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国记》桃夏春华

2、幕下[重修]

　　冯家其他人不修仙，自有自己的营生。冯巽醒来后养了一个月身体，就告别了冯泽，离开了家。离开的时候，冯泽拿着手绢不停地擦眼泪，让他注意身体，不要丢了小命。对此，冯巽心情虽然有些复杂，但是很感动。
　　冯若昭之前是在三公子手底下当幕下的，但是因为一直很低调，非常不起眼，所以在嬴琪手下并没有什么多好的职位。不过对于低调的冯巽师弟来说，这个职位和自己的表现是非常好的。刚好够自己过日子修炼，也不用去抢什么风头。之前殷珮就打趣过师弟，说为什么这么安静。冯巽就答：懒。
　　随后被路过听到师父抽了几鞭子，殷珮还去解围道：“是师父你让他不能张扬的！”
　　年轻时候的生活过得美满快乐，但藏着殷珮灵魂的冯巽如今只能一点一点地收拾完眼前的事情，才能愉快地过日子。
　　殷珮跟冯巽不一样，谢琛是用两种方法教出了一对徒弟。谢琛对殷珮的要求是高调、肆意张扬，当年意气风发的殷聆焉大战寂国皇太子楚狂取胜，就让谢琛吹牛了好几年。
　　而冯巽，谢琛的要求却完全相反。他不允许冯巽暴露自己真实的修为，即便与师兄一起晋级了合月境，对外也是说只有星海境。平时做事，冯巽也是谨记师父的话，十分低调，从不出头。冯巽的长相又恰好特别老实，便从未引起过别人的注意力。
　　殷珮借师弟的身体重生，虽然要以冯巽的名义生存下去，却没办法沿用冯巽的生活方式将自己束缚。至少，低调行事不是他能做到的。所以嬴琪幕下这一职位，他没法去做。
　　冯巽于是来到嬴琪幕下的记录官面前，交出了嬴琪幕下的琪令，请求剔名。他的想法是剔名后，待他自行修炼，重塑身躯，再回到姬凛身边。
　　但记录官却觉得冯巽是心比天高，觉得自己大才不得用才要离去的，态度很不好，懒懒散散的不想答应。
　　冯巽眼角有些抽搐。他不是不明白记录官怎么想他的，只是没想过这记录官竟然这么无聊。
　　冯巽便故意环顾周围，看四周无人，才低声道：“大人，不是我不识好歹，只是我如今修为尽废，定然是不能留在三公子幕下了。大家都是很厉害的修士了，根本不可能掩藏。与其等着大家都发现我修为没了把我赶出去，还不如自己离开呢！”
　　本来并不想听他解释的记录官，一听到“修为尽废”，立刻打起精神来了。他抓住冯巽的手一探查，发现确实废了。看着冯巽略显哀伤的表情，他叹息道：“可怜啊！你竟然这么倒霉！也罢，我这就把你名字除去。”随后就飞快动了笔，收了冯巽的琪令。
　　冯巽心里很高兴，不过没敢表现出来。他又用难过的声音说：
　　“时也命也。不论哪位公子都是要文武双全的人当幕下，我修为尽废，也只能离开了。”其实对他来说最尴尬的事，是一旦其他幕下都知道了，被赶出来，要狠狠羞辱他一番。假如说冯巽能忍，他殷珮都不可能忍。而两人都是天之骄子，不可能受得了这委屈。
　　剔完名，冯巽准备离去了，记录官却问他：“那你如今要去什么地方？”
　　冯巽噎了口水，摇头道：“无处可去。寻个谋生的活吧。”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毕竟没有修为了，他必须想个办法重新修炼，才有机会回到姬凛身边。
　　所以过日子这一事，就要靠从前谢琛带着他出门的时候教的东西了。
　　闻言，记录官微微一笑：“虽然三公子这边你不能留了，但是有一个人那边你也许可以去。”
　　冯巽心中疑惑，哪来的别人？问道：“咦？是何人？还请大人明示。”
　　“长空公子，姬凛幕下。”
　　冯巽这会不装了，真正震惊起来。因为作为姬凛最亲近的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挚友有幕下！
　　难道是最近……
　　记录官见他如此，便跟他说道：“长空公子毕竟与国君三位公子不同，不一定文武双全之人才能入幕。在长空公子幕下，你修为没有都可以。”
　　冯巽心中更加震惊：“这都行？”
　　什么时候，姬凛的要求那么低了？
　　“前提是你有才华谋略。总之，只要能做事之人，姬凛公子是不会不收的。你想要去吗？”
　　冯巽立刻高兴道：“我可以！”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如果能当姬凛的幕下，不就可以省去太多事情了吗？这不就是所谓的“天赐良缘”吗？
　　他正欣喜若狂，记录官已经着手写了一封信，交给冯巽：“喏，这是推荐信。你去交给长空幕下的记录官，他就会明白的。届时通过了他的考验，你就可以入长空公子幕下了。可别说我没给你条活路啊。”
　　冯巽小心翼翼接过信，感谢道：“多谢大人！”还行了个大礼。
　　尽管他知道记录官其实并不是真心为他着想，不过既然有路可走，为什么不顺应上天的安排呢？
　　这必然是水神护佑罢！自己也不必去想什么自己怎么过日子了。
　　记录官笑呵呵地摆摆手：“不必不必，快些走吧。晚了姬凛公子就不招人咯。”
　　冯巽拜别了记录官，兴高采烈地往外走去。沿途几个嬴琪幕下看见他从记录官那跑出来还高高兴兴，便对他指指点点，都以为他被骂的受刺激疯了。
　　一路上，冯巽心中都默念着“感天谢地”。一想到能够回到姬凛身边，他就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啊啊啊～姬凛姬凛，我要回来了！
