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马戏团的黑夜》期廿

41、第四十一章

　　直到方未艾僵直着脖子点下了头，纪憬才发觉自己的心是提起来的，随着她同意的点头才放了下来，整个人人也跟着微微松了口气儿。
　　真的是，本来遇谁都淡定的人，遇上她就一点小事都要七上八下地跳心脏，人啊，真是一物降一物。
　　而在方未艾眼中看来，眼前的男人只是连眉毛都没跳一下的无比随意地提出这件事，然后她同意了眼前的男人依旧是无比淡定地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至此，方未艾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好像一直以来误会了什么。
　　她之前天马行空的猜想兴许是对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和自己的猜想完全吻合？他是身在监狱无法脱身故意说已经移情达莉娅？还是达莉娅当时喜欢他借机自作主张把她赶走而他根本不知道？看他刚刚没有解释当年为什么说他已经移情达莉娅，而是直接问她要不要去参加达莉娅婚礼的淡定样子，倒像是第二种原因。
　　那么要不要追问他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呢？但是追问的话就要牵扯到他入狱的原因，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是她爸爸方峦从中作梗，那他们重逢这么久了为什么他不告诉她这件当年隐情呢？
　　再者说，她害他丢了生活经营了这么久的马戏团还进了监狱，他就不恨她不恼她吗？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一再接近她呢？
　　最后，既然他没让她知道当年隐情想必有他的原因，那她要不要主动招供告诉他，她经知道了呢？
　　一连串的问题摆在眼前，几个呼吸之间两个人之保持了一会儿默契的沉默，最终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多说，但气氛已然不同。
　　纪憬没有解释故意装作不知道达莉娅当年干的事是不想让方未艾知道当年的隐情，但他从方未艾的不追问中反推出她似乎知道些什么或者在故作镇定，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忍不住进行一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而方未艾保留着自己已经知道过往隐情的底牌，埋在心底没说出口，她想知道隐瞒着这隐情不让她知道的纪憬，到底想做些什么。
　　两人各自怀有关于对方的秘密，又各自对对方怀有疑心，但互相都不戳破，像是冥冥中有一盏天平架在两人之间，指针在零的位置轻微左右摆动，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这平衡，必定要先妥协的那一方来打破。
　　方未艾想，如果她所料不错，这平衡最后肯定是由她来打破的，毕竟她是个一向藏不住喜欢的人，而这世界向来是谁先喜欢谁就要先妥协，在这方面她早就输了，输得毫无悬念。
　　***
　　一月的天冷得像进了半个冷藏箱，楚少言这两天就准备回X市过年，还答应方未艾保证除夕那天和方峦一起代替她去看南娅给南娅扫墓送花聊天，方未艾听到楚少言的保证就安下心来，老老实实缩在N市过她的冷清大年了。
　　在她哥走了后一天，她终于也能赶在过年前去医院把她这邦邦硬的石膏给拆了。
　　方未艾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医院，一开门就见男人熟悉的侧影倚在电梯门旁的窗前看着窗外，指间淡漠地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任由烟灰自落。
　　听见她开门的声音，纪憬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冷清的眸子染上了些温和，把烟头在窗台上碾灭丢进电梯门旁的垃圾桶里，走过去自然地拿过她肩侧的小背包。
　　“钥匙带好了？”
　　方未艾依言摸摸口袋确定：“带好了。”
　　“单子呢？”
　　“在包里。”
　　“走吧。”
　　方未艾跟着他站在电梯前等电梯，没忍住偷偷掀起眼皮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神色淡淡，侧颜清冷英俊，左眼尾斜下方的点痣愈发显得他眉目精致。
　　还和以前一样，怎么看都好看。
　　忽然一直直视前方的男人朝她侧过脸来，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正偷看得乐的方未艾猝不及防撞进他幽深的眸子。
