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国记》桃夏春华

4、美人[重修]

　　姬凛踏过门槛的那一步后，大堂瞬间变得无比安静，仿佛刚才或大声或细语的场面只是幻象。
　　诸君只见自己的幕上，身材修长，步若生风，衣着整洁，内为青蓝衣，外着碧色袍，发丝尽束，发冠镶珠，面容英俊，肤色白皙，一双眼宛如凌厉的刀剑，然面上却无表情。
　　待姬凛端正地坐下，修士谋士们纷纷起身行了大礼。
　　“见过公子。”
　　姬凛用若冰霜的声音道：“诸君请坐。”
　　众人纷纷坐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又重归于安静。
　　彻底安静后，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姬凛便直接开始了此次集会的内容，客套话一句不提。
　　“我半夜将诸君寻来，必然不是没什么大事。那么我要说的，大家应该都很清楚。这次动荡，大部分法力高强的修士都已经精疲力竭、修为损毁，需要调息，因而大都在闭关中。如今在座的各位、以及三位公子所有的幕下中，能够有精力协助君王修复国土的人，最高的不过是星海境五阶段，连六阶段的都没有。”
　　国家遇到了天灾，所有有能力的人都想要出一份力。因此，在场的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仙者，都安静认真地听着姬凛讲话。
　　除了冯巽，并没有仔细听。
　　自打看见姬凛的那一刻，冯巽的眼睛就钉在了他身上。直到现在，冯巽都没有挪开目光。
　　但他和一旁的原叶不同。原叶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姬凛的，与此同时还非常认真地分析姬凛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姬凛每说一句话，原叶都自然而然地点了头，似乎还在评价着什么。若非方才冯巽跟他说了禁言术一事，他怕是整个大堂里最能应和姬凛的人。
　　而冯巽，面上虽无特别的反应，内心却是处在震惊之中。
　　殷珮和姬凛从小一起长大，这不是个秘密。整个决都的人都知道，殷将军和姬公子是发小、是至交。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殷珮从十岁开始，一直到二十八岁、除了他死的时候，都跟姬凛在一块待着。平日里，嬴琰分派给姬凛的任务，殷珮都会非常热情地帮姬凛接过，然后两个人一块去。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殷珮是嬴琰的幕下。
　　在他的印象中，姬凛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面上经常是浅笑，虽然淡，却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平日里走在路上，若是殷珮不小心逗笑了姬凛，都会把旁人惊艳到驻足观望。姬凛很乐观，很爱笑，即便遇到最难过的时候，他也能够给自己强行扯出笑容——尽管那一次，他的笑很丑。
　　正是因为姬凛爱笑，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姬凛，会是这副模样。
　　冷若冰霜，不言苟笑，因为已经合月境的原因，威压比以前更加强了，身上的气息也更加冰寒刺骨。
　　这样的姬凛，让冯巽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是何滋味。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姬凛，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冯巽的心乱了，他感觉自己状态很不好。
　　‘不行……不能这样……’
　　冯巽开始念静心咒，想要恢复正常状态，想把自己变成冯巽仔细听姬凛讲话。这静心咒效果虽好，若是自己依然没办法止住胡思乱想，一定会生出心魔的！
　　一想到这里，冯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闭上了眼睛。
　　而前面，姬凛还在继续说道：
　　“前两天，边疆传来消息，水岭空界原本的那些国家，似乎是要对我们进行攻击。但是这只是猜测，具体情况我们都不清楚。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不一样，这个大家应该能明白。要是进攻，我们并不会怕，只是我们的百姓同袍不能平白无故受伤害，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尽力避免战争。”
　　战争？
　　一瞬间，大伙沸腾了起来。
　　一位修士这么问：“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空降而来，打扰了他们原本的生活？”
　　“我们无缘无故来到这个地方，我们也很委屈啊！”一位修士脾气爆，当即就大吼。
　　另一位修士声音细软，慢慢说道：“确实。不过他们对我们有敌意也是肯定的，什么都不担心，主要是战争会比较麻烦。我们得尽量护着平民百姓，不能让他们再次遭受残害。”
　　一位女修朗声道：“这次空降，皇城的百姓尚好。但是据我所知，边疆的百姓似乎死伤惨重。若是他国袭来，定然是边疆的平民遭殃！”
　　她旁边的女剑修道：“是！所以我们决不能让惨剧再次发生！”
　　一位修士思索了一会，看向姬凛问道：
　　“公子，那么君上的意思是？”
　　大家都停了下来，等待姬凛的回答。
　　姬凛薄唇轻启：“探。”
　　“而后，战。”
　　冯巽听到“战”字后，立刻打起了精神，他已经融入到大家的状态中了。这时，原叶却抓住了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字。
　　‘若战必伤亡’。
　　冯巽看向原叶，他的双目中带着丝丝忧愁和犹豫。
　　冯巽不能理解，并感到惊讶，方才不是什么都点头认可的吗？而且，这战争也不是决国自己想的啊？分明是别人可能会对决国进行战争。
