而远之了。
“不早了不早了,女人二十多岁就大了,你这个年纪刚刚好的。”
他奶奶仍旧絮絮叨叨的,“你还算是个勤快人,女人的手脚就得麻利,不然男方看不起你的,你这样端正的体面人,也勤快,以后肯定有个好对象,倒是不需要你的父母操心,还是个大学生呢!”
“奶奶,妈妈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朱秉清看完动画片意犹未尽,但是他父母管得严格,平时其实是不大让他看的,他见奶奶一直跟这个新来的姑姑说话,便忍不住找话题,想要吸引奶奶的注意力。
“医生看了说是个妹妹,星星以后就要有妹妹了,星星开不开心呀?”
朱秉清瘪嘴,“可是妹妹就不能够帮我干活了,想要个姐姐。”
“小坏蛋,我们哪里需要你干活呢?”他奶奶戳戳他的鼻尖,“你是个小男子汉呢。”
林妙音实在无话可说,找了个借口后林妙音就溜进去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是堂姐临时收拾出来的,不大的一个房,这间房里摆放着一张长约1.8m,宽约1.2m的床。她的行李箱被塞进了床底下,行李箱里装着几件过冬的衣服。
“我就睡得香香,其他的小朋友没有……”
“其他的小朋友没有呀?”
“是的。”
……
“你们家的女子嫁人都要不少的彩礼钱吧?”朱秉清睡着了之后,他的奶奶偷偷地问林妙音。林妙音吃了一惊,“我们这儿没有多少彩礼钱,更多的人都不会收。”
“你姐姐可不是,要了我们家不少的钱。”
林妙音跟她这个表姐并不算很熟识,只不过小时候见过几次面,后来有一年她表姐要升学,住在她家一段时间。再次见面就是她表姐的婚礼上。
婚礼的那天来了不少的人,都是林妙音不认识的,但是她的父母却认识那些人。她那时候在想结婚到底有个什么意思,不过是结婚而已,何必去请那么多不认识的人?
后来她穿着蓝衣,戴着银饰出来,美得不可方物,林妙音一瞬间想,就为了这衣服,也是值得的。
林妙音也曾穿过婚纱的,那一次是在她的梦里。
彼时她还不知道那只是一场美丽的幻梦,她对梦里的看不清脸的张桐说:“等我长大了,结婚了,我也穿婚纱给你看,你说好不好?”
尽管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林妙音却还记得手触摸那白裙时的触感,那略有些滞涩的感觉,不同于抚摸金属器具时的厚重感,也不同于丝绸,更不是其他什么。是踩过树叶风吹的沙沙声,那时候的心情就像是吃到了拆开包装纸的糖果一样。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穿上那件白色的婚纱,闭上眼睛似乎就能够回想起那件婚纱到底是什么样子。
首先,它一定是要有一层轻柔的纱,摸上去有点儿摩擦感,但是不会太粗糙。
每个女孩儿心中都是有着一个公主梦的,既然是公主,那么穿的肯定不会太差对吧?所以那件婚纱一定要是最符合女孩儿心中的幻想的。除了婚纱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当然是有个跟自己走进婚姻殿堂的好男人。
他一定会是全天下对自己最好的人,这样子,她才可以骄傲地跟大家说她嫁给了一个好男人。
可是现在,公主还在等着她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