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逝》辛长瓴

2、1-2

　　夏天真的到了。
　　破晓的第一道阳光不再娇软无力，而是带着韧劲儿穿透厚厚的云层，一大早就迸发着燃烧大地的热情。简单地来说，就是早上一起来就觉得热。
　　“这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基拉家离拉克丝家并不远，所以基本上每天早上都会遇到。两人遇到了并不会说话，不过惯性地会走在一起。就走去车站，到了车上也不说话，但经常坐一起。就这样到了学校，又因为同班所以一起走到教室，同样是一句话也不说。随后可能会开始吵架，也有可能保持这沉默状态。一天下来后，又是这样回去。这就像惯例一样，谁也没有打破过。
　　不过今天早上，拉克丝破天荒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啊，有人快迟到了也不急。”基拉淡描淡写，似乎不在意这破天荒的事件。然后过了很久拉克丝都没有说话，不过这“很久”之后她说：“我迟到了你又会早到吗？”
　　硝烟又起。
　　“反正你每天都迟到了不是吗？”
　　“那么你每天都没有早到过不是吗？”
　　“我早不早到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迟不迟到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样你别管啊！”
　　“我有管吗？”
　　“我跟你说啊，这样爱计较是很难嫁出去的。不要小看了习惯，你老了的时候可不要找我来抱怨。”基拉依然很安静，不过露出了狡黠的笑。他煞有其是地说，惹得拉克丝更加厌恶。
　　“喂你跟我说清楚，什么叫嫁不出去，什么又叫找你抱怨。”学校谣传拉克丝的眼睛可以“杀死人”，不过杀死人是假，可怕倒是真的。被那冰蓝的恐怖眼睛一瞪，您的冷汗一定准时报到。一旁欲搭乘公交车的乘客往一旁闪了闪，其中有个拿蒲扇的老婆婆说：“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乱来了。”
　　基拉就在这传说中的杀人眼神下保留着安静的微笑，继续煞有其是：“嫁不出去指你爱计较，找我抱怨说明你人际关系不怎么样。”
　　话音刚落，或许还未落，耳边响起了一个“吱”的声音，“吱”也是未落音的时候，又响起了一个“隆隆”的声音。
　　公交车还没有停稳，就开走了。
　　“啊啦。”
　　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间，拉克丝不悦的眼神变得好象撒旦，基拉干笑了几声，说：“你看，公交车也被你吓跑了。”
　　几经波折，两人还是到了学校。基拉原本以为拉克丝会一直讲下去，但这次她出奇地沉默，就像她开始的破天荒举动一样。不过他们还是迟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在上课，所以校园里弥漫着静谧却有些诡异的气氛，毕竟所有人都在教室而自己还在这种地方晃是另类的行为。
　　呐，这其实是一个精彩的早晨。
　　第三个另类的人出现了。
　　“基拉你真是，为什么又到了这时候才来。总是这样的话，老师会生气的。”说话的人是他们隔壁班的一女生，拉克丝的目光留在了她身上，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抖了一下，马上别开了脸。
　　这个人叫涵笑。
　　基拉点了点头，眼色沉了下去。他每次看到涵笑总是这个样子，保持着他的安静，但谁都看得出一种寂郁。