　　“想看你可以和我说，我给你看正脸。”
　　“······”所以她现在该回什么？谢谢么？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解了方未艾的尴尬，她一闷头扎进电梯摁下一层按钮，纪憬在其后不紧不慢地跟进去。
　　电梯门又缓缓闭上，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方未艾刚想悄咪咪地再打量一下纪憬的反应，刚一抬眼皮又想起刚刚他的感知力怕偷看又被发现，便把眼皮子又耷回去了。
　　密闭的空间十分静谧。
　　似乎该说点什么。
　　方未艾装作正经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你刚刚在电梯门口是在等我？”
　　“恩。”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拆石膏？”
　　“司嘉说的。”
　　方未艾一本正经：“哦······那真是谢谢你啊，这段时间帮我洗澡真是苦了你了，长这么大还没帮别人干过这事儿吧？我要怎么谢谢你呢？要不然帮你刷碗怎么样？我做饭不行但吃干抹净然后刷碗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完····一不留神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毛病又出来了。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走出楼道见了冬日阳光，纪憬才回过头睨了方未艾一眼道：“刷碗就不用了，我家有洗碗机。”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不过，我倒是不介意你再帮我洗回来。”
　　“······”洗，洗回来？洗澡么？方未艾仿佛看到草泥马在眼前奔腾而过，脑补了纪憬淋浴的画面，往下·····再往下，唔，鼻子有点热，打住！
　　所以，她这算是被调戏了么？
　　纪憬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往前走去，方未艾连忙收起乱七八糟的小黄书内心戏亦步亦趋跟上，一路老老实实，再无多话。
　　年前的医院，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经过大厅纪憬习惯性带她靠边走护在内侧，避过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医生患者，拿着单子不紧不慢往换药处走。
　　走走走，拐过一个弯前方碰见了个老熟人。
　　说是老熟人，倒也不熟，方未艾只与她见过一次但印象深刻，顶多二分熟，倒是身边的纪憬与她应是真正的老熟人，七分熟的那种。
　　方未艾的步子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纪憬见她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她，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站在换药室前两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一个是穿着白大褂脚踩猩红细高跟浑身上下都贴着我很刁蛮我不好惹标签的女人，脸孔很陌生，纪憬不认识。
　　另一个稍矮一些的女人穿着一袭白裙，踩着低跟的小皮鞋，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强撑着和面前盛气凌人的女医生对峙，她的脸孔倒是有些熟悉，纪憬略一思索想起来了女人的姓名，是周芸芸。
　　他与周芸芸自上次在医院彻底划清界限的一别后就再也没见过，也从未打听过她的消息，他所知的关于她的情况就只有去年与鹤城通过一次电话时，鹤城无意间提起周芸芸已经嫁人了，就嫁给了之前被爆出的与她共同出入酒店的那个四院医生，婚也结得很是低调，没有邀请任何一个大学同学。
　　纪憬当时对于这个消息只是一“哦”置之，没想到今时在这里遇见了她。
　　“诺，你的老情人。”方未艾戳了戳他。
　　纪憬微蹙眉问出一句不着调的话：“这里是四院？”
　　“是啊，离N大最近的医院，你大学四年怎么过的？”
　　“恩，时间太久忘记了。”
　　方未艾笑了笑张口就想接：那你记我倒记得清楚。
　　但话到口头她及时地找回了脑子，把话刹住咽了回去，不合适不合适，这话讲出来必定是一片尴尬。
　　只好砸么砸么嘴装作没在意去看换药室门口堵着的两个女人。
　　离得不远刚好可以听到周芸芸和那个女医生讲话的声音，方未艾心底痒痒的竖起耳朵把纪憬带着往后一拉，两人缩回刚刚转过的拐角内。
　　纪憬猝不及防地被拉到墙后，意识到方未艾在干什么后端着清冷的眸子居高临下睨着她淡淡道：“你这偷听的毛病······”
