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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灯火夜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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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心将群捕接引过来,熊捕头方知他并无歹意,既然都是为了对付红衣女鬼,便应齐心协力。王霸钧边走边道:“我就说了,这小师傅岂会骗你们?”熊捕头不好意思,纵然此刻脸上发红,也夜里也没人会瞧见,只笑道:“那真该多谢小师傅提醒,方才多有得罪,熊某在此赔礼了!”觉心还道:“哪里哪里,谨慎乃人之常性,施主何错之有?”
王霸钧气闷,问道:“你方才骂我,为何不向我赔礼道歉?”熊捕头道:“我骂了你,你也骂回了我,大家扯平了,用不着再赔礼道歉了。”
此片密林虽是诡异,但有两个好骂之人在场,却添得几分乐趣。慕容青青本是害怕,好在有两个大粗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句,身边又有觉心和白古成在,才不怕紫竹林里这诡异的静谧。慕容青青听二人吵得急,便想起周神通,若他此刻在此,说不定局面会变得更加有趣,偏生这老头此刻不在,想他大话连篇,还说自己是太白金星,要如何如何去抓住女鬼,怎知女鬼这回当真出现,自个却害怕得不敢跟来。
白古成亦是个好动之人,在夜里又岂会闲住?况身边有慕容青青那样一个美娇人相伴,便想在黑暗中找些欢乐。他道:“唉,在夜里守着那红衣女鬼,也真无趣得紧,方才听得二位叫骂,不知可有骂出火来?”王霸钧粗气道:“火,老子一肚子火!”熊捕头骂道:“蠢蛋蠢蛋,这位少侠的意思是问我们,可要在夜里生点火?”白古成道:“不错,现在过年,天气这般冷,要一整夜守在这里,谁能熬得住?就算我们熬得住,几个姑娘也熬不住啊!”慕容青青听他这么说,心中暖流似水,早已浑不觉冷。唐晓道:“是啊,烟妹,你冷不冷啊?”实对她百般关心。唐雨烟微微一羞,只柔柔道:“我还好!”觉心握紧霞珠的手,却听霞珠道:“我担心的,反而是女鬼会不会被冷到……我总觉得她不是鬼,而是一个人!”觉心道:“这世上只有你最懂我心,如果天下人都能如你这般,我顶上的头发就长出来了。”
熊捕头道:“这位少侠处处为人着想,说的话也很是在理,不来当捕快真是可惜了,不过有他相助,相信我们很快就能交差了!”白古成心里得意,却又想暗暗骂他几句:“我好端端的当什么捕快?有何可惜的?你们这些家伙,整日就想着怎么去抓人,有什么好玩的?你们怎能体会得到本公子逍遥快活?”嘴上却笑道,“哪里哪里?”却听熊捕头忽然叹道:“唉……可惜了可惜!”白古成问道:“不知熊捕头又在可惜些什么?”熊捕头道:“我们近日在街边的告示牌上贴了一则榜文,怎知这榜文被一个叫白古成的家伙给揭去了,这家伙揭了榜文,却没能把红衣女鬼逮住,搞得官府现在派老熊我亲自出马,当真是岂有此理!我想那榜文如果是你揭下的就好了。”慕容青青当即哈哈大笑,却不揭露,就连王霸钧那光头上的唇印都笑了起来,不知白古成在夜里听到这番话以后会作何反应。
白古成一听此话,果真眼睛愣大,那副模样端的比红衣女鬼还要可怕,几欲想把那熊捕头一口吃下。他此刻的情状,也只有依在身旁的慕容青青才瞧看得清楚。他心里顿有万柄利剑直指熊捕头,暗下一想:“贼秃的熊,这家伙……也实在太可恶了,难道夸了本公子,还要把我再损回去才够本么?”心中不由像王霸钧那样对他骂将起来,表面还是对他嬉笑道:“好说好说,榜文当然是我揭下的,因为本公子正是白古成!”
