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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桃李花开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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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狗被放到了李瑾面前,这狗生的古怪,最大的特征是瘦长,通体雪白,只有左眼处被一个乌黑的椭圆圈住,像个独眼的海盗又像被人打了一拳。
小家伙初来乍到,站在绒毯上瑟瑟发抖。
“太可爱了,这是什么狗啊?!”李瑾惊喜万分的把它抱进怀里,用手摩挲。
“这狗叫灵缇,大食国使团的贡品,是种猎犬,最擅长抓山鸡兔子,你要经常带它出去散步,不然身材会走形的。”李长源道。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元宝端来一碗羊奶,李瑾用小勺子小心翼翼的喂它,像个慈爱的母亲在照顾她的婴孩,此情此景令李长源的表情不由得柔和起来。
李瑾给它取名“灵儿”,李长源反对说它是公的叫门神比较有气势,可李瑾坚持,李长源只好依她。
前线捷报传来,姬十三帅军远征将近一年,打下了荆州四郡之地,荆州牧江城退往荆南死守最后两郡苟延残喘,李长源格外兴奋,他一直觉得盘踞西南有些憋屈,早就想沿江而下挥鞭东南了,如今终于夙愿得偿,荆州乃鱼米之乡,若连年丰收,他便能挥师北上与范越一决雌雄。
“有位重臣将从前线归来,此次若不是他出神入化的布局,荆州这块硬骨头很难啃下来,等你见到他说不定还能恢复些记忆”退朝回到寝宫的李长源兴奋的跟李瑾说道。
“我也认识?”
李瑾心下惘然,自己以前到底什么身份啊,居然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岂止认识!据说小时候还一起泡过澡,一提起这事孤便妒忌的不得了。”李长源笑道。
他刻意把荆州牧江城省略了,那个从没在战场上赢过他的男人偏偏赢得了李瑾的心,在她少女时代勾上了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既看不上他又忌惮他,干脆不提。
“又胡扯!”李瑾横了她一眼,耳根微微发热。
过了几天李长源带回来一个人,厚厚的貂裘包裹着单薄的身板,笑容纯净毫无攻击性,面色有着读书人式的苍白,就外表实在看不出他竟然是个攻城拔寨杀伐果断的军师,按礼制君主的家眷不与外臣相见,可见他与李长源的关系非同一般,
“阿瑾!”那人跑上前来,面色因激动而泛起潮红,平时似乎缺乏锻炼,几步路便惹得他气喘吁吁。
啊?第一次见面便要拥抱?这是什么习惯啊?这人怎么跟李长源似的,李瑾讶然,怔在原地。
“抱吧抱吧,也只有他不会令孤吃醋。”
李长源的话仿佛定心丸似的,李瑾懵懂的伸开双臂与他相拥,在鼻子触到他的肩膀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有些刺鼻的清香,味道往往比记忆更可靠,很多遥远的犹如前世般的记忆犹如开闸洪水似的涌了出来,一瞬间几乎热泪盈眶。
“李陵?”
“你居然记得我?!”李陵激动的道,因为太瘦,喉结显眼的上下移动。
“我即便忘了你也不会忘记你身上的味道。”
“读书,女人,喝酒,可是我的三绝。”
往昔的好日子似乎又回来了,两人又哭又笑,疯了一般。
“见到你我的酒瘾也犯了,好像几百年都没喝了,今晚咱两定要一醉方休。”
记忆没恢复多少,酒瘾倒犯了,李长源无奈的摇摇头说了句损友,他本想趁着失忆帮她把酒戒了的,如今功亏一篑。
黄门布好席,几人围着几案盘腿而坐,灵儿卧在李瑾脚边,丫鬟们把烫好的酒舀到酒盏里。
“太学里数你功课最好,我以为你会做经学博士,成为一代大儒,没想到却做了攻城拔寨的军师,真是世事难料。”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喜欢冒险,喜欢挑战,喜欢未知的东西,做军师不过遵从本性而已,此生尽兴便死而无憾,谁还管身后之名。”李陵特别兴奋,因而话也分外稠密,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他喝酒像喝水,不要命。
“少喝点,你身子本就单薄,此去经年江南地湿,孤看你气色不大好。”李长源道。
“放心,我有分寸。”李陵道。
看着他两君臣情深的模样,一个疑问划过李瑾心头。
“你们两怎么走到一起的?”
“我们两?”两人相视一笑。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改天再说吧。”
“对”李陵喝了杯酒附和道。
望着他两默契的模样,李瑾摇摇头,开玩笑的道“有那么多过往啊,怎么感觉我才是多余的那个呢?”
几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李陵显然有备而来,伸手进怀摸出一个卷轴,看颜色有点岁月了,他递给李瑾道“还记得他两吗?”
