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月卿华》秋茉漓月

2、第二章

　　这天夜里，月尹溪睡的很不踏实，翻了个身却莫名觉得屋子有些不对劲，猛一睁眼竟见床边立着个黑影，一时间吓得忘了呼吸，连滚带爬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
　　那影子却开了口：“尹溪姐姐别怕，是我，裴子煜。”
　　“裴子煜？”在短暂的迷茫后，她的心底涌起一股怒气，于是一股脑下了床，走到他面前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竟在这个时辰偷偷潜入我的房间？”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透过窗外漏进的一点月光，映着他的眼睛微微发着亮，他静静道：“姐姐，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
　　月尹溪愣了愣，下意识的抗拒着：“我乏了，改日再说吧。”
　　“有个人，我始终觉得该让你见上一见。”裴子煜继续说着。
　　“我要休息了，你快走吧。”说着便伸手推他。
　　“她身上挂着和你一样的璎珞。”
　　“什么？”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这便是我今日来这里的原因。”
　　月尹溪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璎珞，指尖划过之处一片冰凉。
　　她还记得当初爹爹将这璎珞拿到她面前时，她有多么欣喜。
　　那璎珞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链子上一左一右各有一颗奇异的暗红色宝石，宝石镶嵌在雕刻精细的莲花纹案上，发着幽幽的光。
　　时至今日，即便整个万云川也找不出一模一样的来，一个凡人孩子，又怎么会......
　　她摸黑点燃桌上的烛灯，转身对裴子煜道：“你看清楚了吗？确定一模一样？”
　　他望向月尹溪的脖颈，又仔细看了看，点头道："确是一样的，连上头镶的石头都是一样。"
　　月尹溪沉默着，心绪繁乱。
　　裴子煜见状，上前郑重道：“原本就未想连累姐姐，但子煜思来想去总觉得她跟你有所关联，便想着来问上一问。如若姐姐不想去见，那便罢了，但若姐姐有话要问她，子煜势必护着姐姐，即便所有差池也定不连累。”
　　“定不连累？”听到这里怒气重新涌上月尹溪的心头：“你拿什么不连累？跟一个不清不楚的外族人扯上关系，倘若被人发现，你以为裴家公子的身份救能得了你？”
　　裴子煜有些着急：“子煜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若没碰见便罢了，既遇见了，置之不理岂不等同害她性命？平日万云川一片和睦，可一旦涉及结界，牵扯到自身安危，即便是个孩子，他们又岂会容她活着？姐姐可曾知道，按照万云川的巫法她会遭受怎样的刑罚？”
　　月尹溪怔住了，因为她也知道，这孩子一旦被抓，定会被曝于众人面前被活活处以火刑。
　　“可你又如何确定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月尹溪放缓了语气问道。
　　“子煜这样的境况，自小已尝遍人情冷暖，各样的脸孔见过太多，但，真的始终假不了。”裴子煜舒了口气，慢慢说道：“两日前我独自去郊外狩猎，无意中便瞧见了那孩子，约莫九、十岁的模样，穿着打扮一看便不是万云川的人。当时她正像只受惊的小鹿，带着一脸焦急和迷惘，见了我，便喜出望外的迎了上来。一来二去她才明白，自己进了一个和她的世界完全隔绝的地方，并且，她既不清楚自己如何进的这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去。”
　　“后来呢？你便把她藏起来了？”月尹溪问道：“那天那个包裹也是给她的？”
　　“嗯。”裴子煜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怕她被人发现，其他的未来得及多问，便将她藏起。后来便回去取了些吃穿的东西要送去给她，却险些被撞破，所幸姐姐替我解了围。因着她脖子上的璎珞很是特别，初见时便有些印象，后来见姐姐也戴着一串，之后便又去确认了。”
　　“或许……那璎珞会不会是她来了万云川后无意中捡到的？”
　　“据她说那璎珞原本是一对，是她家的家传之宝，一串给了她，一串则由她的父亲赠给了一位友人。”
　　“友人……”月尹溪的心突突跳了起来，因为她想起当初爹爹说过的一句话。
　　“溪儿，这璎珞是爹爹的友人所赠，上头载着巫师的祝福，你要妥善保管。”
　　月尹溪想不明白，自己的爹爹怎么可能和外族人有任何关联。
　　自古，万云川的每一寸土地便被一个巨大的牢不可破的结界笼罩着，唯一的缺口便在忘泉之下。
　　可忘泉的泉水一经触碰便会吞噬人的神识，泉边又有上古异兽青焰看守，历史中只有犯了三罪七罚的人，才会被万云川大祭司押送忘泉，沉入泉水剥夺神识，驱逐去外界。
　　而那青焰兽只要嗅见神识的味道便会将来人撕的粉碎，也只有大祭司才能用独门秘法将其短暂安抚，因此万云川一直是隔绝而封闭的。
　　别说拥有神识的人尚不能破结界分毫，那凡人和被剥夺神识等同凡人的人，便更不可能进得来。
　　可月尹溪转念一想，如今那凡人孩子不是进来了么。
　　她沉吟片刻，决心要自己去问个清楚。
　　“你把她藏哪儿了？”
　　“忘泉。”
　　月尹溪一愣，随即笑道：“聪明。你和这孩子均无神识，不会被青焰兽感知，旁人又不愿靠近那里，如此才是最安全的。”接着又道：“可他人早晚也会想到这点。”
　　裴子煜点了点头：“没错，自我哥哥主动请缨带队搜捕以后，我便偷看了他们的文献，发现他们的部署果然没有遗漏了忘泉，只是那是最后才会搜查的地方，所以这两日当是安全的。”
　　接着他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月尹溪：“姐姐是否要见她一见？”
　　月尹溪反问道：“接下来你预备如何？一直将她藏着？”
　　裴子煜露出为难的神色：“原本是想将她送入忘泉，但那泉水对凡人的影响尚未可知。我也不曾见过驱逐仪式，不知结界出口具体在哪，想来她也无法在水底闭气太久。”说着又叹了口气：“暂且没有出去的法子，便只能先助她躲避搜捕，躲得一时是一时。不过那都是我的事情了，同姐姐无关。”

　　裴子煜走后，她有些后悔。
　　自己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他了。
　　须知这是趟绝对的混水，稍有不慎便性命难保，她明白自己应当埋藏所有的好奇躲的远远的，可内心又敌不过真相的引诱。
　　又或许她终究有那么一份不忍，不忍看着这个少年走向深渊。
　　罢了，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他撒了慌，怕是早已不能全身而退，只望见了那孩子能找到什么别的办法了。
　　一夜无眠。

　　当月尹溪坐在学堂里无精打采时，却发现她不是唯一一个无法专心的人。
　　那些同窗不停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面上的神色有担忧、有害怕、还有兴奋。甚至连正在宣讲的的诸葛先生都有些心不在焉。
　　果不其然，过了晌午学堂便宣布提前下学。
　　她正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低头捡起一看是张布条，上头写着：“落霞谷紫薇树下见。”
　　布条并无落款，但她知道十有八九是裴子煜，便立刻掉转方向往落霞谷而去。
　　边走边想，原本约好的间是入夜，提前邀约莫非是有什么变故，脚步便快了起来。
　　一路小跑的到了目的地，只见裴子煜拿着个包裹从树后走了出来，面色掩不住的焦急：“尹溪姐姐，越君昨日连夜抽调人手增加搜寻队伍，怕是会提前搜到忘泉。保险起见，我们需要马上出发。”
　　月尹溪点了点头：“好，我们出发。”