熊捕头当即“啊”的一愣,傻笑得数声,抖擞得两下,随即岔开话题,道:“现在天寒地冻的,夜里又这般黑,连看也看不见,要是能生个火就好了……”王霸钧还骂,却似骂上了瘾,道:“这熊捕头发抖的时候,果然很像一头熊,熊当然是黑的了,而且虬髯似墨笔,放屁似柴烟!”
说也不巧,这天下间当真有此等巧合,巧合得着实令人难以置信。王霸钧一句说完,熊捕头当真放了个声响连绵的屁,忽然一下子熏燃起了磷火。觉心反应来得奇快,当即一脚铲飞火把,握柄飞旋,朝熊捕头屁股一撞,将他挡离,令他免遭焚身之厄。觉心反手一抓,以那握柄一抄,火把的端头划向那团稍纵即逝的磷火,即令火把燃烧起来。
众人都取了火把,将端头引燃,总算能在幽暗的紫竹林里显耀出一片光亮来。白古成称赞道:“还是觉心老弟有办法。”王霸钧大笑道:“也是多亏了这头老黑熊的屁哇!”只不过那熊捕头被这样折腾过后,连顶冠也戴不稳了,去了帽子的遮掩,还有火光映着,只要是没有瞎的人都能看得清熊捕头顶上秃了好几块,当真是只“贼秃的熊”,难怪王霸钧每当骂人时,他会这般在意。
王霸钧笑道:“贼秃的熊,我说的可真没错!”熊捕头却哼道:“老熊我不和你耍嘴皮子,我们各凭本事,看看谁能先抓到红衣女鬼。”王霸钧当即道:“谁也不许跟我抢!抓到红衣女鬼后,我要让她在我的光头上吻上一吻,我要向全天下的女子证明,老子是天底下有本事的男人!”熊捕头道:“你若抓不到,那该怎么办?”王霸钧一急,大声道:“如果我抓不到红衣女鬼,我就是王八的鸡!”
众人齐笑而未发一语,唐瑜却想:“这两个废物一样的家伙也忒不自量力,要是没有我们布下的诛仙锁,你们这两块废物恐怕早就和红衣女鬼结了伴,还能活得到现在?”唐门六丑对他们那样的人向来最是反感,却又最是无奈,想着漫漫长夜,夜里吹着寒风,还要亮着火陪他们在这里度过,简直比被红衣女鬼吃了还要难过……
此夜长寂,客栈里还亮着灯火,家家户户也都亮着灯火,人人都生怕这灯火一旦熄灭,红衣女鬼便即出现,因此谁也不敢把灯火熄灭。
月下光,透帘窗,引烛摇,娇影斜过冷犹霜。骆紫萦此刻徘徊在房,烛光映在紫袄衫上,似乎是想取暖,袄衫上的绒毛又贴动了火影,绒毛不想没了灯火之明,灯火也不想失去绒毛之暖。她独坐桌前支颐,念着:“阿成……你怎么现在还不回来呢?你可知当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会害怕没了这灯火的光明,害怕失去这绒衣的温暖。”只呆呆看着眼前的灯火。
偏生有个好管闲事的人,在这时候接了一句:“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找这小子成!”他在屋顶上掀开一块房瓦,对骆紫萦露出笑脸,火光朝他脸上一照,果像个孩童一般,这样的人,除了周神通还能有谁?
骆紫萦一奇,问道:“嗯?周老前辈,你怎会在房顶上?”周神通道:“上来再说!”顿即一匹布练缠住骆紫萦的纤腰,将她拉上了房顶,客栈的顶便从此破了好几块砖瓦。纵有声息,哪怕是发出极大的动静,人们也只敢缩在被窝里取暖,心下却在受惊。他们蜷缩着身子,用厚实的棉被掩住自己的耳朵,几乎连声音也听不到,谁会出来?也只有这周神通的胆子才会比寻常百姓大上那么一些,谁让他自诩是太白金星呢?
