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洞庭怪盗 ...
-
气蒸云梦,素月江痕,半点风色人家。笑我还著春风意,更无多情酒中醉,唯明月共影,独有一人催。新月有时江渚上,玉怜莫愁客容改,妙语与君迟。孤夜沉光,水月共明,分辉渐寒,流照星斗。欲言笑罢襟袖冷,经年一度旧难抛。云舟过畔,闲客水都,独揽一碧风情。
诗仙李白有云:“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从此诗可看出李白南游洞庭之时的畅然,而那洞庭湖风景独魁,万象奇丽,不愧是文人墨客言诗作赋之所。
洞庭虽美,却传闻位于西南方的密林有一处野鬼出没的地方。此刻银月高挂,正值子时,一声女子的叫喊传遍悠悠夜空,打破了寂静。
“救命啊!”一个女子一边跑一边叫喊着。
“嘿嘿!不用叫了,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你!”这声音甚是气粗,分明是男人的声音。
那女子的后面似乎紧追这两个强盗,却不知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只因夜里太黑,实在瞧不清那些人究竟是长哪般模样。
便在这时,恰逢一个白衣少年路经此地,听到了那女子的叫喊,顿时拔足便追了上去,听那少年放声喝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那少年便即止住口舌,心下忖道:“不对不对,什么光天化日,此刻是黑夜啊!何况那女的是不是良家妇女也不清楚,搞不好是那两个贼人看上她的美色了,如果我把她救下,她岂不是要以身相许?嘿嘿,为何我走到哪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思量至此,那少年暗道:“唉!管他那么多做什么?看我白大侠英雄救美,行侠仗义!”
那白衣少年正是白古成,他喝住那两名贼人,当下拔出了陆天遥所赠予的云腾剑,眼下看来是要和他二人激斗起来。听那女子叫道:“大侠,救救我!”她即刻躲到白古成身后,便听那两个强盗喝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敢管你爷爷的好事,活得不耐烦了罢!”见白古成双眉一横,左手拇指在鼻间一撇,指着他们,言道:“遇上我这急公好义、除暴安良、锄强扶弱、义薄云天的白衣秀士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气,还不快快给你爷爷我跪下磕头,磕得响了,兴许我一高兴,就放你们走了。若是再纠缠我身后的这位姑娘,可别怪你爷爷剑下无情哦!”那贼人听了大怒,当即喝道:“放你娘的狗屁!臭小子,你还嫩着呢,竟敢口出狂言!什么白衣秀士?有种报上名来!”白古成自从习得陆天遥所授的《春秋剑籍》后武功大有长进,他仗着自己得到高人指点,此刻竟也遇敌不乱,还有这等从容的气度,着实难得,听他笑道:“嘿嘿!好说好说,本公子便是传闻英俊不凡,纵是神仙见了也下凡的白古成了。”说着,右手挽了一道剑花,左手撇过发间一递,捏了一个剑诀。那贼人笑道:“哈哈哈,真他娘的脑子有病吧!听都没听说过,原来是个无名小卒罢了。”另一贼人却道:“大哥,跟他废话什么,杀人灭口,上!”