　　很多年前，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拉克丝和基拉就认识了涵笑，关系不算要好，其程度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后来学校组织郊游，三个人被分在了同一组。当然这一组还有别人。
　　那是个阳光普照的夏日，孩子们仰着花儿一般的笑脸，当然那两人囊括在外。老师摆着对孩子专有的温柔说：“大家分在同一组要好好地合作哦。”孩子们便齐齐地举着手拉长声调答道：“是——”。基拉象征性地举起了手，拉克丝则是冷眼旁观。
　　涵笑小心地望了这边一眼，拉克丝注意到后也望向了她。她注意到和拉克丝的眼神对上后，立刻转脸向腕上的手表看去。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戴表。
　　然后在孩子们都很期待的午饭时间，另一个孩子跑过来对拉克丝说：“你可以和我们一组吗？”
　　拉克丝望也没有望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不要。”
　　那个喧闹的中午，或许是一切故事的开始。夏日的蝉鸣，甚至像深秋一般地，将人包裹入无垠的凄冷。
　　或许是因为过来的人是个男生，基拉的眼色由静漠转为凌厉。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副续势待发的样子。
　　“为什么？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既然在哪里都一样，为什么要去你那边？”孩子的声音安静而慑人心魄，基拉站出来挡在了拉克丝前面，说。
　　“你又是谁？这关你什么事？”对方依依不铙，涵笑闻讯赶来，挡在了两人中间。说：“你们不要吵啊，大家都是朋友吧？”
　　“你让开，这是你无关。”基拉想拉开挡在中间的涵笑，不料力气一大，反倒把她推倒在地。涵笑迟疑了片刻，最终忍不住委屈哭了起来。
　　基拉无奈地叹了口气，比叶子掉在地上的声音还轻。
　　有硕大的泪珠顺着涵笑的脸颊留了下来，她不停地用小手擦试，心里觉得委屈极了。随后她的瞳里印入了一只手，很瘦。手的主人如是说：“还可以站起来吗？摔到了哪里呢？”
　　涵笑的哭声咽住了，他的声音无疑是温柔的，可是涵笑的眼泪依然掉个不停。因为基拉身后的拉克丝，用一种带着悔意和冷洌的眼神盯着她。基拉好象真的急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一直问她怎样才可以不哭了。可是她一看到拉克丝就觉得怕，基拉算是白忙了一阵。
　　拉克丝看不下去，便对那个小男生说：“你们组在哪里？我去就是了。”
　　“不要！你们……”基拉的脸立刻在涵笑面前消失，他用幼小的身体阻挡住拉克丝的去路。拉克丝止住了步子，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里只有嘲笑和敌意，随即拉上了来者的手。
　　基拉明白了什么，身体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他退开，她经过他身旁的时候，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语气说：“你不是希望她不要再哭了吗？想要她不哭，唯一的办法是我离开。”
　　基拉没有看她，但也感觉得到她瞬间变得煞白的脸，他也听不懂她的话，他无力的身体渐渐充起忿恨，然后……
　　他在涵笑的脸上轻轻地一啄，带着暖暖的笑意，说：“这样，你可以不哭了吗？”
　　后来涵笑的确没有再哭了，但拉克丝哭了。基拉不知道，他那天，铸结了一个千丝万绕的死结。他也不知道，解开这样一个解，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明白了”拉克丝斜斜睥睨涵笑：“你不必再介绍了，我知道你那天说的是谁了。”
　　斑班驳驳的树荫，含射清影万千。夏日的阳光已褪去了柔色，蔚蓝如洗的天际像被光一片片破开，曝着灼人的炽烈。
　　涵笑明显被拉克丝的话吓到了，她问得很小声、很小心：“那个，你说的是……”
　　可是拉克丝却不把她当一回事，对基拉说：“我先走了，这里我是多余的一个吧？”基拉又笑了，笑得有些阴险：
　　“走那么急干什么，反正都迟到了，要死一起死。”
　　“谁要和你一起死，我先走了。”
　　“就这样走了你一定会后悔的，好吧，既然你都没发现。”基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安静，但笑得更坏了：“你的Haro……”
　　拉克丝有一个球型的钥匙链，形象是粉红色的球型机器宠物，上面绘着醒目的豆子状眼睛。基拉一直认为，说不定那个钥匙链对于拉克丝来说，会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卑鄙。”
　　可如今基拉把那个在她看来比他生命还重要的钥匙链挂到了树上。他甚至觉得，射过叶隙的阳光也为拉克丝感到无可奈何。
　　“呵呵涵笑，不如我们再去哪里逛一下，大家死在一起也不错。”基拉故意说得很大声，当然没有忘记他的安静风格。只不过拉克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Haro，没有任何愤意或是责怪他。这让他有些许惊讶。
　　蝉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悠长，基拉的笑意永远是那么深远，夏天就这样旋开了序幕，巧的是又多了一双眼睛。
　　“这样对女孩子可不太好啊。”
　　长长的树藤后多了一个人出来，他的出现就像突然变出来的一般突然。这就是另类的第四个人。
　　从此，夏的季节不复平静。
　　突然出现的人很轻松地就从树上把Haro拿了下来，交还给拉克丝，然后转身离去。他的笑印在拉克丝冰蓝澄澈的眼中，久久不肯涣散。
　　“你是谁？”拉克丝问，冰蓝的瞳溶化成水色，那人不回头，从背后无从知道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地灵动：
　　“你迟早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