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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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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万云川刚刚恢复的宁静又被打破。
深夜的盘龙广场,不只一人看见,有个孩子的魂魄绕着柱子不停的徘徊,口中还发出呜咽之声,形状很是可怖。
那魂魄浑身焦黑、面目难辨,却依稀是石柱上被绑着的的尸身模样。
胆大好事的想从她背后靠近查看,她却猛然转身,用那空荡荡的眼眶对着那好事者的脸,那人便给吓跑了。
历年来,只有触犯巫法最高条例的人才会被处死,而在那些极少被处死的人身上又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一时街头巷尾又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而在事发的第三日,越君便下令将那孩子的尸身殓走了,于是便再也没有人见到那幽魂了。
此事官家并非给予说法,但人们都不约而同的认为,是红莲祭司最终收伏了那妖邪。
月尹溪听着有些蹊跷,这么小的孩子如何会有能力留存魂魄,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妖邪。
回到宅子,她正吃着林婆婆做的白玉糕,却忽然想起娘亲从前同她说过的一件事。
儿时的爹爹很是顽劣,祖父屡次劝教不果,便创了个术法,取了点自己的血拟了个魂魄,造成爹爹的模样。
后来,只要爹爹犯错,跟他自己一模一样的魂魄便会于子夜时分出现在他的床前,阴森森的望着他,于是就这样成功的使爹爹收了心性。
若说如今又有人使这样的秘法……她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模样。
她想起那个午后,常德伯伯将一个少女领进月宅时,那少女对她偷偷眨了眨眼,又毕恭毕敬的叫了爹爹一声师父的模样。
那便是红莲。
红莲虽年长她不少,却因二人心性相近,彼此甚为亲厚。
在月尹溪的印象中,红莲在旁人面前显得安静而清冷,可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却很活泼爱笑。并且,她总是对爹爹言听计从,平日里只一心潜心修习,无论爹爹说些什么,她便总是用那双狭长而清澈的眸子崇拜而坚定的望向他。
如此数年,红莲便小有所成。
可谁又知月氏出事不久,她便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那便是向越君请缨接任大祭司一职,并打败了其余的竞争者,亲手驱逐了她的亲哥哥,万云川史官常德一事。
当年常德所犯何事并未公开,官家只说他疏于职守,亵渎神祇。
月尹溪告诉自己,常德被逐已成定局,红莲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而为之。
但这信念却在亲眼见她穿上那身祭司长袍之后轰然坍塌。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仿佛已等待这个机会很久很久。
这一瞬间,她觉得她陌生而又可怕。
因此后来,她刻意的疏远她,在她登门到访的时候又总称病不见,如此便渐渐断了联系。
她未曾想到,如今的红莲,竟连血亲的性命都可丢弃。即便如今兵行险招,用如此方法骗过越君殓回那孩子的尸身,也无法改变她残忍而冷血的事实。
人似乎都是健忘的。
仿佛此前的一切并非发生,人们都已开始兴高采烈的开始为即将到来的万封节做着准备。
万封节是万云川用来庆祝和祈福的盛典,每两年举办一次。
期间平民与平民庆祝,官家有官家的庆典,而皇族成员、相关要员及其亲眷则会齐聚皇宫别院之中。
因着月氏一族在万云川的地位,又因为国身死,所以遵循礼制,她应当出席。
上一次,皇家念及月氏新丧,并未发出帖子,而今年,她早早便收到了请帖。
幸好家中尚有许多未曾穿过的新衣,便不用再破费定制。
她看着那些崭新的衣物,眼前浮现起娘亲抚着她的脸,对她笑着说话的样子。
“溪儿,娘亲仿佛可以看见你长大后的模样,总迫不及待的想把最好的给你。这每每添置衣物时,买下一件好看的,却见另一件好看的。不知不觉,连你长大后的衣裙也给置办好了。”
