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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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越付过了茶钱，便牵着方兰生跟慕容紫英走到了海边。此处离栈桥较远，又有高树与房屋掩映，更是鲜少有人来往。
慕容紫英从剑匣中召出一柄剑，精良非常，甚至晕出微芒。他看着陵越手里的霄河略一点头，又扫了一眼浑身上下只挎了只包的方兰生。不等他说什么，方兰生就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懊恼喊道：“哎呀，我的搓衣板儿！”
听罢，慕容紫英的眼神瞬间变得严厉起来。
陵越暗道不好。方兰生御搓衣板这等光辉事迹他也是听百里屠苏说过的，当下赶在方兰生前边儿说：“兰生过来，我御剑带你去。”
方兰生小声嘟哝：“明明我自己也可以的。”
“那可要大哥去对面铁匠铺再给你买一柄剑？”陵越虽然这般提议，但也知道方兰生不会采纳。
果不其然，方兰生摇头道：“还是别麻烦这趟了。我又不会使剑，背在身上也是个累赘，不如算了。”不过等这趟旅程结束，回了琴川方家，倒是可以买一柄霄河，想陵越的时候就拿出来练一练陵越教他的剑招。
他打的盘算陵越是不知道，否则非得抱着他反复声明自己绝不离开才行。
路上果然平安，初时还能见些渔船货船，飞远了一望四下都是海，陆地只在水天交界处隐隐约约占了一条缝的大小。方兰生从后面抱着陵越的腰，脚底下踩着细细的霄河剑，除了风声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更好奇的是慕容紫英是怎么在这一片水上找着方向的，这儿尽管到处是水，在他眼里其实跟沙漠没有两样。就在慕容紫英示意陵越停下时，他更是没看出这儿和别的水面有何不同。
“就是这儿？我看这儿什么也没有啊。”方兰生一脸疑惑，不敢松手，就只能单手拍了拍陵越腹部，问道，“不是说海上会有仙山？没有山的话就没有地，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住在哪儿呀？”
陵越压着声音回答：“数百年间慕容长老时常探访这位前辈，不会弄错的。”
正在此时，慕容紫英递来两根枯树枝似的东西，陵越见方兰生绝不撒手，便都接了过来后再塞了一枝进方兰生手里，又附赠了关于自由出入各种结界的解释。慕容紫英一挥衣袖，给三人都施了避水的咒诀，率先下了水。
“我们也下去。”陵越说完按住了方兰生缠在他腰上的手，撤去飞剑。
伴随着方兰生的尖叫，三人越潜越深，也越走越冷。等他们跨过结界，真正迈入牢笼时方兰生又被惊得一抽气。此处比他呆过的那个翻云寨岩洞可怕百倍，寒气逼人不说，四周的各个囚笼里还躺了许多白骨，凌乱地散作一堆。方兰生也不敢数人头，只把陵越抱得更紧了。
“是不是冷？”陵越察觉到腰上和背后的力道，连忙关心询问。
方兰生频频点头，全蹭在陵越背上。
陵越修道十数载也很难捱，更不知道该如何帮方兰生，只好忙向慕容紫英求助：“慕容长老！”他没想到东海底下情况如此严峻。这也是慕容紫英当初没有把八卦讲的太仔细的缘故，陵越却又怪自己怎么没有仔细深想——他们用了鬼界才有的稀有道具偷偷溜进神女为了惩罚罪人而设的海底地牢里，难道还指望这儿的气候跟世外桃源似的不成？
眨眼的功夫，慕容紫英就以咒诀为两人挡去了绝大多数的寒意。
当年，他曾遭望舒寒意侵袭，又为了能挨住此处的严寒刺骨，花了许多年苦苦修炼了一种自创的功法。除去操劳琼华派重建振兴和定期的事宜，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承天剑台附近的静室内修习，和当初被困禁地十九载的玄霄是十成十的相似。
但他在昆仑山上修行，东海底下关着的这一位又何尝不是分分秒秒都在苦修？
等到方兰生的不再冷得牙齿打颤，他们才迈步向深处走去。这监牢和别的福地同样的是别有洞天，若抬头看去便满是暗沉沉的海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这儿太深了，阳光透不进来。方兰生缩了缩脖子，又把目光投向前方。那儿有一棵大树，少说也有三层楼高。绿叶掩映中开着淡粉色的花儿。方兰生认不出来，却觉得好看得紧，只是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在这苦寒之地活下来的，竟还开出这样好看的花儿来。
慕容紫英不出言介绍，陵越又板着一张脸，方兰生只好不吭声，只拽了陵越的胳膊安安静静地往前走。靠进了才知道，树下盘腿还坐着一个活人，也是这牢内唯一的活人了。
方兰生眨眨眼，看着慕容紫英给那男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又恭敬地称了声师叔，结果那人毫无反应，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他最不喜欢这样的态度，手一叉腰往前迈一步，一声“喂”字就要脱口而出。幸好陵越眼疾手快，拿手堵住了方兰生的嘴把人拽了回来，也躬身见礼，并告诉方兰生：“这位便是玄霄前辈。”