原来周神通爬上屋顶去,想着今早红衣女鬼的站姿,自己便想模仿,也即倾斜着身子,想如鬼魅般飘摇,却不慎摔落,但他的身子每逢摔落一次,他就用绫缎功抓住房檐,把自己的身体拉上来。一次又复一次,他都始终没有试验得成,暗想:“这红衣女鬼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祖爷爷我就做不到呢……莫非她当真是女鬼不成?”他恰好站在骆紫萦的房顶上,随即听到她在房内兀自私语,便想拉她到顶上吃吃寒风。
周神通坐在房顶道:“你不知道,今天红衣女鬼当真出现了!”骆紫萦心中一颤,蹙眉急问:“那阿成呢?他一夜未归,是不是被红衣女鬼抓了啊?”一边扯周神通的衣服。周神通道:“哟哟哟,你先别急嘛!”骆紫萦道:“阿成不见了,我怎么能不急呢?周老前辈武功盖世,不如你带我一起,去把阿成救回来,好不好?”周神通听她夸赞自己武功盖世,半是得意,却道:“所说祖爷爷武功盖世,但那红衣女鬼确实可怕,居然连我这个太白金星也拿她没办法,气死祖爷爷了!”骆紫萦怔怔颤颤,道:“啊……那他这回岂不是凶多吉少了……我不管,就算是死,我也要去找他!”
周神通暂先将骆紫萦扯住,道:“这小子成身边有个武功高超的小光头,他哪会那么轻易死去,你就放心吧。如今红衣女鬼已惊动了官府,官府已经派人去了紫竹林,我想那小子成此刻应该还在紫竹林里。”骆紫萦心下稍宽,急切道:“当真?只要他没遇上危险就好……那我们赶紧到紫竹林去找他吧!”周神通思索了半晌,说道:“人是当然要找的,只不过现在乌灯暗火,就算进得紫竹林里,也是什么都瞧不见的,万一遇上红衣女鬼,岂不是人还没找着,自己反先遭了毒手……”骆紫萦道:“还说自己是太白金星,没想到胆子比我还小。你若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周神通即道:“谁说祖爷爷胆子小?只不过没人陪我,我抓到红衣女鬼以后就没人知道是我抓的了,你随我走罢!”其实他本就不敢一个人去,此刻有骆紫萦这么一句话,焉有不去之理?随即携骆紫萦飞纵下去。
二人盼能早些赶到紫竹林里,好和白古成会合。他们疾步而去,眼见城内关门闭户,街上早已空无一人,前面却独坐着个乞丐,此人倚墙而卧,但又不似乞讨,倒像心事重重,好生怪异。周神通道:“奇怪!前面怎么有个花子?我们过去看看。”他总改不了管闲事的性子,而在寒夜里独见此一人,说不定能从这乞丐身上找到些新奇好玩的事儿,只可惜那乞丐太邋遢,他偏生又是太爱干净,此刻便不敢离得太近。
那乞丐头也不抬,全当没见着人一般。周神通却愈加喜欢这样有性格的怪人,他先保持些距离,凑前嗅上一嗅,瞧有无臭味,浓也不浓?再捂好鼻子,上前道:“喂,街上连个人也没有,谁会给你银子?”那乞丐道:“那你们又是做什么的?难道也来跟我一样乞讨不成?”这言外之意,分明是说他们两个就是街上的人,为何不赏自己一些银子,而要多问缘由。周神通一愣,觉得这乞丐果然不好应付,只用肩膀顶碰几下骆紫萦。骆紫萦知他自己把麻烦惹上了身,总是不得解决。便问乞丐道:“这天寒地冻的,你就不怕冷么?”那乞丐冷笑道:“冷?‘冷’字该怎么写?就算我会写,也早已冻得写不出来了。”周神通又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就不怕红衣女鬼?”
