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浅复深》一杯新茶

70、偷天换日

　　一条宽敞绵延的长街上，两旁店铺林立，行人稀稀落落，长街的东头行来三个身影，近了才发觉，是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和一只干瘦的小猴子，稍胖的小男孩手里举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倒跳着逗弄那只正追着自己跑的小猴子，嘴里一直嚷嚷着：“来…来呀！快来呀！追上我，我就给你吃。”
　　另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兴许是腿脚不便，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
　　很快的，三个身影就先后跑进了阿末他们所在的那家成衣铺子里。
　　阿末听见门外的声音抬起头，便见一个小胖子一阵风的窜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只小猴子，寂静的室内立即被嘹亮的喧闹声掩盖。
　　“来呀！来呀”小胖子拿着冰糖葫芦窜到了桌子后面，对着小猴子嬉皮笑脸。
　　“吱吱吱…”小猴子激动地手舞足蹈，对着躲在梅瑾瑜身后的小胖子不停的叫，立刻就要冲了上去，只是忽然被身后赶来的瘦弱男孩一把抱住。
　　“吱吱吱…”小猴子在瘦弱男孩怀中不停的挣扎扭动，一双豆大的黑眼珠直盯着小胖子的方向，身子也不住的往那边扑去，但都被瘦弱男孩控制住了。
　　瘦弱男孩试图安抚小猴子，用小小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小猴子的小脑袋，用稚嫩的声音温柔道：“小黑乖！等哥哥卖了钱，就给你买很多很多的冰糖葫芦。”
　　阿末这才发现瘦弱男孩手腕中还挂着一个小竹篮子，里面装着许多用竹篾编织的小动物，小鸡、小鸭、蜻蜓、蝴蝶等等，有几只还在小猴子的挣扎中蹭掉在了地上。
　　阿末尝试的叫了句，“小海？”
　　正在专心哄小猴子的瘦弱男孩抬起头看向阿末，诧异的目光转为惊喜，“阿末姐姐。”
　　“真的是你呀！”阿末有些不敢相信，欣喜道：“你会走路啦？”
　　小海激动的点头，“是、是的，小海可以走路了。”说着还抱着小猴子转了个圈圈，但可能还是不习惯的原因，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小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边小胖子玩的还是很尽兴，小胖身子又窜到了阿末身后，摇着冰糖葫芦对着小猴子直晃悠，然而小猴子似乎已经移情别恋，整个身子又往梅瑾瑜面前的那盘绿豆糕点上扑去，那猴急的模样似乎是饿极了的。
　　众人都注意的了这一点，同时看向那盘绿豆糕点。冷清的白衣公子端坐在桌边，澄澈如秋水的黑眸看着小猴子，小猴子似乎更加激动了，踢蹬着螳螂腿挣扎的更加厉害，以至于小海都快抓不住它了。
　　如仙人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公子，嘴角微微扬了扬，白皙修竹般的手指将盛放糕点的青瓷圆盘朝中间推了推，这一动作，忽然让阿末觉得，这人似乎不再那么遥远了。
　　阿末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将圆盘端到自己面前，拿了一块绿豆糕递到小猴子面前，小猴子立马抢过绿豆糕三两下的往嘴里塞，一块绿豆糕很快就消失在了小猴子的嘴里。
　　阿末又递了一块给小猴子，拿起另一块递给小海，小海腼腆的摇了摇头，只是那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绿豆糕咽口水。
　　阿末好笑的摇头，鼓励道：“快尝尝，很好吃的。”
　　一旁的小胖子见无人再理自己便觉得无趣，泄愤似得啃着手中的冰糖葫芦，一听阿末的话，边咀嚼边含糊的道：“是很好吃，可是我娘亲手做的呢！不收你钱的。”
　　小海红着脸接了过去，尝了一小口后舔舔嘴唇，将吃了一口的绿豆糕小心藏进了袖子里，见阿末一直盯着他，他小声解释道：“我等一下再吃。”
　　小胖子很快就吃完了冰糖葫芦，又将小胖手伸到盘子里抓了一个绿豆糕点整个吃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道：“你是想留给你姑姑的吧！”
　　小海瞬间像煮熟了的大虾般满脸绯红，袖子中的那块缺了口的糕点也像是烫手山芋般，拿出来不是不拿出来也不是，窘迫的无地自容。
　　阿末转头瞪了虎头虎脑的小胖子一眼，转脸又笑着对小海转移话题道：“这只小猴子是你养的吗？”
　　小海摇头道：“不是，是我前几日在家门口捡到的，当时小黑已经饿的皮包骨了，我给了他一个大馒头吃，它就活过来了。”
　　“哦，”阿末恍然大悟，摸了摸小海的头，夸赞道，“小海真善良。”
　　小海羞涩的低下了头，小声道：“黄先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黑虽然不是人，但也是一条生命。”
　　“臭小子，不去好好上学，竟然给我逃学。”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声。
　　“不好了，我爹回来了。”
　　还在不停猛吃的小胖子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猴一样的朝偏门外奔去，正门口出现的老板怒气冲冲的抓起脚上的黑布鞋就朝小胖背影砸去，正中小胖子的脑门儿，只听见一声惨叫声渐行渐远。
