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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峨眉淡扫故人颜,鸾烛轻摇今日弦 ...

  •   晚宴上年殊喝了酒,回去时有些精神恍惚。廊沿上悬挂的红绸在悠悠地飘,像是月色乘着秋千,荡漾出暗红的光纹,一圈圈散在了风里。

      他是这将军府的少爷,可这些年里,他在这儿的日子却屈指可数,虽不至于迷路,可要说陌生也并不夸张。他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远远看到一间房里映出一片微光,初春的风像谁冰凉的手,把脸颊抚得凉了,却又很温柔地痛着。

      那是新房,门口窗上,皆映着巨大的喜字。已是深夜,白日里来贺喜的宾客早已离去,之前还能听到零零碎碎的声音,此时也全数没了。年殊面对着房门站了许久,后苦涩一笑,终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诗语萱仍端坐在床边,她顶着盖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年殊借着酒劲,故作踉跄地到她面前,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缩,年殊挑起她盖头一角,而后缓缓地,缓缓地将它掀了开来。

      他先看到的是她的下巴,接着是嘴,她染着大红的唇色,两瓣薄唇微合,勾起的弧度像极了天边的月牙。这感觉有些熟悉,可他始终无法想起,待看到了她的鼻子,眼睛,和那轻轻扫过的峨眉,他才恍然——这诗语萱,竟与多年前死去的阿牛有三分相像!

      心里登时涌起了波涛,脑子里也纷繁闪过了许多片段,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把她错看成了阿牛,可下一刻,他又很清楚地意识到,她是公主,从来高高在上。

      他旋身到桌边坐下,一边倒酒一边道:“这桩婚事本就你不情我不愿,这合卺酒便也不必喝了吧!”正好一杯清酒满了杯,他抬手将它端起,后手腕一翻,又将它悉数倒在了地上。

      屋中鸾烛轻摇,床边红帐翻飞。诗语萱起身到他身边,仍如白日一般道:“我不情,是因时桓,那你不愿……是因为阿牛么?”

      “我说了……”年殊倒酒的动作没有停,“公主说的这人,我已记不清楚……不过话说到这里,我倒有些好奇……”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她幽深的目光,“公主几次三番提起这人,可是与她有什么渊源?”

      诗语萱没立即回话,她定神看了他片刻,他亦不躲不闪地与她对视。自阿牛死后,他便明白了人心难测,皇权至上的道理,他也知道了,世间最凉薄当属情之一字,亲情,友情,甚而爱情,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全都不值一提,也是从这时开始,他学会了隐藏自己,也学会了处心积虑。

      “倒也没什么……只是……”她亦矮身坐在他身边,“皇兄曾与我说,我与阿牛有些相像,就凭这一张脸,年殊待我也定不会差于时桓,我便在想,这阿牛,应是你的心上人了……”

      年殊勾起唇角。他一直想不通,皇上乃至诗宇哲都是那般精明之人,又如何能任由其醉酒之言断送掉诗语萱的一生,然此时听了她的话,他却忽然想通了这其中关节。

      他和阿牛的事诗宇哲全看在眼里,当年为救阿牛,他在他营前跪过三天,忤逆过,威胁过,亦以下犯上过,甚而在诗宇哲将阿牛扔进牢里以后,他还试图半夜将她劫出,他们的友情是在这时彻底决裂,他对他,从此也只剩了礼,再无忠,亦无义。

      可于诗宇哲而言,他却是一个无法舍弃的臣子。他是大将军的儿子,又是在军营里长大,对将士来说,他的号召力不会差于一道圣令。适逢皇上年迈,南宣外有强敌间或来犯,内有反臣虎视眈眈,他年殊,迟早会成为各种权力制衡下至关重要的一子,诗宇哲不过是想用一个长得像阿牛的公主来拉拢他,或者说,他是想要收买他。

      他的算盘,确实打得很响。

      年殊收回目光,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方道:“公主天姿国色,实不是营中将士所能攀比!”

      窗子开着,一阵冷风骤然涌进,旁边烛火倒向一旁,眼看着就要熄灭,可等风过去,它又倔强地站起,重又燃烧了起来。

      这夜春寒如冰,绸红胜血。

      新婚三日回门,按规矩而言,本应该是年殊与诗语萱一并去皇宫请安,可到了那日,诗语萱却说,她与皇室已划清了界限,如今她是孤身一人,根本不必回门。

      这几日里年殊与她见得不多,纵是新婚之夜,也不过是对坐着说了些话,之后他便去了偏院。起身时风急月明,将房间染成了琥珀色,她问他是否要与她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他反问她:“难不成,公主心中,除却时桓,还装得下他人?”

      她却只回,出嫁从夫,她既嫁了,从此便是将军府中人!

      年殊摇摇头,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要往外去,身后人又道:“若你今日离开,那么以后,你便也不必来了!”

      年殊顿住脚步,微侧过头向后道:“公主放心,我定会保你完璧之身!”说罢,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新房。

      之后他果然没再踏足她的院落,因是新婚的关系,他也不能回去军营,而今三日过去,她仍与皇上置着气,可他作为臣子,却不能像她一般任性。

      他一个人去了皇宫,依次跪拜了皇上皇妃,以及那一众皇子。诗宇哲是太子,坐在仅次于皇上的位子,他依规矩唤了他兄长,他特意起身将他扶起,可两人对视时,眼里却都幽深得仿似空寂的山谷。

      是在这一日,他被正式封为了将军,因他多年前剿匪有功,这几年在军中威望甚高,皇上特赐了他镇北大将军的名号。他跪地谢了恩,诗宇哲却转了话道:“皇妹自小娇纵,还望将军能多担待,她这人,从来就受不得气,也吃不得苦!”

      年殊仍跪在地上:“微臣谨遵太子所言!”不多一字,不少一语,话说得无可挑剔,却也相当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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