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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今夕何夕 ...

  •   夜风浮动,慧心苑里好好的姑娘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直到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知道阿竹回了房,她才悄然起身,点亮了桌上的红烛。
      “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阿竹微微一愣,尴尬地陪笑道。她本想悄悄溜进来的,却没料到还是惊扰了玉书。
      “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玉书的脸一沉,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床沿上,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事关重大,你必须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阿竹一愣,旋即笑了:“姑娘大概不知道吧,中秋节是瑶美人的祭辰,瑶美人又是那样一个传奇的女子,所以阿竹猜,殿下在这个时候,未必有心思看那些莺莺燕燕的歌舞,大概就是姑娘的孔明灯和对姨娘的孝心吸引了他的注意。”
      “瑶美人?”刹一听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玉书有些懵,她平日里养在深闺之中,母亲又是那样一个见识浅薄之人,对于京城中这些贵人的名号,的确所知不多。
      “瑶美人就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啊,只可惜了,今上还未登基,她便去了……”阿竹俏生生地道:“殿下被当今的皇后娘娘抚养长大,平日里大概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去追悼养母不喜欢的生母,所以才……”
      阿竹微笑着,脑海里却浮现出昔日在太清池畔偷放孔明灯的少年单薄的身影。
      那时,她只是被美轮美奂的景象吸引了,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份高贵的少年的身上满是伤痕,冷风中,只穿了一件薄衫的他在瑟瑟发抖,小小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眼中却闪着坚毅的光芒。
      “别碰!”少年的声音冷冷的,似乎很是嫌弃她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可那个时候的小凤歌是多么地骄傲啊,常平王嫡亲的小女儿,皇后最心疼的孙女,当朝右相的外孙女,全京城的公子小姐莫不以与她多说了两句话为傲,何时曾受过这样的冷遇!
      他不要她动,她却便偏要动给他看,一来二去,竟不小心弄坏了一盏灯。
      而她弄坏的,就是今日的这一盏鹤寿千岁灯。
      也许是因为少年的笔触还有些稚嫩,她对这副图印象太过深刻了,所以便循着记忆中的模样,带着慧儿一同绣了许多天,也算是还了当年那盏被她弄坏的灯吧!
      只记得那时,平日里十分温顺的少年突然间像头小野兽一般将她撞落入水中,入水的那一刹那,两人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时隔多年之后,阿竹时常在想,当年的自己怎么那么不懂事,若是这少年再年长几岁,社会阅历再丰富些,也许那晚她就真的这么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腾起的水花让她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近到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只剩下窒息的疼痛。偏偏是那推她入水的少年,又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将她捞了上来。
      虽然这次,他也吓得不轻,可是嘴巴,却依旧又臭又硬。。
      好在,小凤歌虽然被爹娘养得骄纵了些,却也算得上义气,胸脯轻轻一拍,便道:“淮安哥哥你放心,待会娘亲问起,我就说是自己不小心落了水,被你救了上来。”
      少年咬着唇不置一词,过了许久,才喃喃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小小的凤歌微微一愣,爽快地笑了:“好说好说。”
      然后,她便好奇地捡起地上那个被她弄坏了的孔明灯,追问道:“这个灯对你很重要吗?”
      那一晚,少年对她讲了许多话,虽然大多数她都不太记得了,可这也是平生第一次,让她看到了她的家族那一团繁花锦簇背后的不堪入目。
      原来美若仙子的瑶美人并不是真的病死了。
      原来一直敦厚可亲的婶娘背后竟还有那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原来人前衣冠楚楚的梁王殿下竟然惧内到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再后来发生了些什么阿竹便不清楚了,因为她自以为十分幸福的家很快便也遭受了万劫不复的灾难。
      父母被诛,祖母自缢,常平王阖府上上下下三千余人死的死,散的散……
      再后来,皇祖父驾崩,令人大跌眼睛的却是,几个最有实力的王爷都莫名其妙地被远远发配,平日里看起来最老实的梁王继承了皇位,因皇后无所出,楚淮安便暂时坐稳了这太子之位。
      “这件事情并不算隐秘,在京城待过的人大多都晓得。”阿竹轻声安慰玉书:“今日之事不过是一桩巧合罢了,只是此事我告诉了姑娘,姑娘就忘记吧,免得被人认作别有用心。”
      玉书点了点头,面上依旧带着几分疑惑,难道真的如阿竹所说,只是一桩巧合?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的确有些草木皆兵了,阿竹若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又怎会沦落到给自己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做丫鬟?