李瑾展开一看,陈旧的绢帛上工笔画细致的描摹了三个人像,中间的是她本人,左边的明明是个男人却生着女相,右边的眉目精悍,鼻梁笔直如刀削斧砍,三人站在盛开的芍药丛旁,衣饰华丽容颜正盛,笑的不经世事。
李瑾摇了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辜负了李陵的心意。
“忘得倒干净,左边的叫曾修能,如今下落不明,右边的叫赵远,如今是江东布政手下的第一猛将,曾经与你都是至交,这像还是我给你们描的,哎,十年都过去了。”
推杯换盏,李长源和李陵聊了很多过往,可是这过往是经过修剪的,曾经的伤痛好像新结的痂,两人都不忍触碰,既然忘了,便忘干净吧。
可真实的过往就在那儿摆着,发生了便没人能够改变,并且比他们所说的还要跌宕百倍。
酒香中,时光回到过往,回到了桃李盛开的长安城。
叮铃~叮铃~
夜很静谧,铃声传的很远。
铜铃挂在车盖四角,马车从延寿坊出来驶向丰乐坊,此时已入宵禁,青条石铺成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过李瑾无所谓,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实际往往并非如此,律令总得人来执行,而人总是屈从权贵,虽然不公平,可这就是世道。
她斜倚在车厢里,双颊因酒力的作用红得如番茄一般,除却自己的那份她还帮曾修能带下不少,谁叫她交了个不胜酒力的朋友呢?只能护着。
忽然远处有骑兵杂沓而来,辕马嘶鸣一声,马车猛然停住,因为惯性李瑾微微前倾,她不耐烦的撩开车帘,一阵微风吹来,带着桃李花香,春天就是浪漫。
数不清的骑兵把马车包围起来,人人手里端着长戟,戟刃反射着月光,黑暗中看不清楚脸孔,只剩下林立的暗黑色剪影。
“怎么回事?”
车夫已经吓傻了,没能回答她。
一人身穿玄甲倒提长戟排众而出,他走到李瑾面前,咧嘴一笑,齿如编贝,神色中有一丝幸灾乐祸,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孩子。
“李长源?!”李瑾道,瞬间酒醒了一大半。
“承蒙阿瑾小姐还记得我。”
想起他曾做过的好事,李瑾心头火起,遂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职责所在而已,宵禁之后,任何人不得在街道行走。”
职责?!李瑾的大脑飞快运转,此地为长安北部,主管治安的是长安北部尉,难道他?她忽然想起了李陵的话,心里惊骇不已。
“看样子阿瑾小姐已经猜到了,在下正是长安北部尉,跟我回衙署一趟吧。”
这家伙总能看穿她的想法,真是太可恨了。
两个骑兵爬上了车夫的位置,不管李瑾如何威胁咒骂大呼小叫,两刻钟之后他们还是回到了衙署,李长源根本不怕她。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会当真想要处罚我吧?!”李瑾试探的道,她对公子哥的脾性其实很了解,可李长源是个异类,在她的掌控之外。
“为了腐朽的朝廷得罪美人,这生意不划算,不做。”
“那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我总不能当着部下的面徇私枉法吧!”
“哦?“李瑾望着他,试探的道”那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我是个商贾的个性,做什么事都讲求划算,放了你当然可以,回报呢?只要你能开个大方的价码,我没问题。”李长源道,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想怎样?”
“你受公子们的追捧,直觉一定很敏锐,从我的眼神中应该就能看出我对你有意,可你一见到我便横眉竖眼,未免太不近人情,我希望咱两的距离可以缩短一步,从陌生人直接跳到朋友,你看如何?”
李瑾只觉好笑,她受很多人追捧,却没见过哪个人像他这般把求爱当生意谈的,何况她还真没看出来他爱她,不过她并不敢掉以轻心,这个家伙的机心她是见识过的,遂试探的道“强扭的瓜不甜,有名无实也没什么意义吧。”
“朋友便要有朋友的样子,三五天总得聚上一场,上元节赏花灯自不必说,春天赏灞桥风雪,夏天看曲院风荷,秋天去渭水边狩猎,冬天去城楼上观雪也都在情理之中吧,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有时候放着放着也就甜了。”
混蛋!原来陷阱设在这儿呢,李瑾觉得这个对手有些棘手,他不像其他公子哥那般好糊弄,空手套白狼只怕不成,多少得下点赌本了。
“你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要不咱两各退一步,先从陌生人做起吧。”李瑾道。
“我又能捞到什么好处?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啊?”
“不,我们本来是敌人,距离缩短一步算作陌生人,前怨一笔勾销,见面了即便做不到相视一笑,也不会横眉竖目,你觉得如何?”
“听起来不错。“李长源望着李瑾,不怀好意的一笑”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缩短距离的机会。”
哼,李瑾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京城北区皇亲国戚众多,他若一直秉承严格执法的霹雳手段,一个月不到就得滚出京城了,何来的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