　　方未艾贴着墙往前凑着偷听的头猛的转过来，一根食指竖在唇前轻声急道：“嘘！你不听我听。”
　　说完就转回头去往前凑悄咪咪地竖着耳朵。
　　想来如果偷听是犯法的，那方未艾是主谋，他就是从犯，莫名地有种你要是杀人我就帮你放火的感觉。
　　恩，这感觉，倒还是不错的。
　　既是不错的体验，纪憬遂抱臂往墙上一靠也就随了她一起在这偷摸地缩着了。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地理位置，也巧在这一会儿没来什么病人，走道安静无噪得以把前面女医生和周芸芸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女医生：“他看上我了，那是他的事，我看上他了，那是他有本事，真不理解他怎么会娶你这种柔柔弱弱没骨头一样的女人。”
　　周芸芸：“我和他结婚快两年了，他是什么脾气秉性我最清楚，如果不是你勾引他······”
　　女医生：“呵，周小姐，如果是我勾引勾引他就上钩了，那只能说明我有魅力，你要是硬要追究呢，那麻烦你先去找你男人追究。”
　　周芸芸：“何医生，介足他人婚姻就让你感到这么愉悦吗？就当我求你了，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
　　女医生：“是么？我院人流技术从药物到超导应有尽有价格四百到一千五闭区间，前面右拐三楼妇科，慢走不送。”
　　周芸芸：“你·····！！”
　　女医生：“周小姐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毕竟工作时间和你谈这些总归是有些影响不好的。”
　　周芸芸气结，女医生潇洒转身进了换药室。
　　方未艾急忙把偷听的头缩回来，迅速左右观察了一下没有再躲的地方了索性拍了拍衣领，往前走了两步走出拐角，装作刚刚走到这里，一抬头与又屈又气迎面走来的周芸芸“偶遇”。
　　周芸芸微红着眼眶，脸色有些憔悴，迎面遇上方未艾并没有认出她来，反而一眼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纪憬。
　　方未艾只见如莲娇弱的周芸芸在看到纪憬的那一刻切实地怔了一下，紧接着像委屈洪水爆发般汪了眼撇了嘴越过她直扑到纪憬怀里。
　　方未艾：？？？
　　纪憬条件反射接住扑过来的周芸芸，然后第一反应看向方未艾。
　　方未艾立刻摆上蜜汁微笑：“呃，你们，你们先叙着旧，我去把这石膏拆了。”
　　然后转身就溜，脸上笑嘻嘻心里MMP——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莲花女一言不合就上抱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变。
　　如果她没记错，上次见周芸芸也是因为这女人一言不合就硬往纪憬身上要抱要亲而被她一把折了手腕，最后还是纪憬亲自送去的医院，她当时还因为这和纪憬闹了一顿脾气，差点别扭着和纪憬一拍两散。
　　唉，也真是光景不同了，当时她的身份是纪憬女朋友，不高兴可以直接上去把周芸芸那抱在纪憬身上的爪子给扯下来，给扯断了她都不理亏，可现在哦，她是什么？纪憬的朋友？前女友？邻居？仔细算来她什么都不是，就只有摸摸鼻子撤退的份儿咯。
　　方未艾走了没几步调整了面部表情和心理状态往前看去，才看到刚才和周芸芸对峙的那女医生正倚在换药室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边。
　　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方未艾走到她面前挑了挑眉晃手臂。
　　“我来拆石膏了医生。”
　　女医生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点头踩着猩红的高跟哒哒转身走到椅子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床。
　　石膏取掉，女医生翘着二郎腿把剪石膏的剪刀放置好，坐在椅子上看方未艾活动手臂，突然女医生搭在上面的那条腿晃了晃，猩红的高跟鞋尖朝门外点了点：
　　“那是你男朋友？”
　　方未艾抬头看了女医生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补充道：“前男友。”
　　女医生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方未艾眨了眨眼，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刚想追问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跑出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