“前辈？”方兰生挑了挑眉毛，好奇问道，“那不是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为什么会被锁在这里？！”
竟然有个完全不清楚状况的人前来探访，玄霄反倒起了点好奇心，抬了抬眼皮。除却慕容紫英，那个恭敬行礼的人一看就跟当年的慕容紫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名门正派流水线产品，另外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家伙倒是还有点人气儿，只是不知何故粘前者粘得死紧。
‘没意思……’玄霄心里飘过三个大字，重又闷声打坐，不理外物。
方兰生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拿拳头敲击掌心，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我们是来救玄霄前辈的吧？那大哥你快些把那个铁链子斩了，在冷冰冰的地上打坐很难过的！”他是过来人，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脑回路忽然弥天大雾了起来，晃着陵越的胳膊就开始催促他救人。
站在一边的慕容紫英尚未想好在两个小辈面前该如何开启和玄霄的单方面闲聊，却被方兰生的想法唬得一愣一愣的。先前陵越确实随口一句提过方兰生“并不知情”，只是没想到他还真的是不知情得这么彻底。
玄霄冷笑一声，心想除非你们把昭明找来否则这看似普通的铁链几乎是无坚不摧的。不过张嘴时说的确是别的：“我是魔，自然被锁东海海底。”
“啊？！”方兰生的眼睛瞬间睁得更大，大约是被玄霄口中的魔的身份吓着了，又或者是被自己险些放一个魔自由的事儿吓着了。
陵越本想稍作安抚，四人耳边却突然间回荡起轰鸣巨响，似乎连脚下地面也左摇右晃起来。
整座牢笼震颤时，树上的花儿也被晃得飘飘洒洒坠落下来。然而这会儿根本没人有这个闲工夫去看落花雨的美景，混乱中，陵越一把揽过方兰生护在怀里。后者也是个熟能生巧的主儿，整个人乖巧地趴在陵越怀里，闭紧了眼睛等这场“地震”过去。
一个红发人影落在四人中间，忽而卷落了更多花瓣。震动却随着他的到来终止了。
这下陵越是真的片刻不耽搁地一边拔出了霄河，一边把方兰生塞到了自己身后。面前的这个陌生人魔气满溢，怎可能好相与？他喝问道：“你是何人？！”慕容紫英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略往玄霄身前踏了两步去。而碰巧有一朵花缓缓飘落至方兰生眼前，他下意识地接在手里，这才看清竟然还是完完整整的一朵花，不仅馨香淡雅，而且花蕊处竟还星星点点地散发出鹅黄色的光晕。
重楼不搭理他们，只斜了玄霄一眼。那人眼里没有戒备，什么都没有。重楼嗤笑道：“魔？哼，我们魔界可没有你这样的货色。”
听罢这话，玄霄无甚反应，慕容紫英倒是一惊。面前这个人一看就知非我族类，但应该尚能交流，于是抱拳好言问道：“阁下究竟何人，如若方便，还请报上姓名。”
“大可不必，本尊没兴趣和你打。”重楼横了他一眼，“只不过有人妄自尊大，竟敢自称为魔，实在可笑。”
“你、你的意思是……”方兰生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但又更糊涂了。
玄霄冷冰冰地看着重楼，“仙又如何，魔又如何？”
“这话倒是没错。”重楼点头，态度竟然几不可查地稍稍转好，“以后有机会不妨一战，告辞。”
这个魔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分一秒也不耽搁，让在场的四人百思不得其解。也就只有过些时候仍囚于牢中的玄霄略猜中三分了。九天玄女的结界被捅了个洞，她本人没有现身，来的倒是天庭的兵将。至于他们见着玄霄后回天庭又禀报了些什么，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话说回来，陵越和慕容紫英看威胁离去，都松了口气，收了剑。转头看见方兰生手中捧着的花，陵越微微一笑，道：“喜欢就拿着吧。”
方兰生看向慕容紫英，见他也无疑义便接道：“哦、好。”
慕容紫英礼节性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去塞子，将不知道什么液体倒在了树下。玄霄竟也不去看他，但也早知他会如此做。陵越和兰生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慕容紫英也不解释，更知此时不可久留，只叹了口气，最后在玄霄面前再行大礼便欲带其它二人离开此地。
陵越跟着走开两步忽然又回头，扬声问道：“玄霄前辈，在下有一事想请赐教！”他偷偷瞥了身侧的方兰生一眼，才继续说下去。“当年之事，如今是否后悔？”
玄霄沉默半晌，大家都以为他不屑答时，他却答了：“成仙如此，不如成魔。”
陵越脸色微变，很是郑重地道了声多谢，终于牵了方兰生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