两个贼人当下一拥而上,白古成惊道:“哇!来真的?”他却不回头,随口说了声:“姑娘别怕,有我白古成在,这两个强盗伤你不得!”那女子连声谢道:“多谢白少侠,多谢白少侠!”白古成初次听闻有人称他为“白少侠”,不禁心头一乐,登时便得意忘形,此刻两贼人的剑锋已离他胸前三寸,白古成心下一愕,立时使出一招“春去秋来”,架开了两贼人的剑,同时反手一撩,再施展一招“春雨入眠”,长剑一抖,唰唰唰三剑递刺而出,快似一剑。两个贼人本想挺剑还刺,怎奈白古成这两式剑法一气呵成,使得快捷,一时奈何他不得。两个贼人气焰被白古成的剑势压了下去,只斗得数十回合,那两贼人不知怎的,倏地丢盔弃甲,抛下长剑,大步流星奔走了去,显是打不过敌人才逃跑遁退的败状。白古成心下喜道:“定然是这两个家伙知道打我不过,才拔足遁走。不过算你们识相,向来菩萨心肠的我又怎能在美女面前痛下杀手呢?”一边又想到:“看来那老伯教我的剑法还挺厉害的,嘿嘿!谁叫我这回身负重任,要去苏州找什么叫司马天承的家伙,要是连这两个王八羔子都打不过,我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随即转头对那女子道:“好了,姑娘,现在没事了!”却听那女子哎呦的一声,用屁股撞他一下,装出一副娇羞之相,又不让他瞧见自己的面容,她言道:“没想到白少侠你挺厉害的嘛!”那白古成一乐,竟压不住心头的喜劲,暗道:“哇!居然还这么主动,莫不成真要以身相许?看来我这回发了!”他闭着眼睛,正自作想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哪知白古成越想越发笑,不知想到了哪里去。那女子见状,问道:“白少侠,有这么好笑么?”那白古成也没看她,便道:“好笑,好笑!”又笑着问道:“姑娘芳名呀?”那女子扭了一扭,似乎不好意思,只微声颤道:“人家……人家叫翠娇!”白古成一愕,便道:“翠娇?哎呀!这么土的名字又怎么配得上美女呢?不如让我这英俊潇洒的白衣秀士,来帮你起个好听些的名字怎么样?一定好听得让你自己听了以后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白古成随即转过头来一看那翠娇的面容,只见她窘眉丑态,有着任何人见之都要搭上霉运那般的丑状,又是一副龅牙阔口,实在难以想象她的面型为何扭曲,几无人相。翠娇的脸上竟还长有一颗大黑痣,而这颗黑痣又似乎凝集了她一身的精华。从身后看她是一位身形婀娜的纤盈女子,但若从正面去瞧她的容貌却是丑不堪言,无比吓人,倒有几分像青面獠牙的恶鬼,怖惧之状可将那刚出世的婴儿吓得哭啼数月不停,难尽其辞一容其表,连那村口的东施恐怕都要比她好看上三分。
那翠娇的眼睛一眯一眨,竟眨得比电闪还快,半刻都没有停下过,忽听她问道:“白少侠,我美吗?”那白古成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却强忍斥恶之意,看着翠娇那令人作呕的丑相,双目直愣,差点没吐出来,只得颤道:“美美美……美……”翠娇的眼睛仍然眨着,便似愣脑呆人不知抽了哪根筋,从未既止停歇,一边将身子挨近白古成,听她问道:“那白少侠帮我起个什么好听的名字啊?”见那白古成一脸无奈,心里纵有万般不愿意,也难以摆脱翠娇对他如此纠缠法,他含糊道:“姑娘美艳无方,小的怎敢乱起名字玷污了姑娘的大节!”此话言不由衷,却听到那翠娇咯咯发笑,更似极了一只下蛋的母鸡。白古成这时再忍不住,言道:“翠娇姑娘,小的能遇到你,当真三生有幸!”他两眼直打转,似乎是要想个万全的脱身之法,心下却苦道:“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遇到你简直倒了八辈子大霉!”他随即拱手便道:“咳咳!想我白大侠素来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今日得遇,足见你我有缘,如今姑娘安好无恙,我们后会无期,告辞!”正要转身逃遁,将翠娇撇下,却即被她叫住:“且慢!”白古成一愕,已然愣住,听翠娇接着道:“既然白少侠武功高强,又行踪难觅,那干脆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白古成既已装出一副侠相,便也难以推辞,拱手道:“不知翠娇姑娘所谓何事?