他不过是成都街头上一个不起眼的叫花子,他饱经沧桑,受尽了饥冻,似乎什么也都无所忌惮了,还怕什么红衣女鬼。只听他道:“红衣女鬼?哼!还有什么好怕的,最好她来杀了我,不然我总有一天会杀了她!”周神通道:“哎呀呀,不要命的我见多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说得好像这红衣女鬼跟你有仇似的。”那乞丐冷道:“你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他刘靖扬可以瞒天过海,离开君瑶书苑,而我何泉一踏足江湖就沦为受世人唾弃的乞丐,我不服!”他在寒夜里叫喊,大声得连话音也嘶哑了。
原来眼前的这个乞丐,正是刘靖扬在君瑶书苑时的同窗。他在书苑时也一直瞧刘靖扬不顺眼,想处处与他为难,心中本就不服刘靖扬是君瑶书苑第一人,更憎恨他当时假借教授剑技一事,而让夫子将他自己驱逐出苑,实则是他跟夫子合计,自己想趁此外闯一番。何泉曾因此事被欺瞒了良久,而此刻沦为乞儿,遭世人唾弃,心中对他的恨意则又更深。
周神通一听他说到“刘靖扬”的名字,即惊诧道:“啊呀,可真巧了,你怎么也认识那小书生哇?”何泉冷哼一声,不屑道:“看来他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了,到哪都有前辈高人认识……而我……不管走到哪都没人认识,他们只当我是个乞丐,是个乞丐啊!”越说越是激动。周神通觉得他很可怜,道:“但我觉得你跟一般的乞丐,似乎不太一样。”何泉问道:“有何不一样?”周神通忽然笑道:“你居然敢死在红衣女鬼的手上,还说想杀死红衣女鬼,祖爷爷就欣赏你这样的乞丐!”他自己这么一笑出口来,便不自觉吸了几下何泉身上所散发出乞丐独有的气味。
周神通当即向后一跳,不禁“哇”的一声,忙捏住鼻子,叫道:“好臭好臭……”心里即想,“没想到这臭乞丐居然比以前的我还要臭……”躲得远一些,再问道,“你该不会是丐帮的吧?”何泉既已沦为乞丐,遭人冷眼,更经受过世人的百般轻辱,对他这般行径毫不在意,只道:“哼,丐帮?我倒也不稀罕!难道做乞丐的,就只能乞讨么……”
周神通左掏右挠,从怀里摸出些碎银扔了给他,笑道:“祖爷爷身上有些碎银,是我从你家里偷来的,就还给你吧!”他从不好意思做那种施舍的事,只觉自己是个居高望世的活神仙,稍做点好事都会怪难为情,一旦要做施舍的好事就非得说笑。
岂知何泉看也不看一眼,只听碎银落地的残声,便觉是凛冽的寒风来刮痛自己。他坐在地上,一脚蹬开那些碎银,冷冷说道:“哼,我不用你们可怜我!”周神通气道:“你你你……祖爷爷这么欣赏你才赏你些碎银,没想到你这么不知好歹!”骆紫萦上前,耐心问道:“你无依无靠,为什么不回家呢?”何泉两眼铮铮看着她,苦问:“家……什么是家?如果一个乞丐能有家的话,他又何苦到这街边来乞讨?”随即苦叹一声,“是夫子把我从小带大的,如今夫子已故,我还能去哪?”即仰天大喊,“刘靖扬,夫子是因你而死的!”一声过后,便垂头坠地,无力沉吟。二人本欲急往紫竹密林,却在此和路边的乞丐停逗些时,颇感尘世的沧桑。
沉寂良久,却闻一声:“我想你一定是饿了吧,好在你说话的声音够大,本姑娘还听得清楚,这里还有几个馒头,你拿去吃吧!”
没想到刚巧有个姑娘,在这寒冬大夜之中走过来,递给他几个馒头。那几个馒头虽然不是那么热腾腾,但也不至于冻成僵硬,此刻在何泉面前便是救饥之物。何泉虽闻见女子的声音,却也只看到了几块馒头,便当她是瞧不起自己,随意过来施舍怜悯之人。他头也不抬,冷言道:“哼!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何泉堂堂男儿,岂会接受嗟来之食?”两眼无意撇过,随即看到那是姑娘的手。一只纤嫩的细手,在寒冬下不畏严寒,将食物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只手,当真是只温暖的手。再缓缓抬头看去,犹见一个大美人俏立在前,看着她那张如雪般的笑脸晶莹似玉,在寒冬冷夜下却不发冷。
那女子发似飞瀑,任泉浪打落在简如洗练的发饰上,泛红了似是轻嗔的玉腮,携着远山般的蛾眉,一双秋水明眸流盼生辉,兼又巧鼻玲珑,朱唇点绛,端是一派天香国色。她身上的芳馨早已盖过了何泉身上的那股花子气味,像是寒冬的幽兰盛散在这时的夜里。
她娇声若隐,言道:“那也要填饱肚子,才像一个堂堂男儿啊!”
