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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午夜铃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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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旬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他揉了揉头,好像是保安看他叫唤得邪乎,觉得他是神经病就叫了120,自己怎么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呢?心也是够大的。
身边的护士见他醒了,笑道:“小伙子快回家吧,我们医院床位可紧张了。”
在故宫的诡遇再次浮现在季旬眼前,他收拾好衣服,朝护士笑了笑:“麻烦了,我这就走。”
护士看他长得俊俏,调笑了他一句:“你就是有点低血糖,没有神经病。”季旬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啊,是么,麻烦了。”护士点点头:“记得去一楼把费交了,给你单子。”
第一天班还没上,先交了一笔冤枉钱,季旬叹了口气,就当是破财免灾吧,真是活见鬼了。可是劳动合同已经签了,他以后还得老老实实去那里上班。
回到出租的地下室,季旬无所事事地瘫在床上玩手机,点开微博一看,发现故宫两字爬上了热搜榜,“今天下午故宫一名游客称自己撞鬼,引来众多游客围观。”季旬撇了撇嘴,觉得自己今天简直傻逼透了。
他揉了揉眼睛,重新拿起手机时猛地发现故宫的那条消息已经消失了,怎么搜索都搜索不到,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小白蛇悠悠爬上了他的肩膀,凉得他一激灵。
“祖宗,医生怎么没发现你把你扒出来啊?你是不是真成精了啊?”小白蛇无辜地冲他吐了吐信子,季旬面无表情地掐住它的七寸,把它扔进了桌子上的饲养箱里。
靳承气鼓鼓地回到了御花园,一园子的男女老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绿裙少女笑道:“让你闲得没事去调戏小青年,刚刚调查局的人来给咱们发放手机,特意嘱咐我们多注意,他们刚删了一条热搜。”
靳承摸了摸身旁老松树的树干:“今儿这事吧,要怪也要怪那尖孙,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炸了庙,真是个土鳖,末了儿惹出这么多麻烦事儿来。”
一个拄着树枝的老头笑着叹了口气,看了眼这棵不长叶子的古树,眼神有些怅然:“下次特调局的人来了麻烦您让他们来看看老松吧,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啊。”
靳承蹲下来凝视着老松树,透过砖地看见它的根部又溃烂了一点。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树干上的裂纹:“我……我会找到办法的,最好先不跟他们说。”
绿裙少女皱眉嗤道:“你这疑心病究竟什么时候能好,现在特殊事务调查局政策这么宽松,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好么。老松是唯一一株根脉连着潭柘寺的古树了,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它。”
老头赶紧眼神示意她别说了,绿裙少女只好忿忿地闭上了嘴。靳承嘴唇翕动,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靳承你去哪儿?”少女问道。“我去想想办法。”
季旬就没靳承那儿那么热闹了,他越呆着越觉得无聊,忍不住掏出手机打电话。陈旭是他失忆以后唯一一个过来帮他的朋友,虽然季旬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但他是目前最合适的倾诉对象。
本来季旬是想找个人发发牢骚,最后还是变成了平常的报平安,对方热情地询问他在北京的生活状况,季旬全程别扭地应付,一通电话结束,他觉得身心俱疲。
在火车上一路无事,到现在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呼啸而来的孤独,他在这个拥挤繁华的大城市里谋得了一席之地,实际上只是换了个更广袤的荒漠漂泊。
但还好,北京最不缺的就是人。
周一是季旬正式来上班的日子。他手里拿着两个包子,怀里揣着从雍和宫买的护身符,坐在钟鼓楼广场角落的长椅上吃早饭。看着远处往来的老老少少,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来了点。
远远走过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身上的衣服和民国初期款式有些相似。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有一只脚上却没有鞋,从头到尾透着股古怪劲儿。
老太太指了指季旬旁边的位置问道:“小伙子,我可以坐这儿么?”季旬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笑道:“您坐您坐。”
老太太面目慈祥,精神矍铄。她笑眯眯地看着季旬手里的包子,发音音调有些奇怪,但季旬一时也咂摸不出是哪里奇怪:“一会儿要去上班啊?”
季旬点点头:“我在故宫工作,一会儿就过去了。”老太太一愣,随即笑了:“故宫好啊,好地方啊。我寻思着哪天也去一趟。”季旬撇撇嘴:“并没觉得是好地方,我前几天,哎,不跟您瞎说八道了。”
老太太却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哈哈,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季旬一愣,心中的倾诉欲瞬间被点燃:“可不?说来不怕您笑话,我遇上个男鬼,非缠着我说他是故宫灵气凝成的。”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哎,这没什么新奇的,老地方嘛。你们年轻人早就不信了,万物有灵,被人气和天地日月精华浸染久了,有些死物慢慢也会生出些灵识,很正常的事儿。”
季旬万万没想到自己吃顿包子也能接受一番迷|信思想洗礼。不过他转而想到,自己已经撞见了,倒也算不得假,姑且可以一听。“那他们能和人交流么?”