力能所及,愿为效劳!”他说这句话简直是一字一字缓顿而出,不成一气,显是心中已无奈到了极点。那翠娇说道:“我要到岳阳城去找我姑父,可这山头附近有一个叫王霸钧的光头恶棍,是个怪人。这人专横霸道,在山上的霸陵冈称雄一方,专干些奸淫掳掠、打家劫舍的事,简直是无恶不作。近来听闻岳阳城内的女子无故失踪,想必又是此人干的好事!”白古成的侠义心肠又被激起,道:“岂有此理,竟有这等事?”翠娇道:“最奇怪的是这王霸钧不会去调戏良家妇女,却专抢别人家过门的媳妇,简直横行无忌、目无王法,你说可怕不可怕?所以白少侠你这回可要护送我这弱女子一程啊!”白古成心里暗道:“你丑成这副模样,那王霸钧怎么可能会打你的主意呢?适才那两个贼人要是瞧见你长这般模样,你吓也把他们吓死了,还哪用得着我出手?”一边笑颜嘻哈,嘴上却道:“翠娇姑娘愿让我白古成护送,那是瞧得起在下。”翠娇笑道:“哎呦!白少侠还真会说话呢!”白古成本见她形貌丑陋难堪,又听她哎呦一声发叫,不禁毛骨悚然,只觉要恶心作呕。
那翠娇始终是个女子,随白古成走了一段长路,天仍未亮,她渐感体力不支,便要休憩,岂料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那白古成只能无奈的守在她身边,心里却暗暗叫苦。他一边又想起了舒琴姑娘,想着她绝色的姿容,这才使自己好受些,他脸上顿时浮现过笑意。不久,白古成也倒在了一旁,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二人醒来。那翠娇揉过双眼,言道:“哎呦!白少侠,你可是个正人君子嘛,像我这等如花似玉的美人那可谓世间少有,你见到我这样的绝色美女都能把持得住,竟全无非分之想,没有把人家……讨厌,你真坏!”白古成一怔,被她气得两眼瞪呆愣直,直似心头之火无从发泄,要从眼睛里喷冒出来一般,他心想一个女孩子家连这等话都讲得出口,果真是不知羞耻,暗道:“你以为自己是谁,那几分姿色就想迷倒我白古成……不对,那还叫什么姿色,丑得都已经没有人相了,居然还说出那样的话,真不要脸!”嘴上却又对那翠娇言道:“嘿嘿!像翠娇姑娘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我又怎敢有非分之想,我们走罢!”他不愿和那翠娇多费唇舌,转身便要快步行去,却又听到:“哎呦!白少侠,睡了一个晚上,今早不知怎的,我竟浑身没力气了,走不动了,你过来背我走好不好?”白古成登时如遭一记晴天霹雳,双目愣直,心想:“不会吧!我白古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么会让这臭婆娘给缠上了呢?日后若是有人知道我白古成背过一个这么丑的女人,岂不一世英名全毁了,我还哪有脸见人?舒琴姑娘,救命啊!”随着一副无奈失落的表情,他此刻心痛欲裂,差点儿没哭出来。
这时不知怎的,竟刮起了一阵风,只听风声呼呼袭来,那风吹得猛烈,二人流带随着风势而乱了发华。忽听到翠娇啊的一声惊呼,她的脸上竟无故被吹开了一块皮,但又丝毫没有血迹,也没留下任何创口。那风越吹越猛,过得一会儿,翠娇的整张面皮都已然被大风给掀了下来,那张面皮也随风而逝,方才知晓,原来她一直都戴着人皮面具。可眼下看来,翠娇似乎并不是一个丑得全无人相的女子,她竟是一个美得可以让天下男子为其倾倒的女子,白古成见状,呆呆看出了神。
翠娇的人皮面具被大风揭下以后,只见她貌色佳容竟可匹及古往今来的四大美女,但“西子捧心、昭君出塞、玉环醉酒、貂蝉拜月”这四词在她面前,未免又显得俗气了些,因为那四个词也只能用以形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且以一句“晴天云日一碧净,晚空晓月素银寒,挂江舟楼阁,伊人痴候”作想,轻姿唯妙倩影动,思君又恐佳人迟。她的美虽非冠绝天下,但若是没有她的美,便如万里云空无晴日,众星独夜无朗月,丹青画作无妙笔,神来玄音无雅奏,满席佳肴无陈酿,扬帆行船无使舵。那种感觉等同于做饭烧菜之时缺了柴米少了盐,实不快哉。只因她的美有异于艳极天下之美,既是画龙点睛之美,自是一种必不可少的美。