何泉不由全身一颤,心神也随即一荡,双手微微抬起,去接过这位姑娘施舍的馒头。他那双又臭又脏的大手,攥握着她那又香又软的盈盈纤手,越握越紧,不舍放开,只怕这一将放开,就再也握不住了。
那姑娘“呀”的轻呼一声,即把手缩了回去,道:“你弄疼我了……”几个馒头也掉落在地上,却摔出了不少碎末。何泉这次竟要把它们一一捡起,哪怕是些馒头的碎末,也毫不犹豫捡了,放入嘴里大口地吃下。
周神通道:“你这人真奇怪,刚刚还一副很有骨气的样子,说什么都不吃嗟来之食,怎么现在馒头掉地上了,都已经这么脏了你还吃?”何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嘴里一边咀嚼着馒头,眼睛一边瞧看着那位姑娘,可说是寸光不移。
骆紫萦欲问知身份,向那姑娘道:“不知姑娘是……”那姑娘转身微微一笑,道:“我叫司徒静儿,大理人士!”周神通愣道:“大理人士?你大老远跑这来,该不会就是为了施舍这个乞丐吧?”司徒静儿道:“你们一定觉得很奇怪,今下子时已过,城中早没了人影,只剩下灯火之明,为何我一个女子会只身出现在此。”周神通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还不是一样,也出现在这里。”司徒静儿轻笑道:“你们出现在这里,或许是为了抓红衣女鬼,而我出现在这里,却是想被红衣女鬼抓走。”周神通又是一愣,问道:“小女娃娃年纪轻轻,难道活得不耐烦了?”
何泉在旁听得清楚,不禁暗自一怔:“这世上怎会有比我还古怪的人?偏偏还是个这般美貌的女子……”却听司徒静儿笑道:“谁说我活得不耐烦了?谁说被红衣女鬼抓走就会死?红衣女鬼能不能杀我,还是未知之数呢!”听她这么一说,周神通大喜,笑道:“嘻嘻嘻,这么说,你的武功一定非常高咯,祖爷爷要见识见识!”骆紫萦只“喂”一声想叫住他们,怎知周神通出手甚快,左手已朝司徒静儿肩头抓去。
怎见司徒静儿这时往“归妹”位一踏,身子竟如烟影般斜斜飘去。周神通一抓落空,方才晓觉,原来她所走的,是早已名冠天下的逍遥派武学“凌波微步”,比之自己的“双足挪移步”又更胜一筹,却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能练成此等上乘轻功身法。但周神通心中最不服输,且最喜欢遇上这样的新鲜事,岂肯轻易放过,也当即走起了双足挪移步,随即以“绫缎功”施出布练,欲将她捆拿住。
司徒静儿抢踏“无妄”,左手小指当即刺出,竟有一股忽来忽去、妙变精微的气流从小指发出,顿往那布练射去,那布练即被她的这股无形气质切得破碎。周神通脸色一变,大惊道:“六脉神剑?”司徒静儿言道:“不错,我的这招少泽剑并未算什么,我的中冲剑更厉害,要不要再多试几剑?”周神通笑道:“嘿嘿,有趣有趣,再多试几剑又何妨!”再顾不上脚下所走的步法,手中即施展起柔水拳法,他每每打出的拳劲都是大空若盈,即柔即刚,似能将对方困于水圈,继而以万顷巨水汇入江海之势攻破对手。怎惜他每围积成一层水圈,水圈就立被司徒静儿的气剑刺破了洞,拳势即如水泄而不蓄。
何泉不由站起身来,把他们的招数仔细看入眼中,心忖:“没想到这位司徒姑娘的武功竟这样厉害!莫非她是大理段家的传人?”真恨不得现在和她走招的那个人不是周神通而是自己,可自己偏偏武功低微,就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却怎配与她较技?骆紫萦今日亲眼目睹了六脉神剑,方才想到:“难怪我翠烟门有此门规,凡拜访我翠烟门的男子,须得献上如《六脉神剑》那样第一流的武功绝学,否则必无缘与我门楣。今日看来,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果然非同小可,只不过这位姑娘……”想她虽乃大理人士,却又复姓司徒,不知和段氏有何渊源?