老太太老神在在地解释道:“有极少数人或许能看到吧,听我爷爷说他以前就看见过。哎,也都是乡野怪谈就是了。草木精怪有的为善,有的为恶,但一般名胜古迹一旦生出灵识都是不作恶的,受万人敬仰赞美,本身就很少感受到什么恶意。”
听了这么一番歪理,季旬也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信邪了。行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回家了,家里该来客人了。”
季旬看着她往钟楼的方向走去,低头看了眼表发现已经七点了,连忙提起包往故宫赶。
他战战兢兢地完成了一天工作,还好没再碰上什么怪事,和同事们相处得也还算融洽。但他心里总是觉得空了很大一块,好想从街上抓一个人过来说说话,没有人哪怕有条狗也好。
回家时他顺手在路边买了几瓶燕京啤酒,回去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喝得四仰八叉。
他醉得晕晕乎乎,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他在一个昏暗肮脏的地方,被人绑在一块木板上,耳边有银饰碰撞发出的声响。
对面的人穿着绣满少数民族花纹的袍子,捏着他的下巴问:“你吐不吐出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神经质地笑,夸张地嚼着嘴里的鹿肉,挑衅地仰头看着对面的人,呲着自己沾着血肉的牙笑:“已经咽下去了,碎成渣了,怎么吐给你?”
说着他就冲那人脸上吐了口吐沫。紧接着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然后季旬就醒了。
他浑身冷汗地坐起来,听见手机在手边阵,他烦躁地拿过来摁下接听键:“谁啊?嗯,我是季旬。顾攻?我不认识什么顾攻。”
电话那边传来了靳承戏谑的声音:“我是靳承,就是你前儿个在故宫撞到的鬼,还记得么?”
季旬垂死梦中惊坐起,一下子清醒了。
季旬掏出胸口的护身符,咬牙切齿地摔在床上:“我跟您无冤无仇的,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靳承并不能真切地感到他的烦躁,以为他还在害怕:“帅小伙儿,别紧张,你是在故宫工作吧?”
季旬差点挂掉电话,但靳承赶紧解释道:“我没啥妖魔鬼怪的神通,昨天在文化服务中心看见你了,我就去翻了翻他们的人事档案找到了你电话,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因为我只认识你一个普通人类。”
季旬觉得荒诞,自己可能做梦都想不出这么诡异的情节:“我就是一个画画的,帮不上您什么忙……”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带着雨从荷叶上滚落的质感。“行行好嘛小伙子,好人长命百岁的,相逢即是有缘……”
季旬太阳穴的青筋不嫌热闹地跳起来,冷笑道:“您另请高明吧。”季旬把手机挂断扔到了一边,仰躺在床上捂住了脸。
季旬第二天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去上班,早上故宫还没开门,办公室门口一只白花花的小猫悠闲地溜达着。
早到的前辈正在开门:“早上好啊,打扰了。”他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然后用钥匙打开了院门。
季旬恍恍惚惚地跟在他后面问道:“张哥,您刚才跟谁说话呢?”叫张哥的前辈笑眯眯地转过头来,眼中带着慈祥的目光:“哎呀,老规矩了,故宫这么多年头了,你懂得。”季旬心里的草泥马再一次齐齐嚎叫起来,他一点也不想懂。
他心情复杂地迈过门槛,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早上好啊。”
季旬猛地回头一看,看见靳承坐在高高的宫墙上,长腿垂下来微微晃着,旁边蹭着几只野猫。
季旬皱皱眉刚要张口,之间季旬赶紧把手指比在嘴唇中间,倾身向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季旬艰难地闭上了嘴。
阳光像粹了蜂蜜的琥珀,融化在带着苦涩松针味的清晨。琉璃瓦反着光,靳承的眼睛是沉静的深棕色,在阳光下骄傲地闪着光。
他的眼珠里仿佛囚着一尾小鱼,每次眼波流转都是甩尾时渐起的水花。
季旬一时完全无法把他和鬼怪联系起来。“小季看啥呢?”张哥拍了拍他的肩。季旬回过头来轻声道:“墙上的猫,真胖。”
季旬上午工作时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午休吃完饭后,心烦地绕着御花园走圈。
午后阳光明媚,本来幽静的御花园此时被挤得像个庙会。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衰老的叹息。
季旬肾上腺素激增,身上的毛又炸了起来。“哎。”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好像就从他旁边那棵树上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