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西鸾

6、装病

　　外面的人候了许久，里面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玉书担心母亲出了意外，顾不上太多便径自掀开了帘子。
　　可是帘内的一幕，却让众人都惊呆了。
　　只见周姨娘裹着厚厚的被褥，远远看去像一个大大的粽子，趴在床上瑟瑟发抖。
　　“娘，你怎么了？”玉书焦急地走上前去，试图去抚摸周姨娘的额头。
　　可还没等她走上前去，只听扑通一声，周姨娘竟裹着被子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汗水顺着额间的乱发一滴滴地往下落，她却顾不得那些，弓着腰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一般，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嘴巴里念念有词。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姨娘发烧烧糊涂了吧，殿下是来救你命的，何来饶命一说？”玉锦见状，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全然忘记了她似乎还应保持淑女应有的仪态，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太子的眉头早已拧作了一团。
　　直到看到大夫人警示的眼神，她才垂下头去，瞬间恢复了平日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怜玉书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以娘亲一贯对大夫人言听计从的作风来看，她只觉得遍体通寒，如坠冰窟。
　　那是她的亲娘啊，别人怎么踩她欺负她她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是她亲生的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对付她！
　　眼前人头攒动，似乎都已经与她没有了关系，她甚至可以预想得到，在自己亲娘的极力配合之下，她的命运将会驶往何方。
　　可是，她没有办法，那是她的亲娘，是她的宿命！
　　原来之前的一切，不过又是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她生来就是低贱的庶女，又怎么会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周姨娘还在不停地磕头求饶，李玉衡见状已经明白了大半，心中默默哀叹了一声后，走上前去，想要扶起姨娘：“地上凉，姨娘还是到床上休息的好。”
　　“且慢。”江墨寒挡在他的面前，伸手轻轻捞起周姨娘的胳膊，只稍作片刻，便了然地一笑，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太子，脸上却摆出了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
　　阿竹的心思转得飞快，却比不上周姨娘的嘴巴快：“殿下，民妇是在装病啊，可民妇也是情非得已啊！”
　　“大夫人说了，若我不听她的，等衡哥儿一家进了京，就把玉书嫁给隔壁刘老爷家的傻儿子，民妇不能眼睁睁看着玉书往火坑里跳啊！”
　　周姨娘喋喋不休地唠叨个不停，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一副懦弱的模样，阿竹却在心底替玉书难过，该出头的时候不出头，不该出头的时候乱出头，玉书有这样一个亲娘，的确是够命苦的。
　　太子眉头一挑，刚欲开口，却听大夫人发出一声冷笑：“姨娘这是说笑吧，且不说您霸占着府里最好的宅子来养病，就是玉书，她可是咱们李家堂堂正正的姑娘，嫁给隔壁刘老爷家的傻儿子，亏你也想得出来，就算你这做亲娘的愿意，我这个嫡母还舍不得呢!”
　　说着，她转过身去，冲着太子便是一拜：“殿下，让您见笑了。”
　　这一轮，输的真够漂亮！
　　阿竹抬起头来，看到马行川冲她勉强的一笑，心中却更加难过，他对自己，从来都没有什么信心。
　　此刻，他不过在嘲讽她的自不量力罢了。
　　只是，他一定不知道，就算不靠玉书，她也有办法，活着走到京城，笑着将尖刀插进仇人的胸膛。
　　只可惜此刻她只是个小小的丫鬟，距离玉书太远，没办法牵起她的手给她一丝安慰。
　　正恼火间，恍然看到楚淮安脸上露出一丝温润的笑容，徐徐地望向一旁的青衫公子：“究竟如何？”
　　江墨寒双手抱臂，自然知道此刻太子心底在打什么样的算盘，他静静地瞥了一眼站在队尾的那个一脸彷徨的黄衫小丫头，冷哼了一句：“夫人的确病得不轻。”
　　众人皆是一愣，玉锦竟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玉书闻言，更是震惊，胸中却是五味陈杂，难道自己又误会了娘亲，竟不知究竟该喜还是该悲。
　　就连地上的周姨娘都是一脸的疑惑，莫非，自己，真的病了？
　　“莫非，李姑娘对在下的医术还有怀疑？”江墨寒冷冷地瞥了玉锦一眼，声音里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客气。
