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香》夏洛琳

2、一朝初见

　　“小姐，午时家中有客到访，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我的贴身婢女屏儿道。
　　我来到凡间已有十六年。
　　今日实在百无聊赖，便扮作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携着婢女屏儿到皇宫外一处热闹街市上闲逛。大少两位司命很是有心，给我安排了徐国公主这一身份，让我这些年来过得还算不错。
　　“小姐，这事情可耽误不得啊······”她在一旁略带担忧地催促。
　　我挥挥手，算是应了她，正欲反向折回皇宫，忽闻一旁楼中一阵出尘琴韵逾窗而出，丝丝入耳，缕缕动人，令人生出一种清心之感。这街市我来过不少回，街上各家铺子以何为生都摸得一清二楚，此楼乃是此街唯一一处赏乐之地聆音阁，不过这里日日演奏的是欢快之曲，今日会有如此出尘琴音倒真是一件奇事，想到此处，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听说这聆音阁镇店之宝乃一把名家所造的稀罕古琴，平日里听客是见不到的，可听这绝佳音色，虽比不上阳深送我的若木瑶琴，但在凡间，确实断然非一般器乐所出，我不禁好奇起来，此时这赏乐之人究竟是何种身份，竟能有幸闻得名琴一曲？揣着颗好奇的心，我撇下屏儿，左右几闪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钻进聆音阁内，循着那琴音拾阶上楼，打算一探究竟，可也是不巧，刚一到上面却被早早候在门前的侍从拦下。
　　只听那侍从拱手为礼，十分客气地道：“今日贵客来访，不便相扰，还请小姐见谅。”
　　他行礼间，只听屋内又换了另一支曲子，我毕竟还算有些修养，但大略通些音律，仙界凡间的曲子赏过不少，一听便可识出，此乃凡间名曲，曰《凤求凰》。
　　我倒是并不在意，扯个谎掩饰道：“哦，是么，我只是喜好音律，觉得这琴音不俗，心生好奇，想来瞧瞧罢了。”
　　话音方落，屏儿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小姐，我们还是及早回去的好。”
　　既然是有身份的贵客，我冒昧进去也确实不大妥当，况且午时陛下在朝殿接见孟国来使，断断不可缺席，想想便作罢了，正欲下楼离去，转身间却又被另一个侍从拦下，“这位小姐，我家公子请您进去。”
　　我提高音调疑惑地啊了一声。
　　“我家公子在屋内听您所言，认为同是喜好音律之人，岂有推辞之理，所以邀您一同鉴赏一二。”
　　我只是好奇今日到访的是何方贵客，想来瞧瞧而已，本都打算离开了，他拦下我这么一说，要是不去的话，反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了，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便携着屏儿随他进去。
　　走到一间加着锁的屋子时，那侍从推门而入，我们也由他引着进了房中。我头微微一侧才发现，抚琴的不是什么这聆音阁的乐伎，而是一位公子。这公子只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长相清俊，清秀眉目间却不失英气，我们进去时，他正手抚瑶琴，倒称得上是有一副风雅公子的做派。不过我眼角余光一扫，便知道他并不是一般的公子哥，他衣着色调虽素雅，以灰白为主，但衣裳料子不错，皆为上好绸缎，我站在远处，余光里隐隐约约还可辨出衣上暗纹，再扫扫他头上冠簪和身前玉佩的规制，便也能知晓他最起码是个王爷。也确实不错，一般的乐伎是碰不得这名琴的，估计也只有这种身份尊贵的客人才能如此随性的拨弄琴弦，待了这么久，凡间的礼制我还算明白。可这徐国的贵胄公子我几乎都见过，却偏偏从未见过他，既然这样的话，想想最近在徐国京中身份显赫的外族，那就只有孟国来使了。
　　那侍从微微抬眼觑一眼座上人，恭敬道：“公子。”
　　我装着没看出他身份的样子，摆出一副温婉女子的做派向他敛衽一礼。
　　“我方才听闻，姑娘也是喜好音律之人？”他轻猫淡写地问道。
　　“没什么，托词而已，公子您也信？”我倒是十分爽快，如实相告，“音律倒是通些，识得一些曲子，只是谈不上喜好罢了。”
　　“那你上来是想做什么？”他抬起头，眼眸清澈却又深邃，既像是一汪汩汩清泉般宁静温柔，又像是寒冰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做了神仙这么多年，竟然读不出他一个凡人心中所想，甚是奇怪，细细一想，或许是我现在同样乃一介凡人，没有仙力相辅，读不出来罢了。
　　我愣了下后，随即答道：“我只是好奇是何人竟能抚得动这稀罕的瑶琴而已。”
　　他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转瞬即逝，不易察觉，但还是被我察觉到了。