突然间,娘亲的脸便与一张布满血污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她用力闭上眼,转身出了门。
万封节庆典月尹溪本想带着林婆婆和霜儿同去,林婆婆却表明不喜热闹不愿前往,于是她便只携了霜儿出门。
甫一踏入祈月殿,却见殿中已密密匝匝站了大半的人,而红莲正身着祭司盛装站在人群的最前端,她便随即带着霜儿隐在了人群中。
良久,直到她双腿站的发麻,那冗长的祭祀大典才终于结束。
接着,红莲身边的祭祀官便宣布,相关要员将于青峦殿与越君陛下举杯共赏,而要员亲眷们则可移步千瑜林品茗畅谈。
千瑜花会这个名头,月尹溪早就在贵族女子之间的交谈中便有所听闻。因着这品茗会,所有新旧要员的公子和小姐们都会出席,便暗暗成了男子或女子之间互相搜寻猎物的场合。
月尹溪未曾见过这样的场合,不免心生好奇,便随着那些家眷向前走去。
走了不久,便见前方的林子开满了白色的梨花,那梨花连绵成大朵大朵的白云,望不到边际。
待步入梨花林,只见每棵树下都恰如其分的放了三两张圆桌,桌上的紫玉杯里盛了些液体,边上是个茶盅,茶盅边上的小盏里则是些模样考究的糕点。
一时风过,吹落雨落梨花一地,那花瓣纷扬而下,却未有一片沾染到那杯盏之中。
月尹溪看的新奇,那些亲眷却已习以为常似的三五成群,寻了位置坐下。她环顾四周,想着宸礼有官职在身定是去了青峦殿,之前路上倒是碰见过上官宁,可她在母亲的看管下连招呼都不敢同她打,裴子煜也不知为何没来,便寻了处偏远而不起眼的位置,独自坐下。
当流水般的琴声响起,众人开始举杯寒暄,那些公子小姐们的目光则四下飘忽着,开始朝着别桌蠢蠢欲动。
月尹溪悠闲的喝着茶,观察着这些人的举动,而在她未曾注意到的方向,有一桌有些特别。
那桌有两位绝色佳人正一左一右、亲亲热热的坐在一位公子身边,笑盈盈的对他说着些什么。那公子面若冠玉,衣着也比周围的人华贵许多,却未有女子敢上前搭话。
此时他随意的扫了眼四周,便闷闷的端起紫玉杯,自顾自喝起了酒。酒喝了几口便皱眉道:“看来看去都是这些货色,不来也罢。”
那二位佳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位柔弱可人道:“那裴大公子喜欢什么样儿的,我与秀莘也好帮您寻上一寻。”
裴大公子抬头望了她一眼,抬起她的下巴:“自然是要和蓉绮一样美貌的。”接着瞥了边上的贵族女子,又道:“此类庸脂俗粉便罢了。”
蓉绮听了笑的更为动人,便指向远处被挡住半个身子的月尹溪问道:“她怎么样?”
裴子安和月尹溪之间被人群档了个结实,便不高兴看了:“看不见。”
另一位佳人秀莘见状,将玉手轻轻放在裴大公子的肩上,细细摩挲着,媚声道:“此女的相貌定能入的了大公子的眼,只是不知大公子是否敢下手沾染。”
“哦?”裴大公子听便闻起了三分兴致,站起身努力朝月尹溪看去。此时月尹溪刚好侧过脸,与裴大公子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只奇怪的望了望他,便很快转过脸去。
而这边厢裴大公子却迟迟未能收回目光,见她已不再看他,只得讪讪坐下。
秀莘与蓉绮见状相视一笑。
裴大公子思索片刻,向秀莘问道:“你方才说是否敢下手?此女是何来历,此前似乎也并未见过。”
秀莘神神秘秘答道:“此女双亲健在之时年纪尚小,并未出席什么场合,后遭灭门之祸,现今便只得带了个奴婢独自前来。大公子猜猜,她会是谁?”
裴大公子惊诧道:“难道,她便是那月氏遗孤?”
秀莘点了点头。
蓉绮观察着裴大公子的神色,问道:“大公子是否动了心思?”见他不语,又道:“不过,听闻那月尹溪的性子孤高的很,又仗着自己的身份,平日里便同人不好相与。如此可别坏了大公子的兴致,蓉绮另寻他人便是。”
“那月氏大树已倾,还谈何身份。” 蓉绮的这番话似乎打破了裴大公子的犹豫,他开口道:“整个万云川的女子谁不想同我裴子安攀上些关系,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若是聪明,便知谁能给她庇佑。我倒要看看她能孤高到哪里去。”说着便起身朝着月尹溪的方向走去。
蓉绮和秀莘识趣,均留在原地等待。
月尹溪已对这些人失了兴趣,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梨花树上,正品着茶赏着花,却听身边的霜儿低声提醒:“小姐,有人来了。”
一回头,却见一端着紫玉杯的陌生公子径直朝她走来,又一屁股在她面前坐下,肆无忌惮的望着她。
她确信从前并未与他有过任何交集,于是,他未开口,她便也不开口,只望着他的脸试图看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