周神通走着双足挪移步,苦在对方的气剑灵活巧妙,且收发自如,因此极难抢近对方身子,只能依仗投掷外物来反击。他快步挪到几盏灯笼后面,本想踢几个过去,借此挡下她的气剑,再趁势反攻。随即听得“嗤嗤嗤”数声,竟有气剑穿灯,击破了纸笼,打灭了灯火。周神通挪到哪,司徒静儿的气剑便跟到哪,邻近的灯火也被她指哪往哪的气剑击灭了好几盏。她的功力是远远及不上周神通的,只胜在了灵变的步法和巧妙的气剑。
司徒静儿足踏凌波微步,手使六脉神剑,一边移形换位,一边远距离牵制对方,按理说应可立于不败之地。但想自己的六脉神剑尚未学全,来来去去也只会那么一招少泽剑和一招中冲剑,且施展起来又极耗损真力,未能持久相斗,便改换一阳指应对。周神通嘻嘻笑道:“你的六脉神剑虽然厉害,却也沾不到祖爷爷分毫!”见她攻势一弱,当即将身后的灯笼踢起,未之将落,即一掌将其劈飞,身子紧随而上。
司徒静儿一指点出,一阳指指劲透灯而过,震破了纸笼,却未能把里面的焰火打灭,原来周神通的掌中含蓄的内力已护住了那团灯焰。司徒静儿指上注力一分,那焰火便即颤动,向周神通那边偏移。周神通又吐了半分劲,那焰火顿又直立燃起,不偏不倚。二人如此你来我往,相持不下。
周神通自知难敌段氏的六脉神剑,好在她的功力不及自己,否则胜负之数或未易量。他便即收手,说道:“好啦好啦,不必再斗了!”侧身一让,那焰火随一阳指的指劲射到了墙上,咚的灭去。司徒静儿心想再斗下去,自己决讨不到便宜,便道:“你自己总要留些力气,想想该怎么抓红衣女鬼才是,我倒不须为此费心。”周神通道:“说的不错,只是祖爷爷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司徒静儿道:“你一定是在奇怪,我怎会懂得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是也不是?”周神通道:“你这丫头可真厉害,连祖爷爷想什么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真不错!你会走凌波微步倒没什么稀奇,只不过那六脉神剑是大理段家的绝学,就算是皇室子弟也只能避位为僧,在出家以后才能练习,你一个小女娃娃虽是大理人士,但非段氏子弟,却怎能习得这般绝学?”