　　“哎哟喂！”
　　老板一只脚跳到偏门门口，捡起地上的黑布鞋穿上，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转身走到阿末和梅瑾瑜面前，谦和的笑道：“抱歉二位，那臭小子没有吵到你们吧？”
　　阿末知道梅瑾瑜是不会做声的，便开口笑道：“无碍。”
　　“那就好，那就好，我再给你们添壶茶。”老板说着转身，便见到一旁站着的小海，忽又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只竹蝴蝶，连忙退了一步，弯腰将掉在地上的好几个小玩意都捡了起来放进小海的竹篮子里，然后蹙眉问小海道，“李慕名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小海心虚的低垂着脑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李叔。”方才他带着小猴子在街边卖小玩意儿，李慕名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逗小黑玩儿，小黑好像很喜欢冰糖葫芦，追着李慕名跑了，小海在后面追喊着，怎么叫也叫不回来，后来李慕名就躲到了他家的店铺里，小黑也跟了进去。
　　“哼，那皮猴子是怎个德行我还不知，他要是有你一半乖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跟我来，你婶婶早上做了好些绿豆糕，本想着晚上送过去，你正好来了，就一并带回去吧！”老板边说边往偏门走。
　　“嗯，”小海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之前朝阿末挥了挥小手，甜甜的笑了笑。
　　望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老板的身材矮胖臃肿，小海则单薄削瘦，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显得那么的敦厚可爱。
　　相由心生。美丑只在善恶之间。
　　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阿末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书，书已经不在桌面上，不知何时跑到了对面人的手上，梅瑾瑜一手拿着手，一手夹着书签，神情专注悠然，抬眼清冷的眸子与阿末惊诧的目光对上，眼角微微上弯，一丝笑意浅浅流泻。
　　阿末咽了咽口水，许久才憋出一句，“你看吧！”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阿末再一次觉得，这人离自己近了些，有性情，有喜好，不再是冷冰冰独自绽放的梅花，冰雪消融，暖春三月，那时候的美才是最夺人心魄所在。
　　嘴角上扬，垂眸看书，唇瓣紧抿，青丝如瀑，白衣如雪，所有的一切都放低了声响，怕惊扰了这一世芳华。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殷唇轻启，声泻如泉。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阿末两眼弯弯，接道。
　　一声轻叹似花苞吐蕊。缓缓合上书，眸光再次看向窗外，刀削般的侧颜染上丝丝惆怅，喃喃道： “可惜了。”
　　阿末却笑道：“正当时。”
　　转头看向阿末，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有些诧异。
　　阿末解释道：“他的死说明有一种人生可以总是处于高潮，无论是名利、友谊还是爱情，他都可以拿到最好的一份，更重要的是，他使后人免于看到一个白发昏目的故将军，更省去了吴王在友谊与江山之间的两难选择。”
　　随着瞳孔的放大，里面有了点点笑意，“或许吧！”
　　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为了不冷场，阿末又提了一个话题问道：“梅公子的《金钗奇缘》何时出下一部？”
　　像乌云遮住了日头，那笑容缓缓隐去，眸光又一次看着窗户，窗外有一只鸟儿正在天空中飞翔，忽然一只利箭飞射过来，箭尖对准瞳孔急速飞驰，猛地一下，瞳孔骤缩，鸟儿被长箭穿心坠入深渊的场景倒影在黑瞳里，定格。
　　阿末好奇的也将目光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什么也没有，就听对面之人道：“快完了，就要结束了。”
　　阿末一愣，她记得第二次见面时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他说的是明年才会出来，怎么会写的这么快？
　　从成衣铺子里出来，马车便拖着一众人回到了沈府，吃罢午膳，张梦寒又兴致勃勃的拉着阿末在她的闺房中规整今日上午的成果。
　　一个时辰后，二人都累的仰躺在了床上，张梦寒依然兴致高昂，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她与梅瑾瑜认识的经过，以及对未来的憧憬，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双眼闪闪发光，像两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