　　见他没再说话，我便先一步开口道：“既然公子无事，那我先行告退，日后有缘再见。”
　　他凝眸注视着手中瑶琴，点点头允了。
　　回到皇宫中，我让屏儿替我选件合适的衣裳，挑几样说得过去的首饰，匆匆前往不远处接见使臣的大殿，我在仙界就是如此，懒得打扮自己，也不会打扮，一般有仙者到访朱雀神殿时候，便是岁歌帮我选这选那的。赶至殿中，陛下未至，见此状况，后我几步的烈嫣一进来便凑到我旁边聊这个聊那个，烈嫣同我一样现今十七万岁，只是比我小了二十日而已，可阴差阳错，在凡间她却比我大了整整一个月，成了我的姐姐长宁公主。
　　我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听罢，虽然一手捂着嘴忍着笑，但眉眼之间已经开了花，身子也因为憋笑一颤一颤的，“你竟然还好意思说你是喜好音律，我看你是喜好那个王爷吧······”说完，她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算是把所有的笑声吞进了肚子里。
　　我装模作样地挑挑眉，将声音压低，不满道：“你还笑我？这是凡间朝殿，又不是玄武神殿，你现在是个公主，无论怎样也要注意点······”
　　“好好······先不笑你了，”她回身，挑着一只眉毛瞥着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过，过一会儿孟国来使可就要到了，如果他得知你是个公主，尴尬先不论，岂不丢脸？”
　　其实我半路上就想到这一点了，去实为不妥，不去则更是不妥，思来思去，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宴上我才得知，我遇到的那个风雅王爷，原来是孟国皇帝的三皇子，襄王梁浩。听闻这个梁浩的母亲生前虽身为贵妃，但终究是凭借她的家族势力才得此位，既不爱那皇帝也并不多受皇帝宠爱，外带这个已有二十二岁的儿子很是不争气，整日吟诗作画，游历各地，不爱理朝政，如同闲云野鹤，时日一长，自然就不受待见了。而他那两个哥哥夺嫡夺得正热火朝天的，哪里有闲心管这些事，便把他打发来了。
　　尴尬倒是没多尴尬。
　　他在宴上除了行相应的礼节外，没多说半句话，只是在自己座上遥遥瞟了我一眼，便没再多做什么其他的，可他嘴角一直挂着的那抹清淡的笑，却透着森森寒意，实在令人捉摸不透，让我觉得后脊发凉。
　　我心里微微有些慌，一不小心衣袖带倒了身旁茶碗。手忙脚乱一阵后，我定下心来暗暗道，自己再怎样说都有十七万年的道行，执掌朱雀神殿多年，老少神仙都镇住不少，断不应被这个只活了二十二年的小子镇住，再说了，他又没对着我笑，怕什么了，便定住神，勉勉强强撑完了这宴席。
　　陛下一走，殿中众人也三三两两散去，我和烈嫣同行回到各自寝殿，行至半途，觉得凉风舒爽，便叫身边宫女悉数回去，多绕了几步路，到僻静的地方散散心，过远辉阁时，只见不少宫女太监从阁前路中转出，迎面而来，朝我们行个礼便匆匆忙忙退下，不知去了哪里。
　　“远辉阁？这地方空置许久了，今日这是怎么了？”烈嫣惊奇道。
　　在我来凡界之前，这远辉阁就已经封存许久。我不免起疑，这素日人迹罕至的地方今日如此热闹，必有异常，而且近年来徐国国力危殆，已呈衰颓之势，各地暴乱频发，说不定是不行，我必须想个办法探听一下消息······
　　于是我便将饱含希冀的目光投向烈嫣。烈嫣见我这番眼神，先是呆滞地瞧瞧着我，然后脸上摆出一副“你怎么也学会师兄那一套了”的表情，道：“你······别看我······我现在跟你身份可一样，这徐国皇宫除了你我外没有其他神仙了啊······”
　　话说回来，下来的四个神仙中，我和烈嫣是久居徐国皇宫的公主，长乾是镇守藩镇的藩王，那么景凡那家伙去了哪里啊？至今也不露个面······算了，四日后猎场巡猎，据说孟国使团也受邀参加，那天皇帝不在皇宫，到时候先点个机灵的婢女来打探打探。
　　本已是午后，在皇宫各处转够了，我便回到自己的寝殿，姿态放松的坐在交椅上，叫屏儿端来茶，打算喝口茶梳理梳理思绪想个探听的万全之策，正茫然的乱翻册书，琢磨着该如何向我派的婢女解释我打探远辉阁的缘由时，不知什么东西嗖地一下跃过对面的窗子，一溜烟似的朝我飞奔过来，在距我不远处轻盈一跃，蹿上了我的书案，打翻了案上的白玉茶碗，滚烫的茶水一股脑儿全洒到了书上，泼下大片水渍。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只狐狸，这狐狸体型硕大，通体雪白，唯尾尖几绺七色杂毛，周身散发灵逸之气，显然不是凡妖两界的狐狸。
　　正巧，能让我少费些心思的婢女自己把自己送上了门来，她要是不来，我都差点忘了，我们四个来凡间这事儿我只告诉过她一个人。当时也只是为安全着想，让岁歌告诉了她我在何地是何身份，还顺带嘱咐了下，让她别告诉别的神仙，倒是没想到她有一日竟然会找到这来。不过，来的正好，我十分满意。

作者有话说

　　本文剧情紧凑，环环相扣，大家要耐心阅读，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