　　纵然疑惑，且有些不平，但他还是轻轻说：“你要明白，若是不战，他国未必会罢手！”
　　原叶闷了，点点头。
　　“说的不错，他们不会罢手。”
　　冯巽原叶皆是一惊，往主座上看去。竟然是姬凛回了话！
　　但姬凛并没有看他，而是对着所有人说：“若战，无论是谁都会有伤亡。若不战，别人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依然会受到损伤。”
　　修士们道：“只能迎战。”
　　姬凛点头，似乎比较满意这个反应。只是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这个‘他国要挑起战争’只不过是我们自己所想的罢了。若是对方真的挑起，我们再迎战不迟。但若是没有，也不能疏忽、忘了防备。”
　　众人：“公子所言有理。”
　　姬凛继续说：
　　“长空幕下已经成立。过几天，君上应该是会发下诏书。到时候，你们各自的任务就会来了。”他起身，端正地行了一个大礼。
　　“望诸君能鼎力相助决国！决国幸甚有诸君。”
　　众人起身，回礼，大声道：
　　“保家卫国乃吾等应尽之事。”
　　姬凛离开了大堂后，众人也纷纷离座回去。冯巽目送姬凛离开消失后，便和原叶一起往自己房间方向走。
　　原叶已经解除了禁言术，一直在冯巽耳边叨叨不停。
　　“你知道我刚才有多难受吗？我知道公子应该是认同君上的意思的，但是我总觉得这样打下去的话不会有什么结果，只会让两方都损失更多。但是我又看到公子最近的气运相当好，未来还可能会更好，理应不会有错啊。但是我的……”
　　冯巽一心两用，边听他叨叨，边在思考着战争的事情。
　　目前不清楚水岭空界原本的情况，但如今决国占住了这么大一块地方，水岭空界的原住民肯定是有什么损失。至于是什么，决国却没有人清楚。若是要进行详细的判断，必须前往边疆查探。
　　如何可以，他甚是觉得应该深入他国去探查。
　　如今守卫边疆一事是交与了三公子嬴琪及其幕下，但均是分作太守之类的职位，嬴琪则负责巡查。要打探情报，他们也得听自己的下属汇报才能作出判断。但边疆因为天灾，人数都寥寥无几了，对目前的世界又一点都不熟悉。这样算下来，想要弄清楚状况，根本不能等边疆传回消息。
　　得自己去！
　　冯巽的心燃了起来。只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能够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然而原叶立刻给他降了一盆冷水：
　　“哎对了，若昭，你的灵石用完了吗？我最近想请人炼制符箓，灵石缺了些……呃……你这个表情……”
　　冯巽：“……”这话怎么来得那么及时？
　　然后他一个转身就往姬府大门走去，原叶还想跟过来问：“你要去哪啊若昭？”
　　冯巽：“猎行，来吗？”
　　原叶立刻回头不再跟随：“哦，你加油。”
　　猎行，是决国特有的一个活动。
　　决国原先的位置，北为青丘群山与大河，西北是寂国，西南是若兰国，南靠大江和横岭，再往下些就是南境夜幽国了，东边还靠着海国，所以决国自带着优越的地形，不仅养人，还养妖灵。洛水流过的地方，均是兽木常生之地，兽成识则为妖，草木成精则为灵。因为是在人界长大的，这边的妖灵因为生长在人界，是没有办法回到妖界、灵界的，所以他们一般居住在一起，且每个月都会比拼猎行以寻乐子，激励团结。谁猎得的食物多，就能获胜，大家会一起为他祈福，祈祷洛水女神的护佑，进而得到更快的修炼速度。决国的修士们发现了这个族群，便想到了一个赚取灵石的法子。这法子便是与妖灵比猎行。修士们去抢到足够多的食物，等待几天，就会有一些妖灵找上门来，用对它们而言没什么用的灵石交换。
　　喜欢顺其自然的洛水妖灵自然不需要什么灵石，附近的修士们便乐得自在，跟着它们一起玩。
　　善良而纯真的洛水妖灵们也经历了天灾，跟随着决国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不过他们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被身边奇怪的变化所打扰。因此猎行依然在进行着。
　　殷珮从前曾经和姬凛一起猎行过三年。那三年他们两被宁阳法师困在洛水边上的树林里没法离开，传音还没办法传出去，只能委屈地缩在那地方。年仅十三岁的姬凛当时难过得不行，而比姬凛更乐观的殷珮则拉着他猎行，与洛水的妖灵们交换了不少灵石，两人就过了三年，到十六岁时就突破了星海境第三阶段，并且打破了宁阳法师的结界，回到了决都。
　　事后，殷珮把姬凛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硬生生让众人以为姬凛有多强，竟然与妖灵们打了三年的交道。 气得姬凛跟殷珮吵了三个时辰的架，说什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最后殷珮好声好气地把他劝服了，这事才作罢。
　　所以，猎行这种事，冯巽轻车熟路，花了三天时间采集了不少蝎菱草月辉草，和妖灵换到了十枚灵石。
　　那个灵修还很高兴地亲了冯巽一口道：“谢谢你~你最帅了~下次还有我也来找你哦～”冯巽一脸淡定地跟他说了再见。
　　随后他低头一看，只有十个灵石，有些烦恼。
　　“十个还不够，要到聚灵境至少得一百个……”
　　摇摇头，冯巽又继续摸索。就算实在凑不够，也可以去揭几个异事榜赚点灵石。
　　他原以为异事榜会消失不见，毕竟这东西是仙界留下的，要回去可能很容易。但没想到去了异事院，里面的仙仆说，他们也没法回去了。于是异事榜就留了下来。
　　忙忙碌碌半个多月，冯巽终于疲惫地回到了姬府。
　　夜间，睡梦间的原叶被一股香味迷醒了。他起身打着哈欠走出门，整个人趴在门边，往天上一看，发现二百零三号房顶冒起了青烟。
　　睡眼惺忪的原叶：“啊……天啊……这人怎么那么快就聚灵境了……好像还是第二阶段……这可真……是……是……是神经病吧……明天必须跟你……跟你……跟你要点灵石……”
　　然后他就摇摇晃晃地回到床边，直直倒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身污泥的冯巽崩溃地跳下了水桶。
　　翻着白眼，冯巽泡在热水中，舒服得不想动弹。
　　“啊……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