白古成想到舒琴,见翠娇的容色与舒琴又是平分秋色,舒琴是个端雅的女子,而她却又多了一分可爱的稚气,好不脱俗。白古成适才还把翠娇当成是没有人相的丑八怪,听到她说要自己去背她,差点哭天抢地,心中叫苦连连,那当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但白古成此刻见她美貌,焉能不心喜,趁着兴头,一把扑了上去,对翠娇言道:“翠娇姑娘,我来背你!”翠娇轻轻把他推开,言道:“我才不要你背呢,我自己能走!”白古成只是呆呆傻笑了一番,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这时只觉能和美女走在一起,实在是畅快不已,登时心头一乐,纵有狂风刮面而不知痛。听翠娇道:“白大哥,我可以这样叫你么?”白古成心中一震,立时喜道:“当然可以,翠娇姑娘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我高兴得很!”翠娇的脸上现过一阵红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对白古成微微说道:“白大哥,其实我不叫翠娇!”白古成一奇,随即问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见她双颊生晕,徒添一丝娇美之色,她羞羞地道:“我叫慕容青青!”白古成心下暗想:“嘿嘿!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都喜欢骗人,果然没错,古人诚不我欺!”他对慕容青青道:“慕容青青,果然好名字!我就说嘛,如此绝色佳人怎么可能会取个这么土气的名字!”慕容青青便道:“我先前还以为白大哥会以貌取人,嫌我长得丑,没想到白大哥非但不嫌我丑,还愿意护送我到岳阳城,青青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白古成心中一凛,听她如此夸耀自己,又自知先前其实并非如她所说的这般,心里好生过意不去,难免有些愧仄,道:“咳咳,人不可貌相,我又岂能因为长相的美丑而弃人于不顾!更何况行侠仗义本是我白古成分内之事,青青姑娘无须介怀!”慕容青青喜道:“白大哥,你真好!”白古成问道:“你明明长得这么漂亮,这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装成一个丑女呢?”慕容青青言道:“都是那可恶的‘洞庭怪盗’王霸钧,他看到年轻貌美的女子或是刚拜堂成亲的媳妇,都要将她们押回霸陵冈去当老婆,我若不装得丑些,恐怕早被抓去了。昨晚夜里那两个贼人没瞧见我那副丑样,不然也不会追着我跑了,万一他们瞧到我的样子定要把他们吓得半死,可是我的人皮面具被大风刮落了,所以现在只能让白大哥你护送我到岳阳城去找我姑父了。”白古成一拍胸口,言道:“青青姑娘放心,有我白古成在此,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就和你一起到岳阳城去找你姑父。”慕容青青言道:“那就有劳白大哥了!”白古成道:“客气客气!”他见慕容青青既然复姓慕容,随即又想起一事,问道:“青青姑娘,你可曾听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慕容青青道:“斗转星移!”白古成一记灵光闪过,言道:“对对对,就是斗转星移,青青姑娘如何得知?”心下已暗暗猜想,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会不会是姑苏慕容的后人。听慕容青青说道:“不瞒白大哥,那斗转星移正是先祖慕容氏的家传绝学!”果不其然,如白古成所料,慕容青青确是鲜卑族人,听他道:“原来青青姑娘复姓慕容,果真是姑苏慕容的后人!”白古成却又奇道:“姑苏慕容的家传武功虽不能天下无敌,但也足以自保,为何青青姑娘……”正要问慕容青青个缘故,她却抢道:“我不要学武功,我不要再背负着慕容家的祖传遗训,我不要去复兴大燕,我只想平平淡淡地活着,走自己喜欢的路!”接连道出三个“我不要”,足见她内心此刻已悲愤之极,她差点溅泪而哭,却难发作,便又将这股激愤强忍,缓压在了心头。白古成欲要宽慰她几句,见慕容青青缓缓摇头,她只淡淡言道:“先祖当年为了光复大燕,以他人化名混入西夏国,害死过不少宋人。