　　然而刚跑过一条街，看见了面前的比武场，冯巽却停下了脚步。
　　比武场上两个人，一个是姜温庆，另一个是徐允，都是二公子嬴琰的幕下。
　　姜温庆和徐允皆是聚灵境末期的修士，两人还是好友。这次比武纯粹是为了切磋，其余好友们来打赌谁会赢。
　　这时正要开始，姜温庆道：“徐兄，这次我使的是‘七阳诀’。”
　　徐允笑道：“‘天雷诀’在此。”
　　说罢二人就动了起来。看着两个人比划施法，冯巽激动无比的心就冷静下来。
　　刚刚太过高兴，完全忘记了自己修为尽废的事情。冯巽觉得有点委屈，原本似火的内心宛如被浇了一盆冰水，彻底高兴不起来了。
　　人家的好友，即便是现在天灾过后情况严重，也能兴致高昂地在一起。而自己，师父离开了，师弟死去了，兄弟从小就跟自己不亲，怕是没多久也忘了。唯独一个姬凛，自己却没办法跟他坦白一切，只能孤独地看着他。
　　紧捏自己的手指，他低头看着手里记录官给的推荐信，闭眼深呼吸一口。
　　再睁开眼，他变得淡然若水，十分镇定地往姬凛府上走去，仿佛刚才的情绪都是不存在的。
　　去姬府的路上，冯巽也打听清楚了跟姬凛幕下有关的事情。
　　决国三位公子，大公子及其幕下分派各地去安抚百姓、清理破废的建筑，因此不在决都。三公子嬴琪负责守卫边疆，预防这地方其他国家袭击边界，其幕下正陆续出发离开都城。眼下，唯有二公子嬴琰尚在决都。事务繁忙的嬴琰有很多事情都交给了姬凛，姬凛一个人忙不过来，便申请去招了幕下，分担事务。
　　来到姬凛府门前，冯巽便发现有两个记录官。其中一个他认识，是嬴琰当年招幕下时钦点的一位星海境修士，年纪略大，修为不高，但是识人精，一双慧眼仿佛能看透一切。从前的时候殷珮很喜欢和这老修士讲话，但是如今他却有些怂。面对这样的人精，他现在十分心虚。
　　他往旁边一看，另一位记录官年纪较轻，表情冷淡，且从未见过。他连忙上前去，一边与记录官讲话一边递过举荐信。
　　记录官眉头皱了一下，随后恢复原样，接过那信。
　　冯巽过得很顺利，没一会他就领到了姬凛幕下的腰牌，上面用大篆刻着“长空”二字。他强压下激动的情绪，轻轻地抚摸着那两个字。
　　‘天哪，我竟然真的拿到了！’
　　他对腰牌的目光实在是过于热切，引来了路人看他，用着奇怪的目光。冯巽丝毫不在意，兴高采烈地绕着姬凛的府邸跑了一圈。
　　这般乱来，实在是让人汗颜。
　　老修士看了冯巽好久，直到他撒开腿跑了，才转头看向年轻修士。
　　“这孩子很眼熟啊，这么有生气。”
　　年轻的修士面上波澜不惊：“没有修为。还很无礼。”
　　老修士捋了捋胡子，道：“并非只有修仙之人才能入眼。无礼嘛，可以调/教。”
　　年轻修士点头“嗯”了一声。
　　冯巽跑了一圈后，想要往殷家走去，悄悄地看一眼。这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腰牌散发出了淡淡的蓝光。“长空”二字在蓝光的笼罩下变成了另外两个字——“佩灵”。
　　“咦？该去领灵石了！”
　　与姬凛相伴多年，早已熟悉对方的一切指示的冯巽立刻就明白了这两字是什么意思，飞快地往姬凛府上跑去。这两个字与其他很多一起，是当初姬凛和殷珮自己弄出来的，为的是打仗时能够快速地与自己的同伴联系到。没想到姬凛把它们用在了这长空令上。
　　飞奔途中，他看见好几个脚下御着剑从他身边穿过的修士，还都是他以前认识的。没想到他们也都来了姬凛幕下。见自己被甩出去很远，冯巽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脚步飞了起来，大声吼道：“我一定要回去啊——”
　　怎么可以被别人随随便便地超越啊！要是以前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不可以！
　　冯巽闭着眼睛往前飞快地跑，前面的几个修士却用一言难尽的表情回头看他。
　　“这人有病？”
　　“不是吧……记录官这是什么人都放进来啊。”
　　“额，我们还是先去领灵石吧。别管他了。”
　　待冯巽进了姬府，拐着乱七八糟的路线，来到灵石官面前时，他已经喘着大气难以动弹了。
　　见他这么用功，灵石官把灵石袋挂在他的腰间，轻轻拍了他道：“辛苦了。不必担心，你还不是最后。虽然也没什么差别了。”
　　被这么夸奖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冯巽心里苦着，行了个不正的礼，喘着说“多谢”便慢慢离去。
　　灵石官想了想，好像前几天都没见过这个人，便对冯巽说：“你是新来的吧，等会去理事官那，领个房牌吧，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冯巽回头，深呼吸一口，再行了个端正的礼。
　　可以，这个灵石官很好！
　　按照灵石官所说，冯巽用长空令翻出地图，找到了理事官所住的地方。理事官正享用着午膳，见他来了，也没管嘴里还嚼着东西，就随手掏出了一个房令给他。
　　冯巽道了谢，拿起房令一看，二百零三号房。
　　“我的天，不是说这幕下才招了三天吗？怎么就两百多人了……”
　　理事官嘿嘿一笑：“长空公子受欢迎嘛，很正常的！”
　　这个笑容实在是惊人，冯巽见此无话可说，行礼以示尊重，随后转身离开。
　　理事官还晃晃手道：“唔，加油啊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