　　在场的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与太子的温润相比，这个冷面公子显然要可怕多了。
　　玉锦闻声不禁垂下了脑袋，不敢与他对视，轻声道：“江公子的医术玉锦自然不敢怀疑，只是敢问公子，我家姨娘究竟是何病？”
　　江墨寒眉头一皱，谎言倒是张口就来：“心中郁结，自然久病成疾。”
　　阿竹也微微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太子身边的人说谎话都不用打草稿的吗？还好意思自称是玲珑阁的人，这谎话至少要编得有水准一些吧？不然传出去多给少阁主黄梁君丢人啊！
　　“既然如此，那可有方可医？”说着，太子竟亲自弯下腰来去扶那周姨娘，玉书见状，也赶忙低下身子前来帮忙，手忙脚乱间，纤纤玉指不经意地触碰到太子冰凉的手，她心下一惊，脸竟红了一半。
　　在她羞赧之际，周姨娘已经十分利索的爬上了床，全然不顾刚刚有人还大言不惭地说她病得不轻。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下倒让大夫人犯了难，只是见了一面而已，难道这仅仅的一面，竟足以让太子对玉书倾心至此，甚至可以为她颠倒是非黑白，完全不顾眼前站着的究竟是人是鬼？
　　这，怎么可能？
　　更何况，太子若是定力这么差，又怎么会在这些年风云谲诡的朝堂之上生存下去？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别说大夫人，就连李玉衡，都不禁泛起了疑惑，殿下今日这又唱得哪一出？
　　事情完全出乎了阿竹的预料，她甚至开始隐隐有些后悔，玉书那么单纯，千万别被人利用了呀！可是楚淮安已是储君之尊，这李府的小小庶女又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呢？
　　“当然有法子。”江墨寒唇角带着一丝讥诮，玩味地望着一旁作壁上观的马行川，轻声道：“只是这法子，有些麻烦，需要马三公子帮忙。”
　　“我？”马行川微微一愣，挑衅地望了回去：“你确定？”
　　“听说马公子前些日子得了一株千年灵芝，要解夫人的病症，正需要这灵芝做药引。”
　　“哎，我说姓江的，你们燕南国的人就这么喜欢敲诈吗？”马行川一愣，那可是他费劲心思寻来的，岂可随意赠人？
　　可是话音未落，太子便一锤定了音：“只是株灵芝而已，你就遂了他吧，回头我有更好的还你便是。”
　　还？谁都知道灵芝难求，千年灵芝更是可遇不可求，这人说话也太大言不惭了吧！更何况，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在装病的女人？马行川只觉得一口气郁结在心中，却又反驳不得半分，谁让自己此刻正依附于人家呢！
　　一旁的太子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此话有丝毫不妥之处，他低头望向一旁怔怔的玉书，劝慰道：“你也别太过伤心了，墨寒说有办法便一定会有办法。”
　　玉书扬起眸子，眼中似有露珠涌动，对上那一双温柔的眼睛，心底竟如同被轻抚过一般柔软，第一次，她十分认真地望向眼前的男人，并不因为他的身份，而仅仅是，他在她最窘迫的时候帮她解了围。
　　众人散去之后，周姨娘仍如同梦魇一般，扯着玉书的袖子喋喋不休道：“大夫人以前欺负咱们母女也就罢了，如今殿下看上了你，还想让我听她的，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见玉书眉头紧蹙，她又赔笑道：“娘才没有那么傻呢，娘已经帮你谋划好了，将来陪你一起入宫过好日子。”
　　“姨娘早就应该知道分寸，今日姑娘的好事差点被姨娘毁了，若不是殿下护着……”慧儿实在看不下去，也忍不住嘟囔了两句。
　　周姨娘闻言反而笑了：“你这小丫头也看出来了？殿下是在护着玉书？娘也觉得自己没病！”
　　“都不要再说了！”玉书突然挣脱了周姨娘的牵绊，面上带着丝丝的戚哀，可更多地则是倔强，她双膝微曲，跪在了母亲的面前：“娘，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可是你一定要答应女儿，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提前告诉女儿，切不可如今日这般鲁莽了。”
　　“好，好，娘都听你的。”周姨娘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乖女放心，娘再不会拖你的后腿了。”周姨娘说着，轻轻拉起跪在地上的玉书，犹豫道：“你说，咱们要不要贿赂一下那个给我看病的公子，毕竟人家帮了咱们这么大忙。”
　　说到此处，玉书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刚想出言阻止，却见阿竹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姨娘放心，这些事情，交给咱们这些下人就好了，您就别操心了。”
　　玉书安慰着母亲，心中却满是狐疑，那江墨寒，一看便不是什么好惹的普通人，阿竹这么说合适吗？她警告地望了一眼阿竹，暗示她不许轻举妄动，阿竹见了，只是娇俏的一笑，轻声推门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