后来他不但辜负了深爱自己的女子,还差点害死了大理国的世子,先祖想借助大理的兵力来光复大燕,欲拜恶人为父,就连忠于自己多年的家臣也被他所杀。如此用心良苦,却是千方百计条条不成,最后功败垂成,只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白古成万没想到,她一个弱女子身上竟背负如此沉重之痛楚,一切虽非她所为,可慕容青青作为姑苏慕容的后人,心里却是如巨石沉压,那种罪孽之感在百年以来都挪移不去。她目泛流波,对白古成道:“武功虽能自保,但学会武功以后,我便无法选择,只能遵照祖宗的遗训。所以我不想学武功,也不想去害人,更不愿像先祖当年那般背负着祖宗遗训,变得无情无义,为了光复大燕而不择手段,毁了自己的一生。白大哥,你若是我,便能体会个中痛苦的滋味。”白古成素来话多,此刻听到这么一番话,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沉了半晌,见慕容青青难过,又想了些法子来逗乐她,白古成和慕容青青一同往岳阳行去,一路陪她说笑。
岳阳古称巴陵,相传很久以前,此处湖泊星罗棋布,河流网织,可是上天忽然降下了一座大山隔断了巴陵周边的水系,使得这里的渔民无从生计。据说后来一日,当地百姓听闻一阵铃铛晃响的声音,原来是孙吴的“锦帆贼”甘兴霸路经此地,那甘兴霸是水船盗贼,他得知此处水路阻隔,料是因此断送了自己的财路,他又焉能不怒。那时正巧一柄霸陵刀从天而降,只见此刀甚为宽巨,身如钩状,刀柄却又比寻常的刀要来得粗大,可以想象双手握刀大喝一声的霸气。那甘兴霸便持此刀纵身一跃,大喝一声,一刀将那大山劈成了几块,让巴陵的水系得以复原,巴陵的渔民从此也能继续生计,对甘兴霸心存感激。只不过那霸陵刀劈山以后,大山碎成了几座小山冈,而那柄刀便落在了其中的一座小山冈上,又因这柄刀名曰“霸陵刀”,与巴陵谐音,此山冈故得名“霸陵冈”。
霸陵冈上,阴风袭袭,果真如同野鬼栖住的地方,但瞧那山冈的势头,却又透露着一股极为阳刚的霸气。陵霸冈的虎啸堂中,只见众弟子背刀而立,分列两边。厅堂上的尊位却坐着一个怪人,只见他手上拿着一面铜镜,那怪人对着那面铜镜左看右照,似乎在看些什么,莫不成那铜镜之中还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愈照愈是入神,两眼未曾离开过那面铜镜。照了良久才发现,原来那怪人用铜镜照的不是自己的样相,而是那光秃秃的头顶,他如此光亮的头却似抹上了一层油。这时听到嗡嗡声响,竟飞过来一只蚊子,落在那怪人的光头上,那蚊子正要叮咬去吸他的血,却不料粘头而落,触肤即滑,那蚊子立时掉在地上,被那怪客一脚踩死了。他的头果然很光滑,连蚊子这等细小之物都无从着脚,世上恐怕除了“滑不留手”这门绝技,再难想到其他能媲美它的功夫了。见那怪客又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嘴角一笑,似乎对自己的光头极是自信。
突然又闪过两丝发光,方才知道那怪客并非是个完全的大光头,见他颔额之处竟还留有两根长长的细发,分各两边,左右各一根长发。那两根细长黑发竟闪得光亮,想必是他对自己仅余存两根的头发珍视如此,经过了长时间精心保养,才照理得这斯完好。那怪客对自己的光头几经拍摸,还要以铜镜照看一番方才满意,他每逢照镜,不是瞧自己的光头,便是看自己那两根细长的黑发。没想到普天之下竟还有如此怪人,而这怪客正是恶贯满盈、专抢别人媳妇当老婆的“洞庭怪盗”王霸钧。
王霸钧这时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再摸过一下头顶的油肤,他点点头,心里满意得很,脸上现出了几分喜色,道:“嗯!果然是又亮又光滑啊!”王霸钧手里拿着铜镜,以自己的光头与之比照,看究竟是自己的光头亮一些,还是那面铜镜更亮一些,他随口叫了一弟子过来,问道:“你说,是我的头亮一些,还是这面铜镜亮一些?”那弟子不知他是何意,只上前答道:“禀堂主,你手中的铜镜金光闪闪,自然要更亮一些。”那王霸钧大吃一惊,道:“啊?你居然觉得这铜镜比我的头还要光亮?我的头竟然还比不上这面铜镜?真他娘的扫兴!”王霸钧当即怒由心起,跃离尊位,疾地伸手出去,在那弟子的脸上啪啪啪啪分各左右连扇了四记耳光,提足递在他胸前,两脚便将那弟子踢了出去。王霸钧随即将那面铜镜抛起,趁着下落之势,一拳便击向铜镜,那股拳劲来得刚猛,加之力道强横,那面铜镜登时碎裂,难以重圆。那王霸钧经常照镜子,还要以铜镜和自己的光头比照比照,瞧瞧自己的光头是否油亮,若是铜镜比他的光头还亮,他便一拳将镜子打碎。
