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青萍》二流梯队

2、母亲

　　洛时韵不知情况如何，只能一把拉开子卓，翻开腰上悬着的荷包，拿出了里面的小瓷瓶，腾出了一颗药丸喂了床上的人吃下。边上的子卓已握了床上妇人的手，极为担忧的注视着母亲。

　　须臾，床上的人终于慢慢清醒了过来，一双凤眼也慢慢的睁开，这一眼便见到了儿子。她虚虚一笑，气息微弱的问道：“吓着了吧？娘没事，不过一时气短而已。”说完了这话，妇人发现床下还站了个姑娘。她心下疑惑顿起，这千波殿向来不进外人，此人究竟是谁？子卓觉察到母亲打量的目光，便走到洛时韵面前，挡住了她的身形道：“娘，刚刚便是这位姑娘救了你呢。”

　　母亲一向不喜欢有人来这，子卓有些担心母亲会质问洛时韵。但洛时韵仿佛没察觉到身前人的心思，径直往后走了几步，兀自拉起了妇人的手，另一只手搭上了那妇人的脉搏道：“夫人是好奇小女的身份吗？小女乃太医院院首的弟子洛时韵。”床上妇人听到太医院几个字，心里忽的一沉。

　　妇人打量着洛时韵，目光越发犀利，心思也越发不安定，忍不住问道：“姑娘…….”谁想这话还未说完，有一道更快的声音插了进来：“母亲！洛姑娘是受我所托，前来为您诊治的。”妇人狠狠的瞪了说话人一眼，而子卓只能悻悻一笑。这一来一往，两人竟同时安静了下去。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之种。诊脉的洛时韵听到了母子二人的对话，却并没注意到这眉眼官司，所以也不以为意。

　　过了一会儿，洛时韵放下妇人的手，心中起了几分沉闷。以她三脚猫的医术来看，这妇人恐怕活不过今年冬天了。想到这，洛时韵的眉眼便沉了下来。旁边的子卓一直注视着洛时韵，瞧见她神情肃然，心下不禁起了许多慌乱，他忐忑的问道：“敢问洛姑娘，我娘这病如何了？”这病不妙，非常不妙。病情这样重的人，她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面对子卓希冀的目光，洛时韵一时觉得难以开口了。床上的妇人看着洛时韵为难的模样，心下不禁想到当年的那个人。没想到，那个恶人竟能教出个心善的徒弟。妇人想了想，软下了语气道：“洛姑娘，无妨的，你直言便是了。”洛时韵听得这话，还是沉吟了许久，才吞吞吐吐道：“夫人这病…….恐怕………..撑不过今年冬天了。”

　　此话一出，子卓一把拦住洛时韵的肩膀，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然而妇人像是早已明了般，当即喝斥儿子道：“子卓你太失礼了！快放开人家姑娘！”说完这话，妇人似支撑不住一样，捂住胸口便咳嗽了起来。子卓听到母亲咳嗽，也松开了洛时韵，转身趴在了床前问道：“娘，你没事吧？娘？”

　　妇人无暇回答问题，喘息了好长一阵。缓了过来之后，她抬起手拍拍儿子的背说道：“男子汉大丈夫，遇泰山压顶而色不崩。”说完这句，妇人又喘息了会儿，把手放到子卓头上摸了摸道：“我儿已十五了，若娘不在了，你也能照顾自己是不是？” 两人这样的母子情深，洛时韵看的心中千般滋味。她暗暗的想：这位夫人怕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边上的子卓承受不住这样的噩耗，整个人跪倒在地，头埋入了被子之中，肩膀也剧烈的抖动着。洛时韵觉得子卓是哭起来了。她越看心里越发难过，颇感物伤其类。她想了一想，戳了戳子卓的肩膀道：“别担心了，以后我给你娘调养身子吧。看病我不行，补身子我可在行呢。” 听了这话的子卓，肩膀慢慢停止了颤抖，情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可就在此时，床上的妇人再度对着洛时韵开了口：“姑娘一片好心，小妇人谢过了。然而这千波殿，姑娘还是别再来了。今日之事，也千万别向外人提起了。”子卓再不能沉默下去，他猛然抬起了头，眼眶红红的叫道：“为什么不治？娘，你为什么不治？”

　　床上妇人不理睬儿子，只闭了眼睛淡淡的说了句：“生死有命，姑娘今日就先回去吧。”这态度让洛时韵真是憋闷不已，活了十一二年，真还没见过如此不惜命的人。可听见外面蝉声，她终于想起来师傅的午歇快要结束了。洛时韵本想费口舌说服夫人，可再呆下去没好果子吃了。她一合计便对着妇人道：“既然夫人不领情，那我也不自作多情了。只是这地方我也不熟，还想劳烦您儿子送我出殿，这样总可以吧？”

　　那妇人似是累了般，只推了推子卓肩膀，示意儿子送客人出去。以前妇人决定的事情，从未改过。这次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子卓只能颓然的站了起来，如行尸走肉般走出门去。后边的洛时韵说了句告辞，急匆匆的跟着子卓走了。

　　子卓步子大，出去时，洛时韵有些跟不上。行至中庭小花园时，她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个人脑筋死，走路也慢不下来啊？我一个好好的人都快跟不上了了！”前面的子卓听到这话，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脚步。洛时韵看到他毫无反应，仍木讷无言，心下不禁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开口道：“我说死脑筋，你娘虽不让我进来，但你还是能进来的对不对？”

　　子卓听了这话，终于停了脚步转过头望着洛时韵，脸上带了许多绝望问道：“那又如何？”洛时韵装模作样的摸摸了下巴道：“不如何啊，只要你能进去，我就有法子帮你娘了。”这姑娘比自己还小，却古怪精灵的。子卓心里稍起了些希望，弯下腰向洛时韵行礼道：“只要能让我娘好起来，子卓以后任姑娘差遣。”

　　洛时韵看他恭敬的模样，想到他不理人，心下便想逗弄一下子卓。她用食指挑起子卓的下巴，眼神灼灼的望着他道：“既然子卓任我差遣，那娶了我也可以吗？”子卓刚得知母亲可能会去世的消息，现下又听到了这，一时脑子转不了，整个人都木了。这样轻佻的动作，这样随意的语气，说的竟是这样大的一件事。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姑娘…..这个…..这个婚姻大事…….还是要…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哟，这傻子还当真了，真是无趣的紧。洛时韵抽开手指，拍了手挑眉道：“行了行了，还当真了，懒得逗你这个小傻子了。”说完这话，她脸色慢慢肃然，极为正经的看着子卓嘱咐道：“以今日为始，以后你每六日便去太医院的千金阁一次。我会在那给你配药材、讲些补身的医理。至于效果如何，这便全要看你自己了。”

　　说完这话，她又掏出个小瓷瓶递给子卓道：“这个给你，里面的药一天让你娘吃一颗，足可保她无虞。” 子卓接过了药塞入怀中，再次抱了拳对着洛时韵致谢道：“我定会让我娘吃药的。姑娘今日大恩大德，子卓来日再报。”洛时韵听了这话，心中腹诽，嘴上也不饶人道：“得了吧，娶个人你都不乐意，还谈什么其他？”

　　这调侃叫子卓一时又语塞了起来。洛时韵看他反应，还想再调笑一番，可今日必须得走了。她收起了调笑之心，上前一步抱拳道：“那今日就告辞了。”说完，她大踏步的从中庭里绕了出去，半点都不像需要人带的样子。子卓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她抱拳，又看着她离开，完全没回过神。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孩子吗？如此胆大妄为，又是潇洒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