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地等你》银河系恒星编号0106

9、金鳞岂非池中物

　　赵远和曾修能盘腿坐在茵毯上玩双陆棋，赵远惜字如金，曾修能大呼小叫，外人听来还以为他一个人在玩。
　　李瑾环佩叮当的从内室出来，两人对她的过度盛装都有些讶然，赵远怕惹她生气没表现出来，曾修能就直率多了，毕竟他总觉得自己与李瑾的性别没有差别。
　　“不过是新科进士的探花宴又不是上元夜，你这样会闹笑话的。”
　　“我愿意”李瑾横了他一眼。
　　“嘿嘿嘿嘿“曾修能捂着嘴娇笑道”怕不是宴会上有心上人吧？”
　　“真的吗？”赵远问，神色颇有些紧张。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开个玩笑，这么紧张干嘛？”曾修能扭着屁股撞了她一下。
　　三辆华丽的马车等在门外，马鬃都被修剪成五瓣名曰“五花马”，李瑾的马车旁立着一匹膘肥体键的蒙古草原马，马背上跨着一位身披轻甲腰悬长剑的长身青年，马车后面肃立着五个握着戟的轻甲士兵，他的部下不管是五个还是五千个都是一式一样的严整。
　　“范越哥哥，你回来啦！”李瑾小跑几步，音调甚是惊喜，范越奉命去并州募兵，离开长安已四个多月了。
　　“是的，昨晚就回来了。”
　　“那怎么没来看我？”
　　“想给你个惊喜。”范越翻身下马扶李瑾上车，看见她披帛拖到地上便躬身拈了起来。
　　“我今天好看么？”
　　“丑”
　　“切”李瑾用小拳头推了一下范越的胳膊。
　　范越用大拳头推了一下她的侧脸。
　　“妆花啦，妆花啦”李瑾夸张的叫起来。
　　范越忍不住笑出声来，颇为宠溺。
　　马车粼粼开动，李瑾不顾马路上的尘土把窗帘挑起与骑马走在车旁的范越聊天，两人许久未见都颇为想念，范越说的是并州新鲜的见闻，李瑾说的却都是小儿女之间争风吃醋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范越也听得相当投入。
　　范越是落魄士族出身，祖上颇有地位，到了他这一代时穷的只剩腰上挂的那一柄剑，李世绩还在并州做刺史时，他就成了李家豢养的高手之一，幼时的李瑾就是骑在他的脖子上认识长安城的，那时候的他陪着她度过了每一个节日，逛遍了每一条大街小巷，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兄妹。
　　探花宴摆在曲江池的杏园，曲江池在长安城东南，是一个天然湖泊，那里亭台林立，水道蜿蜒，许多权贵甚至皇帝都在那里建造了亭台楼阁，紫云楼便是一例。
　　李瑾到的时候，杏园里已挤满了宾客，有长安的也有周边各州各郡的，男的衣冠博带女的环佩叮当，三五成群十个一堆，像苍蝇像蚊子，嗡嗡嗡嗡。
　　她在人群中焦急的搜索，一个光芒四射的青年正在人堆里寒暄，他身穿青绿色直裾，乌黑的头发整齐的绾进玉冠，目光柔和，举止文雅，整个人就像一块温润的玉，李瑾虽听不到他的声音可她能想象的到，在过去的岁月里这温厚而有磁性的嗓音不知给了她多少安慰。
　　他是今天宴会的主人，新科进士江城，李瑾心尖上的人。
　　虽然明知他很忙，李瑾还是径直穿过人群走过去，连好几个人跟她打招呼都没注意到，她把自己打扮成一朵盛放的快要压断枝条的花，就是为了给他看的呀！
　　“江城大人！”
　　“李瑾，你来了。”
　　江城谨守礼教的给她行了一个礼，恭敬到有些疏远，李瑾刚想开口说话他又转身去招呼刚进来的宾客了。
　　“我花了一个早晨的功夫，你就只看一眼“李瑾失落的道，神情犹如开老了的花，有点蔫。
　　她不喜欢他如此谨慎克制，不喜欢他待她如别人一样，不过她注意到一个细节，他看她时眼神先是一顿紧接着迅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只是一瞬间，可对一个敏感的少女来说已经足够了，那是一个男人在肯定一个女人的美貌时才会有的眼神。
　　他虽然不善于表达，可眼神已说明了一切，虽然有些美中不足，可也该满足了，阴郁的少女在自己的安慰下马上又变得明朗起来。