这时,王霸钧又叫了另外一名弟子过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光头,又指了指地上那面碎裂的铜镜,问道:“你说,是我的头亮,还是这面破铜镜亮?”那弟子见得先前惨例,只吓得面无人色,魂不附体,已然心骇,颤道:“自然是……堂……堂主的头更……更亮一些!”那王霸钧顿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他摆出了一副看似温雅的神情,接着说道:“唉!你们之美我者,实在是怕了我也,我诚知吾头不若铜镜亮,我之妻爱我,我之妾想我,我之友敬我,都说我的光头简直比他娘的铜镜还亮!”王霸钧此话,想必是引自《战国策》的篇章,那《邹忌讽齐王纳谏》中有一段是:“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料是那王霸钧想引用两句古话来装点门面,但文语带粗,却又说得不伦不类,简直可笑之极,实乃附庸风雅之举。
忽然,见一个虎啸堂弟子押着一个相如盗匪之徒走入堂中,那虎啸堂弟子喝道:“跪下!”一把将那盗人压跪在地,便对王霸钧道:“堂主,日前那群强盗中留有活口,我在云岭镇附近发现了这可疑之人,于是便将他绑了回来,听候堂主发落!”王霸钧道:“很好,你先下去!”那虎啸堂弟子道:“是,堂主!”
正眼一看,原来这盗人竟是刘靖扬和程姝瑶日前在云岭镇前的驿站所遇到的小二哥,这小二名叫贾贺,却不知何故,他为何要装成强盗混入其中。那王霸钧背手在后,踱步思虑,似乎在作想些什么,此刻双目扫过,上下打量了那贾贺一番。王霸钧问道:“你们为何要跟我们抢那血书?还有血书是不是在你手里?”他连发二问,那贾贺却说:“不知道!”王霸钧心想:“那日死了大半数人,还有几个却不知所踪,瞧他这副模样,血书他是决计拿不到手的!”王霸钧又急道:“快说,血书在哪?”那贾贺又说:“不知道!”王霸钧心念电闪,只觉那伙强盗都已被自己的恶霸子弟给杀光了,他心知自己的恶霸子弟心狠手辣,怎么还会留有活口,更怀疑他的身份,又问道:“你不是那伙强盗的人,你是天王帮的人?”那贾贺还是说:“不知道!”王霸钧当真急了,捶胸顿足起来,哇哇直叫,怒喝道:“你可知老子的手段有多狠辣,我房中藏有数十把刀,每把刀上面都沾满了江湖中人的血迹,我发起疯来要是不砍人,就会自己往自己身上砍几刀,连我自己看着都有点怕了。”说着,立时扯下自己的衣袍,见王霸钧一身横练,他的身上果然有数十道宽厚的疤痕。只听那贾贺笑道:“那你真是罪孽深重了,你往自己身上砍几刀也好,那算是补过,就是砍死自己也不算过分,你只是为江湖武林除去了大害,功德无量啊!”寻常人看到王霸钧身上那些烂腐的疤痕早已胆寒,都要吓出了魂,岂料这贾贺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和他说笑,直气得王霸钧愣眼发直,他登时啸如猛虎,叫道:“我干你娘的,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完,王霸钧正要一掌劈下,此时但见贾贺口中喃喃,他随即扬掌止在半空,举定不落,心想贾贺还有话未说,却听他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听嘭的一声,王霸钧当即一记手刀便了结他的性命,道:“还以为你要向我求饶,道明身份,告知我血书的实情以便饶你性命,哪知你废话连篇,不识抬举,这也怨不得我了!”那王霸钧一脚踏在自己的尊位上,如似对下面的弟子发喊号令,放声粗喝:“快去拿我的霸陵刀来,老子这回还真他娘的怒了,大伙儿跟我进城里去砍几个人,看谁不顺眼就砍死谁,顺便抢几个老婆回来乐乐,睡她们几晚来消消气!”
众虎啸堂弟子举欢而兴,闻听此话,拿了霸陵刀,便随王霸钧一同前往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