      虽然这丫鬟看起来古灵精怪了些,可毕竟,也只是个丫鬟啊。
      她微微一笑,从袖间取出一枚小小的玉佩,塞入阿竹的手中:“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阿竹一愣,倒也不跟她客气,笑着便收了起来:“多谢姑娘,今日早些休息吧,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
      说着,她便轻轻关上了门,抚了抚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姑娘的福气?若真被楚淮安看上了,就一定会有福气吗?
      她有些不太自信,从前她一直以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祖母是这个世上最有福气的女人,可是一夕之间,这最有福气的人便变成了这世上最可怜的女人。
      太子如今能得以保全,依仗的无非是他自己这些年来的内敛自持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可是这样暂时的安全,真的可以长久吗?
      阿竹抬头,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中秋,中秋,可真是多事之秋。
      她悄悄回了房,点燃一豆烛火,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捧起前些日子吴管家带来的黄粱梦,卸下白日里挂了一天的笑容,悠悠然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少女伸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自从进入李府以来,许久未做梦了,梦中母亲的容颜已然变得模糊,父亲那张温润的脸庞满是沧桑,只有在梦里,她才能恍然忆起,自己的肩上还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建安一定还活着!既然自己能活下来,那父亲手中的那些死士一定有办法保住她的双胞胎弟弟。
      她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随手扯来一件衣衫轻轻披在肩上,一双白嫩嫩的小脚轻轻踩在光溜溜的地板上,悄悄推开了窗子。
      一大早,外面就熙熙攘攘挤满了人,阿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心下细细思量,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几句诗还有那么重的分量,重到楚淮安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来见玉书了?
      那是不是也说明,他这个太子做得,远没有大家看到的那般风光?
      脑海里一个激灵闪过,突然觉得也许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简单,飞速地拾掇好了自己,她才匆匆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想要推开门,却见一只冰冷的玉笛挡在了她的面前。
      挡路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温度,看起来就像座千年难以融化的冰山,偏偏那张脸却是棱角分明,犹如刀裁一般,英俊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上几眼。
      可惜了这张脸,阿竹心中暗叹,长在这样一座冰山之上,定能帮他档不少桃花。
      慧儿悄悄拉了下阿竹的衣襟,低声道:“阿竹,小心。”
      阿竹抬起眼睛,直直地迎上那一道冷冽的目光,娇俏地一笑,不再多言,静静地候在外面。
      屋子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看来玉书和太子相谈甚欢。阿竹心下一松,只听吱呀一声,门打开了,玉书低着头走了出来,她身后不远处,楚淮安身着白袍,俊美地如同灵芝仙玉一般,只是那张脸,苍白地有些过分了。
      昨夜在月光下看得不是十分清楚,此刻离得那么近,阿竹似乎从他那毫无血色的面庞上看出了一丝命不久矣的疲相。可是仔细看他的眼睛,清澈如同灵山古玉,深沉中却又暗波涌动。这样一双眼睛,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身上?
      “墨寒师承玲珑阁老药王,你的母亲一定不会有事。”男子温润如玉,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向人群中那座冰山望去:“有劳了。”
      冰山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微微抬了下眼皮,脸上的冰冷稍稍融化了一丝,态度仍然十分的倨傲:“那有何难。”
      玉书神情一松,笑望向台下的众人,瞥见不远处大夫人脸上似笑非笑的嘲讽,心中不觉暗暗一跳。
      “殿下,您这边请。”与昨晚的错愕相比,大夫人今日倒是落落大方,此刻她已经走在了最前面:“我家老夫人可是最偏心的,如此幽静的养病处所我这个当家主母都没机会享用呢!”
      “大夫人福寿安康,是你的福气。”太子轻叹,随着她便出了回廊,绕过后花园烟雾缭绕的温泉宫,便来到了周姨娘养伤的处所。
      院子十分地清幽,和玉书娴静的性子倒是相得益彰。
      小丫鬟掀开门帘,玉书第一个走了进去。
      “母亲,殿下请了名医来为您诊治。”她的声音很轻,心底却漾起丝丝的欢喜。
      太子一早便赶了过来,聊了几句家常之后,便主动提起要帮周姨娘医病,的确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尽管很多时候母亲都在拖她的后腿,可是此刻,她却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殿下的医士能医好母亲,以弥补这些天来心底的愧疚。
      可是帘子后边,却没有一丝的动静。
      阿竹跟在玉书的后头,清楚瞥见了玉锦满脸的得意。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间袭上心头。
      难道,竟真的被她猜中了,姨娘,只是在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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