　　少男少女们被李瑾吸引过来，她不过刚来了一刻钟便成了厅堂里一个小小的中心。
　　她左右逢源，八面来风，让每一个少爷都觉得自己是她最青睐的那个，然后他们就会更卖力的讨好奉承她，她渴望成为人群的中心，渴望众星拱月的感觉，不，是依赖。
　　她任性且单纯，虚荣且生机勃勃，奢侈的挥霍自己青春，不知天外有天。
　　这时节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有人建议玩“探花”，大家纷纷赞同，锦衣华服五颜六色的公子小姐们纷纷散入园子里去找指定的鲜花，李瑾坐在原地周围还剩一小圈人，她雪白的皮肤是精心呵护出来的，才不会为了玩个游戏就跑到太阳底下。
　　她拿出一支洒金折扇，转眼就被另一个公子殷勤的接过去了。一阵和风微微的送过来，她对那人报以淡淡的微笑，她知道不能笑的过分，过分了男人就不在乎了。
　　她把脸偏了偏，想看看江城在做什么，冷不丁却发现李长源进来了，他身穿青色直裾，袍袖带风，身后跟着的人又换了，一个身材长大，高鼻深目，琥珀色的眼眸，金色长发，另一个中等身材，身穿一件道袍，身后背把长剑，头上简单的绾了一个髻，用玉簪簪住。
　　虽是一副道士装扮，可李瑾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的，眉目如画，是个美人。
　　是个相好吧，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李瑾嗤了一声。
　　李长源一进门就看到了她，咧嘴一笑，齿如编贝，客观的说他的笑容非常纯净，可李瑾总觉的有一些不怀好意掺在其中，她想横眉竖目却受制于自己的承诺，只好勉强的回应一个淡笑。
　　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众人，在一个清静的角落找到了李陵，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京城的公子哥都会趁着这种聚会笼络人脉，他却不会，在这个繁盛的大都会反而活的像个隐士。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问关于李长源的事吧。”
　　“那就别卖关子了，神算子，你说李长源是演了场戏给咱们的天子看，到底什么意思？”
　　李陵呷了口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道“阿瑾，真没想到第一个来问我的人居然是你。你看看这些公子哥们”李陵眼风一扫“他们亲身经历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异常，依然醉生梦死歌舞升平。”
　　“你答非所问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李长源在最合适的时机，把最重要的东西展现给最合适的人看。当今朝廷，大权旁落外戚手中，天子需要有人帮他镇压权贵，李长源教训贵公子并非众人所传的路见不平，他只不过向天子表明了其不惧权贵的立场，你懂了吗？”
　　“原来是这样！”李瑾恍然大悟道，李陵的话就像一阵迅猛的北风吹散了缭绕在她眼前的迷雾。
　　“李长源的爹爹是太尉，虽说无实权可毕竟是名义上的三公，有他在后面镇着，李长源做起事来便顺手的多，既有胆量又有背景，他几乎是长安北部尉的不二人选，这家伙对自己对时势都很清醒啊！”
　　“这些只不过是些阴谋诡计罢了，君子根本不屑为之，你也别太抬举他了。”李瑾拿过酒壶喝了一口。
　　李陵轻轻的摇了摇头“阿瑾你有所不知，李敢和姬十三都是高手，你再看看他身边的那两人，那个高鼻深目的叫曳落河，是西域一只小雇佣军的首领，那个道士名叫冉湘，是华山派第一高手，都不是一般人能支使的，如今却都为他所用，不是许以大义便是许以重利，我想他一定还会做出很多令我们惊讶的事情。”
　　“他到底想干嘛？”李瑾不安的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李陵讳莫如深的回道。
　　李瑾望着李陵，颇为惊讶，这个清冷如隐士的家伙怎会知道如此之多的江湖之事呢？对时势对人性也了如指掌，看来他并不是真隐而是等待时机的卧龙，正如古人所说精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她转脸望向喧闹的人群，瞬间觉得这些左右逢源的人面目模糊，也许，这些钻营的短视的人才真是“隐士”吧。
　　金缶声有节奏的响了起来，探花宴开始了，散入花园的公子小姐们不管有没有摘到花都回到了花厅，众人落座完毕，衣袂飘飘的侍女开始把碗碟布到桌上，有南山的野味，草原来的乳酪，西域产的葡萄美酒和岭南的荔枝煎。
　　番邦音乐响起二十几个高鼻深目的美女头绾高髻身穿彩衣，踩着节拍走到花厅阶前的空地上，纤细的腰身裸|露在外面，风情无限的扭起了西域舞。
　　李瑾把一颗荔枝煎放进口里，情不自禁的用余光瞥了瞥李长源，原因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长源竟然跟唐千叶坐在一起，唐千叶可以说是本朝最强势的外戚，她的大姐是后宫之主唐皇后，二哥唐渊是权势熏天的大司空。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一向倨傲的她竟然歪着头跟李长源热聊，神情颇有些讨好，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李长源一边听一边时不时的往舞女堆里瞟上一眼，李瑾嗤了一声，心想狗果然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