司徒静儿暗想:“不行,我好容易才避开族人耳目逃到这里来,这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岂能把事情原委再道述与他人!”便随口说道,“唉!在我小的时候,我娘说我爹死了,但我不相信爹死了,更不相信爹爹会抛弃我们,所以我要出来找他。后来……后来我离家以后,就遇上了一个疯和尚,那疯和尚说要教我天下无敌的武功,逼着我学他的点穴功夫。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六脉神剑跟一阳指的,只觉得这疯和尚甚是难缠,学去他的凌波微步以后,我自己便一个人逃出来了。”
周神通一拍掌,道:“这就对了,那疯和尚一定的天龙寺里的高僧,不知什么时候痴了哪根筋,所以他才要逼着你学六脉神剑的,娃儿你可真有福气啊!”仰天思索了一阵,便又笑道,“有趣有趣,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么一个疯和尚,跟祖爷爷我当真有得一拼哇!什么时候得去见识见识……”
司徒静儿心中窃笑:“傻瓜,哪有什么疯和尚?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你当真会相信!唉……我本还担心自己一个人出门会被坏人欺哄,没想到你一把年纪了,比我还好骗。”周神通阅历甚深,又岂会那么好骗?只不过司徒静儿所言恰正说中他心头极感兴趣的事,他怎还会去辨个真假。
骆紫萦催促道:“周老前辈,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紫竹林罢!”周神通道:“对对对,我们赶紧去抓红衣女鬼,祖爷爷还跟小子成打赌呢,要是被他抢先一步抓到手,那我太白金星多没面子呀!”何泉见他们准欲离去,便想:“这位司徒姑娘的武功既然这样厉害,我不如拜她为师……”但转念一想,“不,不,如果我拜这位司徒姑娘为师,那我此生只能做她的弟子了,我实想有个如她这般的女子与我相伴,日后陪我同行江湖岂不快哉?这前辈的武功也不弱,若能拜得这位前辈为师,他日等我学成武功以后,便可打败刘靖扬了!”
何泉忽道:“你们……当真要去抓红衣女鬼?”周神通道:“不错,难道你这乞丐也想去?”何泉突然跪倒在他面前,恳切道:“老前辈,请收我为徒!”周神通倏地一愣,赶紧捏住鼻子,向后跳开一步,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收徒弟?祖爷爷的神通派现今确实很缺子弟,不过他日一定会桃李满天下的!”何泉喜道:“那就太好了,不知在下可否有幸成为前辈的首徒?”
周神通一乐,笑道:“嘿嘿,你是个乞丐,当然没那么幸运了,我的第一个徒弟是小子香,第二个徒弟是小子成,不过他已经被人抢走了。”何泉愣道:“啊!前辈的徒弟,还会被人抢走?”周神通忙道:“祖爷爷教出的徒弟嘛,都神通广大,自然是很抢手的,到哪都不怕没人要。”何泉信心再度,喜道:“原来如此,那太好了,既然小子成被人抢走了,那我就可以成为你第二个徒弟了。”周神通摇头道:“不行不行,就算他被人抢走了,你要拜我为师,也只能算是第三个徒弟了,就叫小子泉罢!”
何泉一怔,随即诧道:“啊!小子泉?为什么前辈门下的弟子,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子?”周神通即道:“啊呀呀!什么叫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这么说就大大的不对了,我是你祖爷爷嘛,当然叫你小子泉了!我是开派祖师,他们喊我一声祖爷爷,我叫他们一声小子,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受到师门的关怀,你懂不懂啊?”
何泉连忙道:“是是是,小子泉拜见师傅!”周神通立道:“别拜别拜,我现在可没答应收你为徒啊!虽然我确实很想收徒弟,但我就是不收乞丐做徒弟,等你哪天洗干净了身子,再来求我收你做徒弟也不迟,这是小书生教我的,嘿嘿……”何泉心下暗嗔:“混账,又是刘靖扬!”这时只缓缓点头,言道:“好,一言为定!”去捡起地上的碎银,再凝望司徒静儿一眼,便即转身离去。
周神通对司徒静儿道:“静儿静儿,不如你跟我们一块去紫竹林罢!”司徒静儿笑道:“我本来就想被红衣女鬼抓走,当然要跟你们一块去了!”周神通高兴得跳起来,喜道:“妙极妙计,有了你的六脉神剑,看红衣女鬼这次能往哪逃!”却又想道,“啊呀,这林里这么黑,一旦走进去便瞧不见路了,得拿些灯笼去才好!”又看满地残灯破笼,早被司徒静儿的六脉神剑打得破损,没有一个像样的了,连当照明之用也是不能。
这时,司徒静儿从衣兜里摸出一颗圆大的珠子,此珠盈散出皎如皓月的清光,端是无火自明,溢彩通照,无疑是颗夜明珠了。
周神通看到这东西,当即瞪大了圆眼,问道:“这是什么好宝贝啊?”想伸手一摸。司徒静儿随即走去,只道:“我身上携有夜明珠,你们随我进紫竹林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